64 chapter 64
chapter 64
chapter 64
避開暗處的眼睛,循着曾放在阿靈簪子上的靈力找來。
扶珠站在一坡青石板臺階下,遲遲不敢往上走。
這些年,她殺過很多人。
為了救人殺人,為了報仇殺人,為了活着殺人。
她既然能□□,也早有做好被人尋仇的準備。
只是沒有想到……她欠下血債的人裏有阿靈。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頭發都被山上的露氣微微潤濕,她才擡腿邁出腳步。
走上石階,面前出現一間茅草屋,旁邊是一大片地。
土地翻過沒多久,種了不少東西,清川正在地裏忙活。
扶珠沒有出聲,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像是感覺到他人的目光,清川邊擦汗邊站起身回頭。
沒想到是她,滿臉驚喜——
“扶珠?!”
“啪!”茅草屋裏傳出東西摔碎的聲音。
卻不見人出來。
扶珠眼簾微垂。
清川拍拍手上的灰,顧不上滿腳泥,朝着她小跑而去,上下打量她,見她氣息深沉,松了口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又道:“這幾個月我們找了好多地方,沒有你的消息,你……”
“‘我們’?”扶珠抓到一個字眼。
清川微頓:“……陸前輩跟了無塵都在找你。”
扶珠默然點了下頭。
這樣。
清川把話頭撿起來:“陸前輩他們就住在下面那個小院子,你上來的時候有碰到嗎?”
“我還以為你回藥廬了。”扶珠将話題轉移開。
“本來是想回去的,不過後來得知陸前輩和陸夫人也跟你一樣,都被灼燒症所困,我就在這兒找了個地方,反正雪瑩草在那兒都是種。我在這兒種一些,以後其他人要用也好找。”
頓了頓:“順道等你的消息,也陪陪阿靈。”
“……你應該也都知道了吧。”扶珠問。
清川輕點頭,不過轉而道:“但我覺得你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
語氣肯定。
扶珠心口一動。
“至于外面傳得天花亂墜的那些謠言,我一個都不信。如果你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所以我信你。”清川說。
“其實陸前輩找你,也是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過了無塵是為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連跟她說話的神情都沒有變。
來之前,她因為害怕會看到變而煎熬,可是此刻她好像又有些煎熬這種不變。
扶珠忽然不敢看他,也沒有半句辯解,別過視線看向他身後那塊地。
地裏應該種了不止一種藥材,往後看,才看到一片稀疏的白。
曾在書上看到的“花葉雪白”,終于見到實物。不過此刻只有雪白的葉,還未開花。
見她看着地裏的雪瑩草,清川便說:“雪瑩草長勢很快的,再過幾個月估計就要開花了,到時候就能煉成丹藥治病了。”
“那很好。”
“是啊,這樣有人需要,就不用像我們那樣辛苦到處找了。”
扶珠看向清川,他臉上是真切的輕松,為了其他人不用吃自己吃過的苦而感到輕松。
他總是這樣。
扶珠拽下腰間的百寶袋,遞給他。
“這裏面是我從一個老道那裏得到的一些經書,跟一些不知道作何用的丹藥,也許你能用上。”
“還有一個紅色瓷瓶,裏面裝了一簇火,以後你煉丹的時候應該能幫上忙。”
不知為何,聽她這麽說,清川感覺不對,不禁問:“你要去哪兒?”
“我說過,要去辦點事。”
說完,不等清川問,又拿出一本經卷遞給清川:“……這個你幫我轉交一下吧,或許對她的心法有幫助。”
這是她找白玉幫忙找的,應該就是阿靈所修的完整的心法。
扶珠沒說來處,也沒說在這經卷的最後她留了一封信,關于水竹林一事的前因後果她全都寫在裏面了,不過這封信只有到了元嬰修為才能看到。
清川接過東西,看向屋裏,裏面的人完全沒有要露面的意思。
“要不我……”清川剛開口,就見扶珠搖頭。
看着那空空的門,扶珠知道,她是在成全她。
她們之間是至親血債,就算知道內有隐情,可也改變不了人是死在她手裏。見了面,要怎麽放過殺害自己至親的兇手?不見,是給她時間去做她一直以來都想完成的事。
扶珠喉間輕動了動:“幫我跟她說聲謝謝。”
“等我辦完事,哪怕只剩一口氣,也一定會回來做個了結的。不過我不會乖乖受死,所以要想報仇,就好好修煉。”
頓了下:“……如若哪天那支簪子上的靈力徹底消散了,那就是有人替她報仇了。”
“扶珠……”
“好好活下去。”
你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清川看着她,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玉石俱焚的決絕,忍不住伸手拉住她,脫口而出:“我陪你吧。”
“多一個人,好歹有個照應。”
扶珠有片刻說不出話來,緩了緩,滿是感激地沖他笑了下,搖頭:“你是一個醫修,你有你的志向,你的理想,你想做且應該去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這對我來說最重要,無比重要。”
她沒能讓齊萱脫身,已是一生遺憾。
現在要她把一個原本有自己安穩人生的人拖進這泥沼中來?
不,她絕對不要。
這條路上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太多了。
扶珠沿着青石板臺階而下。
天忽然下起小雨。
“扶珠。”
清川撐着傘追上來,把傘遞給她,順道遞給她一片樹葉。
“阿靈有陸前輩他們照顧我很放心,等到把陸前輩他們的灼燒症治好,我應該就會啓程回藥廬。”
“這片葉子是在我藥廬前的那棵樹上摘的,有了它,你就能找到路。”
扶珠接過那片樹葉,默默看了半晌。
原來……她已經有路了。
“……多謝。”扶珠珍重收好。
清川把傘遞給她:“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撐着吧,別淋濕了。”
扶珠猶豫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
“一路保重。”他微笑着叮囑。
“清川……”剛開口,無數的話湧上來,反倒一時啞住。
見他還靜靜等着,扶珠最後只說了句:“你也是。”
“放心吧。”
扶珠撐着傘離開,走出很遠,最後還是沒忍住回了頭。
朦胧雨幕裏,茅屋前有人急往後退回去,身影一閃而過。
而清川用手擋住雨,還站在石階上目送着她。
這裏山林幽靜,倒是有些像她夢裏清川的藥廬。
只是曾經的約定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她跟阿靈之間隔着的是至親的命。
只是這個互相殘殺的結果,竟然是落在兩個無冤無仇,素不相識的人身上。
移花接木,借刀殺人。
扶珠收回視線,眼底一片陰沉。
她一定要揪出幕後那只手。
結束這一切。
*
雨落在林間,打在樹葉上,聲響更大了,仿佛這世間只剩這場雨。
有人撐着傘從雨幕深處走出來,素淨的油紙傘像是開在夜裏的幽昙,腳步緩緩,最後停在山門前的臺階下。
傘面輕擡,露出一雙比夜色更暗的眼睛。
如鷹隼一般的目光穿過雨簾落在山門頂挂着的匾額上。
暮蒼門。
她回來了。
身形一閃,下一瞬便上了屋頂。
裏面還跟她記憶中一樣。
不過好像撤了些燈盞,夜裏沒有以前亮。因為下雨的緣故,前院這邊也沒什麽人,只廊下有兩人匆匆而過。
視線一掃而過。
不過下一瞬動作一頓。
扶珠飛身而下,直沖那兩人而去。
而那兩人像是毫無知覺般,全無反應,只直愣愣往前走。
天光劍揮下。
不見血光,只有木塊碎了一地。
傀儡術。
扶珠銀牙緊咬。
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轉身直奔議事堂,結果空空如也。
不過暮蒼門的人因為執行任務,各處散落,想要一口氣撤幹淨不太可能,也許會留下什麽線索。
扶珠挨着找,一處一處找過去,一路找到藏寶閣。
門一推開,迎面而來的是輕微的塵味。
這會兒雨停雲散,朗月當空。
借着月光看向屋中。
無甚意外,藏寶閣也已經空了,連張紙都沒剩下。
而她翻遍整個暮蒼門,也沒有任何線索。
眼看着真相就在眼前,線索卻又斷了。
扶珠不知不覺走到了以前齊萱住的地方,推開房門,手指輕擡,屋裏便亮起燈。
這裏的陳設也還跟以前一樣。
手指在桌上輕輕劃過,指尖在桌面帶出淺淺一道痕跡,到中途,卻驀地停下。
扶珠低頭看向身旁的桌子,瞳孔微微一張,轉身便沖進了對面的那間屋子。
摸了摸桌子,也只留下淺淺一道痕跡。
“砰”的一聲,藏寶閣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四方驟然亮起火簇,将整個藏寶閣照得亮如白晝。
扶珠手在架子上一摸,手上便沾了一層灰。
擡眼往裏看,燈光下,裏面那些架子的每一格都落了明顯的一層灰。
灰塵均勻平鋪滿架子的每一格。
扶珠心裏一沉。
就算這裏再疏于打掃,就算藏寶閣的東西最先被搬走,但是東西挪動,架子上的灰塵絕不會如此均勻。
如果如此均勻,那只能說明——
這些架子上從未放過東西!
可是她跟齊萱去取混元鼎時,右護法說的話言猶在耳。
——“藏寶閣失竊,混元鼎被盜……”
讓她們去把被盜的東西拿回來。
為了徹底确認自己心裏那個猜想,扶珠一個架子一個架子看過去,不過到第二排角落的一個架子時,有一層隔板摸着不對。
扶珠掌心朝下,緩緩在那異常處掠過。
一道幾乎快要砍斷這塊隔板的斷痕顯現出來。
看到這道斷痕時,扶珠呼吸一滞。
這是……
齊萱的招式留下的痕跡。
但是藏寶閣是暮蒼門禁地,除了右護法,誰都不許進。
齊萱是什麽時候……
扶珠突然想起齊萱出事的那天晚上。
當她去找她時,已經身受重傷。
那樣重的傷,除了右護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只是她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對齊萱下手。
如今她好像終于找到了答案。
扶珠起身,想象着齊萱發現這一切時的心情。
所以,那時候她才會那樣堅持要她離開暮蒼門。
環顧四周,看着這空蕩蕩的藏寶閣。
如果這裏本就是空的。
那混元鼎是誰的?
取混元鼎真的就只是取混元鼎嗎?
還是跟水竹林一樣,另有圖謀?
一陣涼風吹進來,揚起架子上的塵,也叫扶珠後脊發涼。
她原以為暮蒼門是想借天清宗的勢力在紫雲大陸立足,才跟尹謙合謀演了水竹林那一出。
如果水竹林不是第一次,那又是從何時便開始了?
如果尹謙不是第一個,那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
而這裏……
這個暮蒼門,
又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
“嗯……”心口突然一陣刺痛。
扶珠一驚。
阿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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