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災人禍

天災人禍

很多年以前,父母這樣教育宿清。

“出門在外,要多交朋友,這樣你以後遇到危險的時候,朋友才會幫助你。”

這句話和“日行一善,好人終有好報一樣”,成為了宿清的人生格言。往後十九年,宿清依靠着自己強大的人格魅力和交際能力,跟大于等于一的朋友們建立了友好的人際關系。

這裏的朋友後面,一定要加雙唇禁閉,而後用氣息抵向鼻子,發出一個“們”字。

同時,宿清也收獲了一兩段,不是很美好,但也勉勉強強看得過去的友情。也有一兩個人覺得這不是友情而是父子情,宿清一般否認。

可在教導宿清的時候,他們沒有說明這種情況。

當你剛交的朋友遇到危險怎麽辦。

說實話,宿清和神使并不熟,在幾個小時前,神使還差點讓宿清表演一個自己殺自己,宿清對他們沒有很深厚的感情。但現在,他踩了踩腳下的地板,對神使說:“你們快走吧。”

雖然是呓語者,但他們也沒犯什麽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還算得上是好人。

好人應該有好報的,一個很樸素的價值觀。

宿清走向門那邊,在一片昏暗中,借着窗邊的日光行走,手伸開,一副要打開門的樣子,問:“你們能逃嗎?”

神使猶豫道:“後面有地道。你打算留在這裏應付他們?他們會把你一起抓走的。”

宿清手挨在卷簾門上,指尖沾染上灰塵,沒太在意後面那句話,道:“你們是呓語者,現在快逃吧,我們有自己的計劃。”

他的語氣淡淡,在朦胧的光下,背影也變得高大起來,還有着隐隐的悲壯。

神使一步三回頭,最終還是消失在了視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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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剛走的那一刻,宿清連忙彎下腰來,把卷簾門的鎖打開,扒拉着往上。

兩只手還舉在頭上開門,幾個檢測儀就直接怼到宿清臉上的,皮套塑料的味道在鼻尖彌散,外界的光線擠進瞳仁,宿清眼睛刺痛,閉上,再睜眼的時候,眼前清一色的黑色槍支。

每一把都是特制槍。

子彈據說是變異種的殼和血液混合做成的,宿清挨過一發,覺得體感還好,就是不知道挨上這麽多發,自己還能熱着走回學校嗎。

捂着石頭,曬着太陽,宿清感覺自己已經涼透了。

為首的人,是個鑲金牙的大胖子,身上貼滿了各種獎章,走兩步就要發出陣讓人牙酸的摩擦聲:“你是變異種啊?”

“啧,”他睜着一只眼,把小小的屏幕放在眼前細看,“你這濃度,還是s級變異種啊,抓起來吧。”

“等等,”宿清說,“你看我。”

除去馬賽克以外,他和正常人有什麽區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胖子的金牙齒露出來更多,錯愕道:“快抓起來!”他邊抓還邊喃喃自語,“這年頭,怎麽馬賽克也能成精了。”

宿清:……

沒必要!

他試圖拖延時間想辦法,于是再度掙紮,拿出變異種的角遞過去:“那我能知道是誰舉報我的嗎?”

這個要求有點無禮,果不其然,胖子一聽到就皺起眉頭,渾身散發着正道之光,義正言辭道,“你這在幹什麽,我們是一個紀律嚴明的團隊,這種賄賂是無法讓我違背我的原則的,”他說着說着,自然而然地接過變異種的角放進袖子裏,繼續正義凜然道,“舉報你的人,也是一個學生,長得很小。”

“現在可以了吧,”胖子拍拍口袋,确認東西收好之後,揮了揮手,“抓人——”

漆黑洞口朝着宿清調轉過來。

“等等!”

宿清梅開二度,拿出一個變異種的角,真摯道:“能讓我們先跑幾步,你們再抓嗎?”

“這怎麽可以,”胖子臉上浮現出正義的光,“身為警衛,我們最首要的目的就是維護黑市的秩序與安全,這也是我們的職責與使命,我們是不會容忍你們這樣的變異種在黑市橫行霸道的,更別說放你們跑了。”

胖子慷慨陳詞完後,旁邊的人遞過來一瓶嶄新的礦泉水,他喝過後,輕輕嗓音,道。

“就一分鐘。”

感謝!

宿清當即拉着顧緣,百米沖刺向前跑,當年他中考都沒這麽拼過命。

宿清還有功夫吐槽,道:“我覺得他們沒救了。”

顧緣接道:“可是我們有救了。”

他朝宿清笑了一下。

這群人很信守承諾,也很有時間觀念,一分鐘後,槍響響起,一群人追趕上來。

槍聲混着風聲掠過宿清的耳尖,只帶來陣火辣辣的疼。宿清想甩掉他們,可背後的上嚴重拖慢了他的速度。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

宿清的背又開始痛了。

他感覺自己的衣服要被射成漁網了。

他不能忍受。

跑得太急,宿清還迎面撞上一只死鳥,差點沒跟着鳥一起升天。把臉上的血抹幹淨,高速運動下,宿清所有血管都在升溫,心髒仿若要跳出胸膛。

那一刻,宿清覺得自己以前玩的所有逃生游戲都失了色。

跑酷尚可開挂,生命只有一次。

太刺激了。

跑着跑着,面前出現了個人影。宿清心一慌,急剎車想調轉方向,以免傷到無辜路人,他剛想從這個人身邊跑過去,一雙手抓住了宿清。

宿清也下意識拉住正在奔跑的顧緣,被後者的慣性拉着前進了幾步。

站穩後,宿清定睛一看,

是二丫。

宿清之前在污染區裏組隊的小女孩。

二丫指着旁邊的方向,迅速簡短:“這邊走。”

她的普通話并不标準,還有幾個字講的很含糊,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發音。

宿清:!

天神降臨!

他們這一行人就上樓,進了一間小房子。

沒開燈,房子很暗,門合上,二丫靠着窗,撚了一角糊窗的報紙,觀察着下面的存在。小小的身體往外探,衣服貼在身上,勾畫出骨頭的形狀。

而宿清和顧緣兩個加起來接近四米的雄偉男子,窩在小屋的最裏面,呼吸聲都不敢放大,只安靜地互相對視。

許久後,二丫把那張紙又放下去,拿了粒米,仔仔細細糊好,确認報紙不會掀上去後,才回過頭看宿清。

她沒說話,走到床前,床旁邊有桌子,上面堆滿了糖果和面包,以及一些洗幹淨的鱗片和表皮。

二丫打開電飯煲裏,洗了幾個帶着灰塵的碗,把粥裝好,擺到宿清幾個人的面前。

她又拿了一個小凳子,到床邊,折起被子角,終于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說的很含糊,說起來嘟嘟囔囔的,有點不像人類的語言,興許是那個地方的方言。

宿清聽不清,但他大概能知道意思。應該是要喂飯的意思。

因為下一秒,在床上的那個人影動了動,起身開始吃飯。

宿清坐在小凳子上,沒有桌子,他就只好抱着碗吃。

粥裏有肉,也有辣椒,不過只有一點,味道不重,像白開水湊着米飯,不能說哪裏難吃,但确實味道也算不上有多好。

吃過生活的苦後,宿清內心憋着一股氣,看周圍這一桌一床的簡陋布置,都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他感激現在的平和,又不自主地開始想起學校。

雖然學校裏的菜也不怎麽好吃,但那最起碼能稱得上菜。

雖然學校裏的人也不一定是好的,但大部分還算是人。

出了學校,度過了很荒唐的一兩天,才知道自己呆了兩年的學校是一個怎樣的好地方。最起碼,大家都知道誰是人,誰是變異種。

寂靜的房間裏,突然炸開電話鈴響聲。正在床上吃飯的人,也被這響聲吸引過來,側過身看了一眼,整個房間都發出床角沉悶的嘎吱聲。

這麽大聲!

宿清連忙側着手機,死命按住音量鍵,把音量調到最小,聽到音量漸漸墜落下去後,才松了口氣,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是校長。

宿清之前給校長發了個短信,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了危險,詢問校長能不能有什麽解決方案或者指導。

難道。

是要來提供指導了嗎?

內心有點暖意。

果然,老師雖然嘴上說着不關心他們,但要是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是會來幫助他們的。宿清眼睛有點發酸,雖然家已經不是他的避風港了,但南城一中,這座他讀了八年的母校,永遠會是他最堅強的後盾,離開花園的樹,才會明白底座的重要性。

八年讀書生涯,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校長迫于無奈,無情把他趕出學校,內心果然還是舍不得他這樣的老學生。

人性就是這樣的複雜。

宿清滿懷希望地接起電話。

他說:“校長。”

校長發出一聲很長的喟嘆,意味深長道:“小宿啊,你現在在哪裏。”

宿清回答:“我們在別人的家裏躲着,有群人硬要說我們是變異種,要把我們抓起來。”

校長看似體貼,和藹可親道:“你們那有熱水嗎,有電嗎?”

是要給他們換地方住的意思嗎?

這怎麽好意思啊老師。

宿清拿着手機,心底舒了口氣,道:“這裏條件不太好,但有水電,還有一個小姑娘和她的外婆。”

如果要安排的話,請多安排一個房間,老師。

電話那邊的校長又“哦”了一下,似乎完全聽不懂宿清的言下之意,問話開始慢慢脫軌,失控,朝着宿清沒有想到的方向行進過去。

校長問:

“你們那邊有電腦嗎?”

宿清察覺到了不對勁,拿着手機的手微微往裏握,內心起了三分疑慮。但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對學校以及領導這幾個名詞産生深刻認知,他只是像每一個單純的學生,如實回答:“老師,我們這沒有電腦,但街上面好像有網吧。”

就是有點貴。

校長說:“那很好呀,你們記得交作業,全校就你們兩個沒交了。”

宿清嘴巴往裏抿:“……什麽意思。”

“小宿同學啊,”校長語氣溫和道,“你們老師沒和你們說嗎,今年管理局打算順應大災變的歷史潮流進行改革,增添了幾門實踐課程,這幾門課程的作業是要上交給局裏面的,關系着整個學校的源石和封印物分配。“

“這個作業的要求很多。你們記得自己登錄管理局官方網站查看,如果寫不好的話,老師會打回去讓你們重做。”

“你們的具體情況我已經上報了,最近開設的實踐課程,你們可以不上,但這作業,你們必須交。”

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的。

希望轉瞬間破滅,世界蒙上灰色。宿清張了張口,語氣略沉,道:“老師。”

“我們這邊情況很危急,稍有不慎就會被抓去進行人體交易,萬一我們死了····”

“唔,”校長拿着電話,認真道,“你這個情況,有點難辦啊。”

電話那邊依舊是校長不緊不慢的聲音,他自顧自說。

“就現在這個大環境,天災人禍的誰也說不定,死個人,斷個手,也不是什麽稀奇事,萬一你到時候還變成變異種,就更完不成作業了,這很麻煩啊。”

宿清剛想說感謝老師,就聽見電話裏,校長的下一句話,傳來。

“你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了。”

“這樣吧,考慮到可能會有各種意外的發生,我深思熟慮了一下,給你們單獨交,你們兩個快點寫,我把你們兩個的截止日期提前兩天。”

“——盡量保證,在你們死前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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