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進城

第4章 進城

沈宴清的漠然只是習慣,但落在白桃眼中,卻又不一樣。

她以為是馬六的那句話被聽見了,便朝馬六低聲道:“別說了。”

馬六自是不快,依舊大聲道:“楊家的人什麽時候來啊?趕緊把這小白臉給接回去,诶、诶——”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姐止了聲。

白桃神色極為認真地看向馬六,後者自然而然地收住了話,而後白桃走進了車中。

沈宴清這才發現,她是在維護自己。

實際上,比這更難聽的話他都聽過,沈宴清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何況這人還要給自己當車夫。

沈宴清心下先是一嗤,見她進來,便挪動了位置。

白桃先是一頓,發覺了他的變化。

之前他對自己不理不睬,甚至沒把她的存在當回事,現在居然也能給點反應。

真是不容易。

白桃落座,開口道:“山裏的規矩,外人出路得蒙眼。我不想蒙你的眼睛,所以我就坐在這裏吧。”

沈宴清一瞬便想明白,欣然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白桃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如今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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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的确很期盼離開這個寨子。

一時沉默,馬車駛動。

車內誰也沒有說話,沈宴清又恢複了慣常的沉默。

他在留意馬車的動靜。

就算不看路,他也能大約估計這條路是上坡還是下坡,路況如何,向左還是向右。

只要記下方向,再依據馬車行駛的快慢和時間估算,就可以得到山路地圖。

上山的時候沈宴清便記過一次。

不過,沈宴清已然發現這條路和來時不同。

他們選了另一條路下山。

山路之中,能聽見些許清脆的鳥啁,但更多的是被忽視的蟬鳴。

很快,外面聽見了些許人聲和交談。

馬車先是停了片刻,又重新駛動。

沈宴清猜測,進城了。

進城以後被熱鬧的聲音包圍,白桃心情輕松,直接從馬車裏鑽了出來,坐在馬六的身旁:“我好像聽見了周小少爺的名字,他們在說什麽?”

“前面是荟芳樓,好像周小少爺和段四爺又在賭酒了。”馬六道,“小姐想去哪個酒樓?”

白桃不喜歡那些纨绔子弟的作派,若非必要,也不想與他們往來。

“找個清淨的地方。”

馬六也沒打算停下來,他還在想哪家酒樓的飯菜不錯,卻聽見遠處一聲高呼,白桃下意識朝那邊看去。

這麽一看不要緊,遠處二樓倚着一個醉鬼,正朝她這處看來。

那人勾了勾手,往右吩咐兩句,白桃便道不好。

段鴻弋來遂州的機會不多,但回回都待得酒,這麽巧叫她碰上了。

馬車還是太紮眼了,速度又慢,躲都躲不開。

不一會兒,荟芳樓便有人急匆匆地走出來,朝前一拜:“三小姐。”

這人是段鴻弋身邊的小厮,石瑞。

白桃剛想下去,忽然想起車上還坐着一個人,便道:“我還有事,待會兒再來。”

“四爺喝了酒。”石瑞面露為難道,“您知道的,您若是不去,四爺會不高興。”

确實。

白桃就沒見過像段鴻弋那樣脾氣差的人。

不知道段老爺是怎麽教的,養出了他這麽個稍不順心就打罵身邊人的矛盾。

白桃沒被他打過,但跟着她的人,都受過段鴻弋的責罵。

只要她不順他的意。

之前有次他派人請她去喝酒,白桃不樂意,結果在城裏的住處就被他帶人團團圍住。

他也不顧這是誰的地盤,強硬地把她帶走。

事後,白桃的父兄親自帶人找到了段家,讓段老爺好好教訓這個小兒子,段老爺一句話就把白桃的父兄噎得說不出話來。

“能出什麽事?大不了娶了就是。”

段家甚至當場問白父要多少聘禮,雙方差點打起來。

最後,是段鴻弋自己不願成婚,拒了這件事。

然而,對白桃的騷擾卻沒有間斷。

這回撞上了也沒辦法,白桃跳下馬車,對馬六道:“先送他過去吧。”

馬六心底也不情願留白桃一個人,便道:“不如讓他跟着。”

“不行。”白桃搖頭,“被段四看到,他會挨打。”

石瑞催促道:“三小姐,四爺他不喜歡等人。”

白桃也不高興道:“別叫他跑了就成,我得上去了。”

沈晏清将外頭的對話聽了去,很快他聽見馬六重重地拍車廂,語氣急切:“快下來。”

沈晏清也沒拖沓,但下來時,沒有見到那白小姐。

她跟着上去了。

馬六去拴馬車,一面不太高興地道:“小姐有點事,你待會兒跟着我,別出聲,也別想跑。”

“被段四爺注意到,你少不了一頓打。聽見沒?”

沈晏清雖沒點頭,但也把這話聽了進去。

他還真有些詫異,馬六對他這麽不滿,竟沒想借段四之手給他一點教訓。

“你小子……叫什麽?”馬六問道。

沈晏清一頓,他這才想起來,白小姐都沒問過他的名諱。

莫名的情緒翻湧了一下很快消失。沈是國姓不能透露,他便開口道:“免貴姓枕。”

“……”

沈晏清的聲音原本就醇厚,一開口就讓馬六感覺到了差距。

一方面覺得挺柔弱,另一方面又感覺聽着挺舒服。

馬六頓了頓,才回過神來:“哦……枕。枕公子?”

這個稱呼實在生疏,所以馬六念了兩遍才順:“白家一向待人寬厚,所以我也不想對你怎麽樣。你就乖乖地跟在我身後。”

這話他說過一遍,但這一次,沈宴清點了頭。

見什麽人用什麽态度,沈宴清心底很清楚。

而且白小姐在上面,現在并不是拖延的時候。

馬六帶他進酒樓。

酒樓地方不大,但一樓裏站滿了人。

他們擡頭仰望着二樓,不時發出一聲驚叫。馬六帶着沈宴清鑽進人群,同樣朝上看去。

顯然馬六已經很熟練了。

在這處,正好能看見二樓的廊道裏,兩個醉鬼分坐兩邊,濃重的酒氣在一樓都能聞見。

在醉鬼中間站着的,是一名黃衣少女,

原來白桃被他們抓來做揭盅人。她神色漠然,揭開面前的茶盅,冷冷地道:“小。”

右邊的男子起身朝對坐之人道:“喝!”

而後,左邊男子有些無奈地端起酒杯,與此同時,身邊的人掏出一串銅錢走在廊邊,酒樓中的氣氛忽然就熱烈了起來。

輸了就撒幣……怪不得酒樓之中這麽熱鬧。

被亂七八糟的人包圍時的沈宴清與馬六只好重新找位置。

沈宴清難得開口提問:“為何不上樓。”

馬六聽見他說話,先是愣了一下才回答:“段四爺認得我……你可別在這時候打什麽主意,若是出動段家的人去找你,那你的待遇可就沒這麽好過了。”

言外之意,留在這裏都是因為他。

沈宴清眸色深深。

大齊律法中明令禁止朝廷官員極其家中子弟進入賭坊,周小公子作為遂州刺史的小兒子,不但不遵從律令,反而公開與人對賭。

沈宴清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落在中間的白桃身上,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那麽不高興的神情。

又一陣歡呼聲過去,白桃還要再搖骰子,就見段鴻弋擡手。

“停。”

她擡眸望去,就看見他醉醺醺的眸子看過來,冷淡地開口道:“你不高興?”

一時之間,所有的歡鬧聲都停了。

段四爺的“聲名”早已遠播,都知道他的黴頭觸不得。

白桃剛想開口,只是一擡眼,就看見了樓下的馬六和他身旁的男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而道:“搖的手酸。”

段鴻弋當即笑出了聲:“你才搖了幾下。”

但這一句話在他耳朵裏等同于撒嬌讨饒,他又擡了擡手,示意石瑞:“你去。”

石瑞連聲道是,面上帶着笑容,走到中間去搖骰子。

而白桃則走向段鴻弋的身邊,那裏有專門安排給她的座位。

男人的視線直白地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勾着笑容,顯然十分滿意她這一回的乖巧。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石瑞:“繼續。”

段鴻弋想玩,周遠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白桃能感覺到周遠此刻已有些迷糊不清,但還在支撐着。

而身邊的段鴻弋滿身酒氣,還勁頭十足。

又過了兩輪,樓下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叫:“起火了!”

忽然間酒樓之中的人群便嚎叫起來,白桃驚覺地看去,酒樓不大,四處已然起了煙霧。

這下周小公子和段四爺都不能再冷靜了,周圍的奴仆簇擁着他們下樓。

然而,樓梯卻被人群擁堵着。

段鴻弋喝了那麽多酒還有力氣罵人:“做什麽吃的!還不快點把人趕出去!”

“再不動就把你們都剁了喂狗!”

奈何人群不是說聽話就能聽話的,即使一樓的店小二扯着嗓子大喊,人流依舊很多。

白桃也面露些許慌張,視線在人群中胡亂找尋。

明明馬六所在的位置早已湧過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現在不知道馬六和那個人在哪裏。

被人群擠出酒樓的馬六一邊罵罵咧咧還想往裏進,但人群壓根就沒有允許,他剛進了兩步,又被擠出來。

一直擔心着自家小姐的安危,他忽然想起什麽,轉頭一看。

身邊的那個小白臉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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