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勸離
第22章 勸離
時近晌午,市集人已經少了很多。
走了沒多久,忽然有人上前來扒沈宴清的袖子:“這位客官,新到的料子,來瞧一眼吧。”
沈宴清朝那人眯了一下眼,沒說話。
反倒是白桃聽見了,便好奇地折反回來,問道:“什麽料子,我看看?”
她家也有布匹的生意,對別人家的料子便感興趣。
這家搭了一個棚子,白桃走走看看,挑挑揀揀。
餘光一瞥,便見阿枕竟然也認真地挑了起來,便抄着手問他:“看出什麽來啦?”
沈宴清在挂着的一匹布前停下腳步,伸手撚了一下:“不好。”
通常店家能挂出來都是精品,這樣直白地指出,幾乎等于指着鼻子罵了。
一旁帶路的小厮當即氣到:“你識不識貨?”
沈宴清負手道:“還有沒有其他料子,我看看。”
小厮氣結:“行,您跟我過來。”
兩個人便輾轉繞過幾排攤位,上了樓去,白桃也想跟上去,忽然有另一人将她攔下:“這位客官,您稍留步,上面去不了那麽多人。”
有時候貨品堆得多的時候,是走不了人的。白桃心下理解,便道:“他們不去,我跟着去。”
段鴻弋滿不高興地道:“你去我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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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厮有些着急地道:“上面委實去不了那麽多人,要不等那位公子下來以後,您再上去看?”
“算了。”白桃向上望了一眼,她并不是那麽感興趣,便道:“就在下面等吧。”
“不如出去等。”段鴻弋提議道,“反正他這麽大個人,總不能丢了吧?”
此話一出,白桃反而生出了一點不安:“他一個人去,可以嗎?”
段鴻弋嗤道:“他是個廢物嗎?你還替他擔心。”
被這麽一說,白桃也覺得對他也太過不放心。
棚子裏滿是布匹的味道,白桃覺得不太好聞,便還是讓衆人一道在外面等。等了沒多久,又生了一點心思,讓人守在布棚子處,自己則又帶了人往前逛。
*
布棚二樓。
高高挂着的布匹如同帷幕,虛虛實實地遮擋着人的視線。
小厮恭敬地将沈宴清往裏面請。
最後一層帷幕被拂開,一個穿着圓領袍,身着金腰帶的男人站在窗邊,聽見動靜轉回視線。
“殿下。”淩溫書道,“他們在樓下留了兩個人,便走遠了。”
沈宴清點頭:“什麽事,這麽急?”
為了不暴露身份,通常是沈宴清去找他們。這次敢在他們眼皮底下突然找上他,必然是有要事。
淩溫書從衣袋裏抽出一封信給他:“将軍的信。”
“你看過了?”沈宴清接過信,快速讀完以後将信紙還給面前的人,“晏年帶兵了?”
淩溫書回答:“是,姜大少爺領兵去了西北。”
姜晏年是姜将軍留在京中的孫子,通常用來牽制帶兵在外的姜将軍,能把他派出去,說明情況緊急。
沈宴清只是點了一下頭。
淩溫書攥緊了書信,恨恨地道:“當年北涼與齊簽訂了十年盟約,這才第三年,就要翻臉。”
“如今皇帝無心國事,太子被廢,朝中根基不穩,這是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時候。”沈宴清扯了一下嘴角,“瞧吧,以後只會更亂。”
前有北涼挑釁,南有東海國虎視眈眈,沈宴清知道,等待大齊的遠不止這些。
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內,不過比他預想地要快。
但他拂了一下袖,看戲似的:“不在其位,不謀其職。”
淩溫書嗤了一聲:“能想到将姜晏年送去出征,還能是誰的主意?”
沈宴清抿唇不答。
只是在離京之前,他曾提過那麽一句。
若北涼撕毀盟約,朝中無人領兵,可以派出姜晏年。
不過此事若是被姜家其他人知道,興許會氣死。有誰希望自己的兄弟上戰場?
“我們這一輩在父輩的庇佑下安定了太久,已經沒有多少人能擔當大任。”淩溫書嘆了口氣,又望向沈宴清,“朝中,已經在議論将你請回去了。”
沈宴清揚了一下眉,見他沒有後話,便自顧地回答道:“只是父皇還沒有點頭。”
淩溫書歉笑。
自古以來,帝王都将權勢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太子自參與朝政之後功勞顯著,聲名逐漸蓋過了當朝皇帝。
皇帝怎麽可能能忍?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懷疑,便能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親兒子貶為庶人,流放千裏之外。
太子被廢半年之後,朝中局勢便發生巨大變化。
身為帝王,很容易猜忌這本就是太子原本設下的一個局。
被自己的父親如此忌憚,淩溫書覺得十分可悲。他不在京中,只聽說他在承明殿前跪了七天,最後被皇帝用“罪證”趕了出來。
身為好友,淩溫書自然不信太子會為了提前上位,而做出謀害皇帝的事。
“朝中無人能堪大任。”淩溫書深吸一口氣,“讓你回去是遲早的事。”
“未必。”沈宴清淡然地回答。
只要皇帝還忌憚着他,就很難同意讓沈宴清回朝。
更大的可能,是在其他皇子中先選出一位坐鎮,再派一些老臣輔佐,只要能粉飾太平,他那父皇會願意的。
沈宴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只是外敵未必願意太平。
北涼經過兩代的政權更疊,韬光養晦多年,若将舊賬翻出,吃虧的只會是他們自己。
兩個年輕人站在層層疊疊的布匹之中,誰都沒再開口。窗外漸漸地再起喧鬧,透過四方的窗子,能看見人來人往。
過了午飯的時間,集市中又開始忙碌起來。
沈宴清問:“将軍有什麽安排?”
淩溫書回過神來,認真地答道:“将軍希望殿下能回鎮州去等。”
“等?”
淩溫書分析道:“依照如今的緊張局勢,另立太子反而更生風波,只有找個理由把殿下接回去,才能穩住局面。”
聞言,沈宴清扯了扯嘴角,這事的前提是他那父皇能對他放下芥蒂。
“所以,殿下未必需要自己再找由頭返京。”淩溫書繼續道,“等到朝廷文書到達鎮州,殿下可立即啓程返京。”
姜将軍的意思是這邊山匪之事可以不用再管。
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段家那些人必然意識到這其中有官兵阻攔,日後行事只會更加謹慎。
與其等剿匪的時機,不如等朝廷的文書。
沈宴清撫了撫袖角,心中還在思索。
沒過多久,樓下忽然傳來了争執的聲音。
“小姐,小姐,您不能過去……”
屋內的兩個人同時朝那邊望去。
只聽少女一聲高喝,震耳欲聾:“你們把我的人帶到哪裏去了?”
“小姐,上面不能上去那麽多人,請您……”
“都這麽久了,他還沒來,你們不會把我的人拐跑了吧?”
沈宴清的視線收回,忽然一笑:“來找我的。”
“可真礙事。”淩溫書低聲道,“我剛看過,都是些沒什麽身手的百姓,不會阻攔到殿下的計劃。”
沈宴清的目光淡了淡:“想做什麽?”
“他們這群山匪在遂州和扈州一帶興風作浪,搜刮了不少財。這幾州的官府形同虛設,通行還得用山匪的令牌,何其可笑。”淩溫書嘲諷道,“還有那個小丫頭,竟然敢自稱公主。”
他見過真正的公主,自然不許有其他人冒犯天家威嚴。
沈宴清一時靜默。
樓下的争執聲再一次擴大。
“小姐,小姐,您不能上去——”
“你放開我!”樓下傳來推搡的聲音,“你敢動我?你活膩煩了!”
淩溫書面色一冷,評價道:“真是潑婦。”
沈宴清語氣一凜,止聲道:“淩溫書。”
淩溫書知道他不會喜歡聽這些話,便連忙告罪。
沈宴清沒再回答,轉身往外走去。
淩溫書追了出來,低聲道:“殿下所在的客棧裏已經換成了我們的人,只要殿下一聲令下,我們就能護送殿下離開。”
沈宴清回望向他。
淩溫書繼續道:“甚至還能将那匪公主和小少爺捉了,和遂州的匪首談一談。”
“你放開我!”
樓下的少女一聲驚叫,打破了兩個人無聲地交流。
沈宴清轉身下樓。
走下樓階,便能見到樓下幾乎已經扭打起來。
小姑娘被反按在一旁的布堆上,手上的蝴蝶紗帶已經掉了,人卻還在掙紮。
這些商人其實都是受過訓的士兵,小姑娘怎麽可能打得過。
沈宴清快步上前,一把将按住白桃的人扯開,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手臂。
還好,沒折。
見到他下來,周圍的人便不再動。
這些隐藏身份的士兵都知道今天要見的人是什麽身份,見這位大人和對面站在一起,他們哪還敢動。
被解救下來以後,剛剛還張牙舞爪的白桃瞬間委屈。
小姑娘眼裏閃着花花的淚光:“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啊?”
沈宴清頗為無奈,他沒想到她找不到人會硬闖。
“只是看得久了些。”沈宴清這話已經算在解釋了。
段鴻弋在一旁抄着袖子道:“這些人比老子還不講理,上面有什麽讓你們這麽藏着掖着?”
一旁的人臉色一變。
沈宴清平靜地回答:“沒有什麽,只是上面位置狹窄,走不了太多的人。”
段鴻弋嗤了一聲。
沈宴清沒再給他解釋,若這小霸王不信,就是自己去看,也看不出什麽。
而他面前的小姑娘,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宴清失笑,她就是這麽做山匪的嗎,打不過就哭?
男人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袖口,沒有翻到帕子,面色有些尴尬,便僵住了。
白桃看出他不會哄人的窘迫,指了指他的袖子冷哼道:“這個也行。”
沈宴清臉色一滞。
他一向極愛幹淨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接受這種事。
然而小姑娘把手一揚,他就下意識地将袖子遞過去。
小姑娘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沈宴清指尖顫抖,後悔不已。
“別講究了。”白桃看出他眼睛裏的嫌棄,嘟囔道,“出去讓他們給你換一件。”
沈宴清極力地維持平靜,盡量不去碰自己的袖口,淡淡地應聲:“好。”
白桃拍了拍身上的灰,要走時,叉着腰罵道:“生意做成你們這樣,等着虧死吧!”
一旁站着的商人敢怒不敢言。
他們以布商做掩飾,還想過能不能在路上小賺一筆,結果什麽也沒有——她确實也說的沒錯。
樓梯之上,淩溫書還未離去,皺着眉聽完了全程。
那群山匪脾氣的确很差,殿下為了大業,付出的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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