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談判

第53章 談判

層層疊疊的人頭攢動, 白桃也說不清前面到底有多少人。

白橋眯着眼睛,望着面前的隊伍:“你們這是何意?”

“殿下早已料到你們有不臣之心。”淩溫書笑道,“我們已等候多時。”

“我們怎敢。”白橋喉結緊了緊, 回答道,“只是有些急事要處理。”

“什麽急事要三更半夜去做, 我瞧這方向, 也不是城門。”淩溫書不跟他廢話,“有沒有帶走白小姐, 我們一查便知——”

“淩大人。”白橋打斷他, “我們只是平民百姓, 何故為難我們。”

淩溫書沒有回答他的話, 視線在白家隊伍之內逡巡, 很快, 他的視線落到人群中的嬌小身影:“白小姐不要白費功夫,連累家裏人。”

這一句話戳中了白桃的心事,她心下一沉。

然而白橋的怒聲卻在她開口之前:“我妹妹不在這裏!”

她哥還在極力掩飾。

白桃渾身僵硬。眼下的所有狀況都已在她的預料之外,她不确定那個人這樣做到底是出于什麽意圖,是要給他們家定罪, 還是想以她做要挾。

如果是前者, 他們再怎麽掙紮都是沒用的, 總能被官府找到錯處。

只有希望是後者。

若那個人真想要她做人質, 反而是一條活路。如果白桃能以一己之力保下家裏人,她其實覺得不虧。

火光聚集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男人的臉色被映照得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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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廂對峙,誰也沒有動。

淩溫書的視線直直穿過人群, 落在小姑娘身上,帶着濃重的壓迫。

顯而易見, 她就是白家的弱點和要害。

白家人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淩溫書不禁對他們産生幾分敬佩,對于普通百姓來說,要用自己性命保護一個丫頭是很難得的。

可惜淩溫書有命在身,無法與他們再周旋。

“交人不殺——”淩溫書看着白桃,眼睫覆上一層陰翳,看起來十分陰險,“出來吧。”

“小姐!”

“白桃!”

人群忽然湧動,引得馬兒一聲長鳴,衆人圍擁的中央,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些許顫抖。

“只要我出來……你們會放過我家的人,是嗎?”

淩溫書露出微笑,篤定道:“是的。”

“我跟你們走。”少女回答。

白桃駕着馬還沒走到人前,白橋回身将她攔住,怒道:“你別任性!”

“沒事的,二哥。”白桃強笑道,“他們都說了不會怎樣。”

白橋咬着牙,緊緊地盯着她。

“殿下不是說會安然無恙送我回來嗎?”白桃找理由安慰他,“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她不僅說給她哥,也是說給自己。

如今她騎在馬上,夜風一起便渾身發冷,白桃緊攥着缰繩,努力說服自己。

淩溫書不等他們多寒暄,當即打斷他們的對話:“請小姐過來吧。”

白桃心一橫,拉起缰繩就朝他們沖去。軍隊避開了她的沖撞,又猶如潮水一般,将她圍在中央。

白橋咬牙提着刀沖上前,被一把大刀攔截,兩兵铮然相接,幾個回合沒有分出勝負。

然而,對方騎于馬上神色輕松,而白橋的手在發麻。

他怎麽可能敵得過練家子。

“殿下意欲繞過你們,希望你們不要不識好歹。”淩溫書警告道,“再前一步,誅、殺。”

白桃被簇擁着往前走,聽不到後面的聲音,她試圖往後張望,然而人影将視線掩蓋。

恐懼慢慢地爬上心頭,白桃感覺嘴角發幹,下意識地舔了舔。

只是稍稍停頓一下,便看見有人催促道:“快點!”

很不禮貌。

白桃心中憋着火氣,跟着他們往前走,看方向是要去往周府。

兜兜轉轉,還是落到了那個人的手裏。

一道身影出現在白桃身邊,擾亂了她的視線,白桃收回目光,提起缰繩。

淩溫書審視着她的面容,少女皙白的臉頰泛着瑩光,猶如暖玉,這樣的面容在京中能算的上好看,但稱不上絕美。

宮中各樣的美女如雲,殿下什麽樣的沒見過,怎麽偏偏對她青睐有佳。

白桃感覺到身旁不懷好意的視線,心中不悅,當即扯住缰繩:“駕——”

嬌小的身影飛一樣似的穿過人群,不管不顧。淩溫書神色一滞,當即揚鞭去追,高喊道:“攔住——”

話還沒說話,他的音節便被卡在喉嚨裏。嬌小的身影不斷遠去,淩溫書心中暗自咬牙去追。

明知道必須得去攔,又怕一個不小心把人傷着不好交差。

不過是個柔弱不堪的丫頭,怎麽就那麽有勇氣沖出人群。刀劍無眼,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傷着。

幸而這一路是周府的方向,淩溫書奮起直追。

不過是失神片刻的功夫,便感覺前面的身影越來越遠。淩溫書迎着夜風緊抓缰繩,心中湧起一陣屈辱。

單論跑馬怎麽能連一個小丫頭都跑不過。

然而,白桃自小在山中騎馬,時常往返于遂州、扈州之間,對于騎馬亦是駕輕就熟,眼下帶着怒意,如同瘋魔一般地想要甩掉身後的人。

長街上,女子駕馬在前,身後一群男子奮起直追,各個滿頭大汗。

——還沒追上。

太屈辱了。

眼見即将追上的時候,但見小姑娘輕快地跳下馬。

淩溫書這才意識到已到周府。

守門的侍衛見到外面這個架勢,先是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讓白桃順利進入,沒有阻攔。

白桃氣勢洶洶地地走到書房,果然看見青年坐在桌前。他手中提筆,似乎在專心地寫些什麽。

聽到腳步聲以後,沈宴清擡起頭來,便看見少女三兩步躍上臺階,氣呼呼地朝他道:“還有什麽要求,說罷!”

沈宴清打量她一眼,當即已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猜中了白家人會在夜裏将她送出去,提前布下的兵馬也奏效,淩溫書已将人捉了回來。

青年靠在長椅上,唇角壓不住得意的笑容,慢慢開口:“如果你乖乖待着,便不會有這一遭。”

“憑什麽要我待着。”白桃怒道,“縱然我之前将你從楊家搶過來是有不對,可平心而論,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一直把你當家人看待!”

沈宴清沒回答,視線落在她的身後,淩溫書帶着人匆匆趕來,聽見這番對話,一時之間有點錯愕。

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不由得露出嫌棄,把殿下當家人,她配嗎?

然而,沈宴清卻沒有反駁她的話,反而看向她身後,擡手吩咐:“去備茶。”

他的視線一轉,便見面前的小姑娘風塵仆仆,便小辮子都被吹散了。沈宴清以為她會哭,但好像沒有。

“來得正好。”沈晏清迎接着她的視線,開口道,“現在,我們商量回京的事。”

商量?他做到這個份上,還能叫商量?

白桃冷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很簡單。”沈晏清回答道,“跟我回京。兩個月之內,我就會派人送你回來和家人團圓。”

白桃臉色古怪,問道:“就這麽簡單?”

“自然不是。”沈晏清笑道,“回京之後的麻煩很多,有一些事,我想讓你來解決。”

白桃眨了眨眼睛:“什麽事。”

沈晏清笑而不答,只道:“我能保證,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遂州。”

說的這些相當于什麽也沒說,白桃心底冷笑,她已經不相信面前這個人說的話了。

單從他的話中可以看出,京城确實不是個好地方,這一行很危險。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能放過我的家人嗎?”白桃問。

沈晏清沉思片刻,回答道:“看你表現。”

也就是說,全憑他的心意。

之前看不出來,這個人也太難相處了,不僅有報複心,還陰晴不定。

可白桃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幹巴巴地道:“兩個月?好。”

“未必兩個月,可能一個月。”沈晏清道,“放心,只會短,不會更久。”

“那這段時間,我要一直待在你身邊?”白桃問。

沈晏清回答:“聽我安排。”

即,不一定她會被關在哪裏。

白桃心底嘆了口氣,終于妥協:“我爹爹和哥哥從沒有反叛之心,希望你能放過他們。”

“可以。”

談話十分順利,俊美的臉頰上浮出笑容。沈晏清十分貼心地道:“天色已晚,你去客房住吧。”

白桃在屋內站了片刻,才轉身跟下人離開。

來接她的還是采紅和采青,夜裏人已經睡了,被管家拍門喊起來,伺候沐浴。

身為奴婢自然敢怒不敢言,只是采紅和采青都感覺自那位從昌州回來之後,性情變得更讓人捉摸不透。

兩個婢女将白桃迎進浴房,試好水溫便退了出去。

她們不敢惹白桃,又記着那段時間小姑娘的逃跑的戰績,便跟在附近,不敢走遠。

“你們別擔心。”白桃看出了兩個婢女的緊張,寬慰道,“這次不會走。”

白桃輕輕松松地洗了個澡。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現狀已無法改變,不如以最舒服的姿态來接受它。

待沐浴過後,白桃回到之前的客房,吹燈歇息。

夜色深深,再過一個時辰便到雞鳴時分。夏日裏天亮的很早,再不睡恐怕會亮得睡不着。

而書房中,燈芯燒得只剩最後一截,又被值夜的侍衛續上。侍衛換燈芯的時候偷偷地看了一眼桌前的青年,歷經一夜,他卻似乎絲毫沒有想要入睡的意思。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從書房中離開。

周府與昌州府格局不同。在昌州府,沈宴清從書房進入主宅的時候能看見坐落在主宅之後的客房,而現在,要經過兩道長廊和一處園子,才能抵達客房。

沈宴清睡下不到一個時辰,便再次起身。

清晨時分,鳥鳴于屋頂,空闊寂寥。

青年早早坐在書房之中翻看卷宗,風吹雨打不動。

侍衛上前禀報:“殿下,門外有人求見。”

說罷,他便遞上了一塊金嵌玉牌,上面陽刻着“禦”字。

沈宴清回答:“讓他們進來。”

來的人身着窄袖長袍,腰佩金刀,一進書房便撩袍而跪:“禦衛營池明,拜見殿下。”

沈晏清擡手讓他起身,問道:“來了多少人?”

池明垂首回答:“三十人。”

禦衛營人數不多,到這一代,唯餘120人而已。這次迎接皇子回京只派出了三十人,算不上多。

“是父皇指定的?”

“是張太傅建議我帶三十人。太傅說殿下如今回複皇子身份,卻不再是太子。”池明有些遲疑,“太傅大人說此次回京不宜太過張揚,所以只讓我帶三十人。”

“太傅的建議有道理。”沈晏清語氣平靜,“抵達遂州的,還有三十人?”

池明回答:“是。每日啓程之前,微臣都會清點人數,三十人無誤。”

沈晏清撚了撚袖口,前幾日的刺客果然不是禦衛營裏的人。

“三十人分三隊,輪流在周府值守,等扈州來信之後啓程回京。”

*

白桃睡醒之後,便感覺到周府內好像多出了不少人,但看每日值守的下人還是那些,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不過她唯一擔心的還是她的哥哥會不會因為昨晚的事情受牽連,吃過早飯以後,白桃便去往書房。

一路上,白桃總覺得有好幾雙目光向她掃來,盯得白桃後背發寒,她不由得加快腳步。

沈晏清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心底有些驚訝,便看見小姑娘氣喘籲籲地跑進書房。

他一招手,屋內侍奉的小厮便在客座上倒好茶,等她入座。

白桃好不容易平複呼吸,開口便道:“你這地方不對勁。”

沈晏清問:“哪不對勁。”

“感覺在鬧鬼。”白桃皺着眉道,“不會是因為你做了太多壞事,要遭報應吧。”

沈晏清扯了扯嘴角,心道這丫頭怎麽還迷信。

今日唯一的變故就是禦衛營的人入駐周府,他們藏在暗處,來去無蹤,某種意義上說确實形如鬼魅。

不過通常而言,禦衛營不會讓人發覺,除非覺得她對主人有威脅。

一個丫頭而已,哪裏來的威脅。

沈晏清心想,還是得交代禦衛營不用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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