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怪異

第66章 怪異

涼風乍起, 雨如滾珠。

雨勢太大,即便侍衛極力将傘面蓋在她這邊,白桃的裙角還是淋濕了。

少女拎着濕噠噠的裙擺走在廊中, 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

她張望一眼,原本站在院中值勤的侍衛均不在原位, 也不知去了哪裏, 如今院子裏竟然顯得有幾分清幽。

兩個小太監不知從哪裏鑽出來,還帶着些厚重的鼻音, 睡眼惺忪。白桃一日在外, 他們倒是十分的輕松。

“姑娘衣裙濕了, 換換吧。”小太監跟在她的後面碎碎念道, “再讓後廚燒些熱水, 煮點姜湯, 莫要着涼。”

這些小太監伺候的人多了,做事很周到,不需多囑咐,就能将事情辦得服服帖帖。

白桃沐浴後換過一身輕便衣裳,走出屋外時發現雨勢比之前小了很多, 但濃雲翻滾, 不久, 還會有一場大雨。

再看院中, 廊下又出現了很多侍衛,戒備森嚴, 神情肅穆。

應該是那個人回來了。

眼下是她要吃晚飯的時候,但白桃不知道怎麽想的, 招來小太監,道:“去問問殿下,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小太監慌張起來,連忙道:“奴才不敢。”

“……他又不是洪水猛獸。”

白桃這話剛落,小太監連忙道:“姑娘饒命!”

少女抿抿唇瓣,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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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以來,他能感覺到侍衛比平日裏更加嚴肅,弄得白桃也有點心慌。

原本她想要不就算了吧,奈何人已經走到書房外。

青年坐在長椅上,餘光掃見門外的身影,心底一聲冷笑。

“殿下?”

少女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然而,她的半邊身影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讓她進來。”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

他的語氣很少見有這麽冷淡的時候,白桃有點心底發毛,第一時間想起她今天好幾次想要跑路但是失敗的經歷,不會被他知道了吧。

一進書房,白桃便發現他的臉色有點陰沉,身上的銀色衣袍也洇濕了一大半。

淋成這樣,難怪會不高興。

“殿下淋了雨,要不要喝點熱茶?”白桃試探地問。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般人不會對關心自己的人生氣。

然而沈晏清只問道:“什麽事。”

“後廚的……晚飯好了,要不一起……吃個晚飯?”

氣氛壓抑,白桃也說得支支吾吾。

青年擡眸看她一眼,周遭的氣息仿佛都冷了下來。白桃幹巴巴地道:“要不,算了。”

“去倒熱茶。”沈宴清開口。

白桃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這是他給她派活,她連連點頭,溜出了書房。

小太監很快将熱茶備好,由白桃端進書房。

再次進入書房之中,白桃感覺手背有一點涼,餘光掃見窗子被打開,雨水混着泥土的腥氣一并湧入屋中,将屋內原本的氣息掩蓋。

白桃回過神來,将熱茶送到他的面前,幹笑道:“殿下用茶。”

目光一垂,就看見他銀雪一般的袍角上好像沾着什麽污漬。他一向極其講究自己的衣着,居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一只銀白袖子伸過她的面前,将桌上的熱茶端起,飲了一口。

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也不言語。

白桃一時有點摸不着頭腦,但是她有點餓了。他不說話,場面很尴尬。

她只好先開口,問道:“……要不,我先告退?”

他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甚至都沒看她一眼。白桃便放輕腳步,慢慢地從書房中退下。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冷淡的聲音傳來。

“明日送你回遂州。”

白桃驚喜地轉過身來,甚至都沒有細想他豈是這麽容易就會松口。

“只是沒有出城的路引,你在城門就會被守備扔進抓起來扔進牢中,以罪論處。”

他語氣認真嚴肅,好像在說真的。

“……”白桃怔怔地看着他,最終忍不住開口問,“你知道了?”

“支走侍衛,躲避他人,獨自一人走向京西市集。”沈晏清呵笑,“你不會想等人帶你出城吧。”

她的一舉一動,他清清楚楚。

白桃有些發寒,連忙道:“……我這也是沒辦法。”

沈晏清又不說話了。

青年發絲微垂,眼眸擡起時露出猙獰的紅血絲。明明是極其俊美的一張臉,如今卻看起來孤高陰冷。

白桃咽了咽唾沫,問:“你還好吧……”

沈晏清收回目光:“不好。”

他站起身往外走,白桃下意識給他讓路,又在心中後悔就不該多問。她又不是大夫,他真不感覺不好她也做不了什麽。

白桃垂頭喪氣地跟在沈晏清的身後,銀白的袍尾掀起一角,污漬在光線下顯現出暗紅。

“這是……?”

白桃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怔在原地。

沈宴清沒心思遮掩,冷冷道:“是血跡。”

血、血跡,正常人誰身上有血跡?他還說得這麽平靜。

眼見小姑娘默默地往後退開些許,沈晏清心中冷笑,開口道:“方從獄中回來。”

“……噢。”

獄中審犯人多少都沾點血腥,血漬弄到袍子上,不奇怪。

“那先把外袍換下吧。”白桃的語氣算得上溫和,“你這樣也挺不舒服。”

沈晏清擡起眼皮,回看她一眼,接着便走向主屋。

白桃站在門外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沈宴清轉過身來,掃她一眼:“進來。”

“那個,沒別的事我就不進去了。”白桃道。

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有點不對勁。

高大的青年同他銀雪的袍子一齊站在陰暗的屋子裏,沉默一瞬,終究化為平靜:“去吧。”

白桃悻悻地轉過身,逃也似的走了。

她去後廚轉了一圈,快速地吃過晚飯,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雨幕潑進廊中,白桃不想剛換的衣裳沾了水,故意站在後廚等了雨小了一些才走。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瓢潑驟雨只剩下些許雨絲還飄搖。

回主院子沿路的燈柱已被點燃,在夜裏發着黯淡的幽光,小太監撐着傘為白桃引路。

一道雪白的光亮在黑夜中劃過,白桃眨了眨眼睛,才發覺院子裏有別的動靜。

細雨朦胧,一把長劍挑開簾幕,淩厲如鷹。青年衣袍銀白,身姿翻轉之間,時而如同一片輕盈的雪花,時而又疾如閃電。

白桃駐足,與沈宴清隔着一片樹叢。

距離不遠,但那邊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

美則美矣,白桃總覺得有點奇怪。劍什麽時候練不好,一定要在這個夜色漆黑的下雨天練麽?

劍風流轉不停,白桃也不知道迎着雨站了多久,只覺得雨點密集,好像有下大的趨勢。

那人銀白的衣衫已經沾濕,但他絲毫沒有要收劍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就算是身體再康健,淋了雨也容易生病。

“殿下。”白桃往前走近,朝他喊道,“下雨了,進去吧。”

對方并未回應,長劍嗖嗖挽出一個劍花,白桃恍了一下神。

他的姿态無疑是很英俊的,線條流暢的側顏和身線讓人賞心悅目。

“下雨了——”白桃不由得拔高聲調,“你再淋了雨會生病的。”

青年收回劍尖,一個翻身,就在幾丈之外。

“……”白桃從不知道他也是這麽執拗的人。

一旁的小太監緊張地捏着傘骨,目光不時地在二殿下和白姑娘之間游移,他知道這兩個人的關系特殊,但他身份卑微,不敢卷進兩個人之間的恩怨裏。

白桃再上前一步,就發現身邊的小太監開始發抖。

她詫異地轉過身來,問道:“你害怕什麽。”

小太監被他點破,臉色一白,連忙低聲道:“奴才不敢再過去了。”

但是這傘還牢牢地在他手裏。

白桃沒法,只好從他的手中接過傘柄,朝他道:“你回去躲雨吧。”

少女一手執傘,一手提着裙擺,踏着泠泠的雨點而來。

雨汽氤氲,青年将長劍收于身後,睥睨而下。

白桃壓根看不明白這讓人退避三舍的眼神,将傘高舉過他的頭頂,覆蓋在兩個人身上。

只是停頓一瞬,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便不到一尺。

“你這麽高,給你撐傘很費力的!”少女語氣裏帶着嫌棄,擡手撥開他沾着雨珠的碎發,“全都濕掉了!”

沈宴清冷冷地應答:“嗯。”

這把白桃氣得直叨叨:“你家裏人沒有教過你不可以淋雨嗎?生病之後不僅難受,藥還很貴的!”

“沒有。”沈宴清語氣冷淡,“不算貴。”

白桃一噎。

她倒是忘記了,他們兩個人身份不同。這句話在她腦子裏轉了一圈,她才反應過來,或許重要的是前半句話。

家裏人沒有教他不可以淋雨。

啊……很荒謬。白桃僵了半晌,憤怒漸漸平息。

也不知道為什麽,提及家人好像就提及了他的痛處。白桃知道他和家裏的人關系不怎麽好,但沒想到他們的關系這樣淡薄。

“先、先回去吧。”白桃強行轉移話題。

這時候他倒是好勸,肯走動了。但一動,便撞上了傘面。

沈宴清扯了下唇角,從她發愣的時候從她手中接過竹傘。

這下,白桃還得貼着他才不會被淋到。

“你會不會撐傘?”白桃忍無可忍,“侍衛都比你撐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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