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臨別

第71章 臨別

同池明分別之後, 白桃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些東西,不過京城中的東西她不打算帶回去。

這裏日常禮節繁雜, 但在遂州就可以簡簡單單。

剩下的一些,前段時間白桃已經打算好的家人帶的東西, 還有給寨子裏的孩子們帶的小玩意兒, 全都收拾到一個土黃色的小箱子裏。

回遂州這一路漫漫,雖然有人護送, 但最好低調一些, 免得被手腳不幹淨的人盯上, 白受一場無妄之災。

還沒收拾完屋子, 便有人敲門。

白桃轉身開門, 便見到後廚的章嬷嬷給她比畫“吃飯”的動作。章嬷嬷不會說話, 只能給人做手勢。

今日白桃為了等沈宴清,都忘記了吃飯這一件事。院子裏沒有了小太監,原本不怎麽踏足前院的章嬷嬷迫不得已找過來。

“好,好,現在就去。”

白桃将手頭的事情擱置, 跟着章嬷嬷出了院子。一路上, 章嬷嬷都在給白桃比畫, 她的臉頰胖圓, 笑起來時幾乎都看不到眼睛。

“今日嬷嬷做了蝦米豆腐?”白桃看着章嬷嬷比畫的兩只手指十分配合地猜測,“還有煨三筍?太好了……嗯, 有沒有燒鵝?好,知道的, 不會多吃。”

正在同章嬷嬷說話的時候,突然想到要離京的事, 白桃這便生出了十萬分的不舍來。

不得不說,京中的小吃點心實在多。不說這些,就這府中後廚裏的章嬷嬷和楊公公廚藝都十分了得,他們倆配合起來,白桃半個月都沒吃過重樣的菜品。

越想越不舍得,遂州哪裏能找到這麽好的廚子,就連周府廚子的廚藝,都遠遠不及他們二人。

後廚邊有個小屋子,平日裏後廚的幾個人都會在裏面歇息,但白桃來了以後便成了白桃定時吃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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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裏坐。”一進屋,楊公公便熱情地招呼她坐下,“今日做了好東西,你鐵定喜歡。”

一旁的小侍衛陶唐咧着兩顆小虎牙打趣道:“楊公公可是有兩日沒有做燒鵝了。”

白桃歡歡喜喜地坐下來以後,簡單地擦過手,衆人便七手八腳地給她添菜,她一向照單全收。

楊公公眯着眼睛笑道:“還是白姑娘好,平日裏給那些侍衛做什麽菜,他們的反應都一樣,實在無趣。”

陶唐便不樂意了,畢竟他也是個侍衛。他嘟囔道:“哪有,他們平日值守的事太忙,哪有閑心思品這些菜,何況他們也不懂。”

他們在一旁閑聊,白桃坐着吃飯,等吃得差不多了,章嬷嬷便将她面前的菜都移開,朝她搖搖頭。

盤子裏的燒鵝才吃了一半,白桃痛心不已。

章嬷嬷毫不留情地收走筷子,她不能說話,也向來不與人争辯。

楊公公也在一旁撤盤子,他笑道:“不着急,以後還有。”

陶唐在邊上看戲,打趣道:“你就跟別的姑娘不一樣。我鄰家的姑娘那是半點葷腥都不沾,連一點油味都聞不得。”

白桃還在為方才的燒鵝遺憾,垂着頭道:“那和你鄰家姑娘同席吃飯肯定很開心,她不吃肉菜,多出來的這份我可以幫忙吃掉。”

陶唐摸了摸鼻尖:“……我們不曾同席吃飯,不知道。”

京裏的規矩多,哪能和未婚的姑娘同席吃飯,他也就是聽街上的人這麽說有幾家姑娘模樣标致,正在說親。

盡管吹得天花亂墜,但他還沒見過哪怕一個女子。

“你若是在京中娶不到媳婦,來我們遂州。”白桃慫恿道,“我們遂州沒這些講究。”

“我好不容易上京城來,在這裏有了住處,再不想去別的地方。”陶唐只是嘆了口氣,随口問道,“你之前說只是在這暫住一陣,打算何時回去?”

“就這幾日。”白桃回答。

陶唐差點從桌邊摔了下去:“這幾日?這麽突然。”

他向外張望一眼,楊公公和章嬷嬷都回後廚去了,估計沒聽到她這個話。要是他們聽到,指不定怎麽傷心的。

給這一宅子的侍衛做幾個月的飯食,還不如給這丫頭做飯來得快活。

小姑娘嘴甜,吃相又好看,誰看着都開心。

陶唐壓低聲音問道:“你和嬷嬷說了沒?”

白桃面露為難:“……還沒。”

“還不定是這幾日。”白桃還是有點怕那個人反悔,這樣前面若是提前跟大家打過招呼,恐怕會弄得不好看。

但陶唐便以為這事沒确定下來,松了一口氣。

“你真要走的那日,我把我這腰間的佩刀送給你路上防身。”

“不用。”白桃連忙推脫,“你做侍衛的,怎麽能把自己的佩刀送出去?”

更何況,她這一路都有侍衛護送,哪還要自己拿刀防身。

陶唐搖搖頭,無奈道:“我早幾年接活傷了腿,如今幹不了重活,所以只能在後廚打打雜。說是侍衛,其實就是個幫工。”

“能在這樣的人家裏做幫工,也是不錯的。”白桃安慰他,“至少工錢方面,殿下總不會短了你的。”

“這是自然。”陶唐面露驕傲。

他還在誇贊殿下待人有多寬宥,白桃卻忽然失了神。其實在這府中後廚之中,收留的都是一些身上有疾之人。

這些人,平日裏難找生計,卻被他收納在這裏,給予活計,予以營生。

其實他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冷漠,內裏還是很關心他人的。

至于昨夜的那些人,原本白桃不敢去想他們到底去了哪裏,為何今早沒有再出現。

但現在白桃卻有了新的猜測,或許那些小太監原本就做過惡事,平日才會對殿下那麽害怕,最後在殿下發病時一一處理。

“發什麽愣?”陶唐不滿地看她,“怎麽提到殿下你就愣神,也崇拜殿下?”

“哪裏的話。”白桃下意識地否定,而後又接道,“是,是崇拜。”

陶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接着便侃侃而談殿下從前的事跡。

白桃罕見地這麽認真聽陶唐講殿下的事,沒有打斷。

“聽聞殿下三歲識千字,五歲誦詩書,七歲能與太傅當衆辯經,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少年。

故而十歲時加封太子,十四歲時便與群臣集會,主持朝政。”

還沒等陶唐說完,白桃冷不丁出聲道:“這些話,你都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陶唐撓撓頭:“聽得多了,順口就說出來了,大約就是說殿下自小就很厲害。”

看來殿下自小就有人幫着吹噓事跡,白桃心中啧啧。

“後來嘛,或許是樹大招風,有很多人反對殿下,最後說殿下要謀反。”陶唐搖搖頭,“這話你聽聽,我都不信。這天下遲早都是殿下的,何須謀反。”

他說完這話,忽然驚坐起,四處張望,發覺沒人才松了口氣。

“這話不能往外說。”陶唐提醒白桃,“若是給宮裏的人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

白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對于宮廷中的事,她也就是聽馬六說過幾件趣事,什麽皇帝有三千妃嫔啦,皇帝每日睡的都是金枕頭之類的。

到現在,白桃都沒見過金枕頭,想來二殿下只是皇子,還不夠富裕吧。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夜幕降臨以後,章嬷嬷又拿了一盞燈進來。

等到陶唐說得口幹舌燥,白桃也累了,才向他們辭別。

回到前院時,白桃還能看見書房的窗牖裏點着燭光,透出一點桌角。

白桃心想,或許二殿下在人們心中,并不像她想的那麽不堪,至少既心善,又守諾。

如果有機會再多相處,她或許會對他改觀。

前提是沒有遂州那些事,沒有他讓她做人質的威脅……白桃回過神來,想了想,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少女無端地輕笑一聲,轉而走向自己的屋子,再沒往那邊瞧一眼。

在府中空閑的兩日,白桃一面在期待傳說中的路引能早點到手,一面又很無聊,甚至把侍衛拉出來排排坐踢毽子。

這些侍衛敢怒不敢言,一個個繃着個臉,被點到就支支吾吾地說自己不會。

白桃有點生氣,陶唐告訴白桃實情:“他們都是受訓多年的侍衛,踢個毽子還不是個簡單的事?只是不好在你面前顯擺。”

“若是他們踢得太漂亮,你會感覺很無趣。若是他們讓着你,你又會覺得他們不誠心。”陶唐搖搖頭,“他們就只能說不會。”

白桃小聲嘟囔她才不會覺得無趣,又一面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這些侍衛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想來也做不來放水還不讓人察覺,這些白桃都能理解。

但她實在無聊,只好找點新樂子。

一只蹴鞠被陶唐悄悄地帶進院子裏,但他們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在主宅的院子裏玩,幸而整個府宅寬闊,輕易便能找到一個寬大的小院,最開始白桃還在這裏住過幾日。

侍衛們都沒接觸過蹴鞠,剛踢起來就飛檐走壁,嚴重不符合基本規則,白桃扶額,花了兩日給衆人講解規則。

沈宴清回來正要找白桃,侍衛領他去後院時,他心中便已生出不好的預感。

還未走進後院,便聽見越過屋檐的一聲驚呼,少女高聲喝彩,也不怕傷了嗓子。

青年順着聲音望向屋檐,便看見屋脊上一道身影輕巧地接下了一個蹴鞠,他都沒想清楚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侍衛轉身便發現他的目光,僵持瞬息,一眨眼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

院牆那邊的歡呼聲消失了,代之以夏日的蟬鳴。

這蟬鳴,從未這樣響亮過。

沈宴清邁入院中,便聽見洪亮的請安聲。一衆侍衛跪在一旁埋低腦袋,少女小小的身影混在其中。

那個蹴鞠,不知被他們藏在哪裏。

一衆侍衛都被她拉做玩伴,她可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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