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8.

Chapter 8.

昨晚回去的時候，古凇剛好和查完寝的阿姨遇見。一個上樓梯，一個下樓梯，面面相觑，氣氛可想而知的尴尬。

阿姨什麽也沒說，古凇自覺接下三千字檢讨，按規矩辦事。

這會兒，古凇正在奮筆疾書。

班上陸陸續續的來人，後排那些刺頭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這邊。古凇寫字的手頓住，筆在指尖打了個圈，目光随意掃了一眼。

自從那天見過古凇威脅人後，班裏的人更加害怕古凇，被他這麽一看，都紛紛把目光投向四面八方，看鞋的看鞋，看鳥的看鳥。

古凇啧了一聲，繼續寫剩下的兩千字檢讨。

“嘿！古凇！聽說昨晚戰績可嘉！”

突然起來的聲音，吓了古凇一跳，筆尖在紙上劃過一道長長的黑線，得，全白費了，又要重頭開始。

看見古凇不耐煩的表情，任西喆的笑僵硬在臉上，“在寫什麽呢？”

按耐住揍人的念頭，古凇冷冷道：“三千字檢讨，如果沒什麽事，一邊玩去。”

任西喆哦了一聲，轉身和馮玉林讨論起來。

“我聽那一幫人說，昨晚是小白車來接的齊天翔。動靜可大了，但是沒人說怎麽回事。有人說是摔成那樣的，也有人猜是被萬竹湫揍的。衆說不一，所以我想問問古凇那個當事人是怎麽回事。”

古凇寫字的手頓住，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承認被萬竹湫揍趴下了有那麽難麽？再回神時，發黃的稿紙上已經洇出一團墨跡，得，這一張稿紙又廢了。

古凇的心情有點糟糕。

馮玉林從桌肚抽出上課用的課本，語氣平淡：“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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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任西喆頓了一下，“但是我好奇啊。一想到我要見證改頭換大的歷史，我就忍不住興奮。”

“改頭換大？”

“我自己創的詞，換一個老大的意思。”

“……傻逼。”

“你才是傻逼！我說馮玉林你最近是不是吃錯藥了，之前那些八卦你不是拉着拽着講給我聽嗎？”

“我不想跟傻逼一般見識。”

“滾滾滾……”

古凇擰眉，真的很想一拳頭砸在任西喆臉上，但為了守護他們之間的同學情，生生忍住了：“能小點聲麽？”

任西喆嘴上說：“好的好的。”下一秒，像是想到什麽事，啪得一下，拍桌子站起身，激動道：“如果是萬竹湫把齊天翔揍進醫院的，那老大是不是就換成萬竹湫了！？那我之前天天讓他幫忙帶飯，打水，他成老大的第一件事會不會把我揍死啊？”

古凇眉頭皺得更深了：“不會。”

任西喆疑惑，順着古凇的目光看過去，萬竹湫拎着早飯走了進來，一路上磕磕絆絆，就算是人家碰到他，他也低頭說對不起。

這樣的萬竹湫确實沒什麽威懾力。

任西喆頓時放寬了心情，悠悠然坐回自己位置上。

熱氣騰騰的早點放到課桌上時，任西喆卻無動于衷，不敢拿。餘光瞥見古凇時，任西喆的神情更加精彩了，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

他沒看錯吧，古凇竟然很自然的插了吸管，一口豆漿，一口包子，無比自然地吃了一起來。

“你快打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夢，古凇什麽時候學會使喚人了？”

巴掌聲響起，任西喆跳了起來，咆哮道：“你是不是有病！？怎麽還下死手！？我讓你輕輕的摸一下，輕輕的你不會啊！？”

馮玉林一笑，有些欠揍：“我怕效果不夠好。”

是，效果确實好，他的背火辣辣的疼。

任西喆咬牙切齒的想。

古凇道：“一邊鬧去。”

任西喆瞬間熄了火，轉身時還不忘踩馮玉林一腳。兩人再一次掐到一起。

古凇算是習慣了鬧騰的場面，看向萬竹湫，一板一眼道：“謝謝你的早飯，以後不要給我帶早飯了，我們之間扯平了。”

他發現，萬竹湫有點死腦筋，如果不接受這頓早飯，萬竹湫就會一直送下去。就像開學那會兒，他沒接受萬竹湫送的早飯，萬竹湫擰着勁給他送了一個月。直到他發火，這事才算過去。

萬竹湫捏着書頁，長發在空中緩緩飄動：“謝、謝謝。”

古凇從萬竹湫嘴裏聽得的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他感覺自己也快對“謝謝”兩字過敏了。想了想，他道：“我們算是朋友，朋友之間相互幫忙是應該的。你不用一直把‘謝謝’挂在嘴邊。”

萬竹湫的反應有些遲鈍，良久才讷讷的反問：“朋友？”

古凇從褲兜裏掏出一根頭繩，放到萬竹湫面前：“朋友。”

他也不知道送這個皮筋什麽意思，但就是想說，自己不會介意。無論萬竹湫有什麽愛好，他都尊重。

“紮起來吧，頭發會擋視線。”

萬竹湫看着桌上的頭繩，愣了很久，動作遲緩地拿了起來。沒有任何溫度的東西，燙的他的指尖發麻。

萬竹湫慢慢把頭發往後攏，紮了個低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以及發紅的眼眶。

古凇露出一個老父親般欣慰的表情，拿起筆繼續寫自己的三千字檢讨。兩人都非常默契的沒有提昨天發生的事，好像那件事化為了虛影泡沫，被風吹到遙遠天邊。

-

中午放學時，家長來電話了。估計是昨晚阿姨見不到人，聯系了家長和班主任。

古凇盤腿坐在天臺上，看着破舊的易拉罐被風吹着滾了一圈又一圈：“小姑，我沒事，昨晚玩戀了，晚回去了一會兒。”

古韻音說：“實在不想住校就搬出來，不想住在姑姑家，姑姑就給你在學校旁邊買一套房子……”

古凇捏了一下滾到腳邊的易拉罐，打斷了古韻音後面的話：“不用，都還習慣。小姑，您先忙吧，這周末我回去。”

古韻音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挂掉了電話。

古凇把易拉罐随手一扔，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可以像易拉罐一樣随風飄，但不可以寄人籬下，再親的人也不行。

剛回到教室，任西喆就告訴古凇，剛剛班主任來找過他。古凇看了一眼還剩一千五百字的檢讨，沒辦法，硬着頭皮上吧。

叩。

“進。”

這會兒老師都去吃飯了，只有他們班主任還在堅守崗位，修改教案，整理課件。他們班主任看着就很老實，鼻梁上架着黑方框眼鏡，手裏經常拿着一本厚厚的教案，性格溫和，私下裏和學生們處的也不錯。

古凇對這位老師的印象還算不錯。他規規矩矩道：“檢讨還沒寫完，最快下午大課間給您。”

梁承一愣，随即露出溫和的笑：“我不是要檢讨，我是想問問昨天為什麽早退。”

古凇胡謅八扯：“在醫務室。”

“因為這個嗎？”梁承在手機相冊中翻出一段監控視頻。

古凇眉心一跳，安靜的看着短短十五秒的視頻。

監控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見一堆人陸陸續續的往老教學樓那邊走，帶着帽子的少年走在最末端，看不清面容。

古凇清楚的知道那是誰。

“昨晚老教學樓裏聚衆鬥毆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梁承把手機暗滅，放到辦公桌上，不動聲色的觀察古凇的反應。

聽得出梁承在詐自己，古凇不上當：“哦，沒有我。”

梁承說：“好。既然你說你在醫務室，那我想看醫生的簽字證明。如果有這個，三千字檢讨就不用寫了。如果沒有，就再加三千。”

古凇：“……”

區區六千字。

“行。”

到校醫務室門口的時候，古凇忽然不想去了，不就區區六千字，能難倒他嗎？

算了吧，太多了，寫不完。

古凇準備踏進神聖的地方，結果看見了熟悉的身影，交談聲斷斷續續傳來。

“昨、昨天的、的醫、醫藥費。”萬竹湫低着頭，雙眼局促不安的盯着鞋尖，不敢與人對視。

醫生一愣：“你朋友昨天結過了。”

萬竹湫怔住，似乎消化這件事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良久，他才不敢相信的吐出兩個字：“朋友？”

醫生說：“對啊，就是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昨天你暈倒了，他把你抱過來的。你昏迷的時候，他還寸步不離的守着你，用溫水一點點把你臉上的污漬擦幹淨，然後消毒上藥。”

“你這朋友交的真不錯，待人真誠。”

萬竹湫：“謝、謝謝。”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無情的聲音，“想什麽，準備接受別人的同情了？”

萬竹湫喃喃自語：“沒有。”

“這世上除了我真心對你，沒別人對你好。你的親生母親對你都非打即罵，你還指望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對你好麽？”

“不是，他不是。”

“什麽不是？”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醫生還以為萬竹湫在和他說話。

萬竹湫說了句對不起，然後低着頭，駝着背，離開了這裏。

出門時，與偷看的古凇撞個正着。

古凇有些心虛的撓了撓鼻子，剛想開口說話，就看見萬竹湫匆匆離開了這裏，那反應比他這個偷聽的人還要心虛。

但是還沒走幾步，萬竹湫又折返了回來，把一沓綠色的東西塞進了古凇手裏。不知道是不是幻聽，他好像還聽見萬竹湫說了句謝謝。

古凇低頭，看見皺皺巴巴但是被擺放整齊的一元錢。很厚的一沓，大概有個幾十塊錢，不知道這是萬竹湫攢了多久的錢。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數額低于五塊的錢了。托萬竹湫的好意，一次性看了夠。

古凇收起那些錢，轉身進了醫務室。由于他的溫柔細心，醫生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再加上他昨晚确實來過醫務室。醫生很爽快的簽了證明。

古凇把醫生的簽字證明交到梁承手裏，那一刻他的世界都輕快不少，這也算是這幾天以來，唯一一個讓他舒心的事。

除了辦公室，古凇低頭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口袋，思考着如何把這些錢還給萬竹湫，不然心裏總有莫名其妙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