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古凇沒想多說，只是耐不住酒精的作用，大腦不受控制，心事就像開了閘似的，瘋一般往外洩。

到最後他也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胡話，只記得自己竟然抱着林蕭顏哭了起來。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

古凇揉了揉酸澀的眼眶，無奈一笑，看了一眼身上的毛毯，又看了一眼身處的環境，還在網吧裏，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林蕭顏和羅宏他們都走了，昨天的事，就像他做的荒唐夢。

古凇把毛毯疊放好，看了一眼手機，有林蕭顏發來的消息，還有羅宏他們發來的紅包。

-我們平安到達寧城。

-做你想做的事，別猶豫，別回頭，大膽向前走，想要的答案就在前方。怕什麽，神會保佑每一個虔誠供奉他的信徒。

-如果真的累了，就回寧城，這裏永遠有你的位置。

古凇挨個收了紅包，回了個好。賬已經被林蕭顏他們結完了，古凇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打車離開了。

坐上出租車，看見窗外景物飛快後退的那一瞬，古凇感覺自己特別輕松，內心的某處暖盈盈的，一直困惑他很久的問題也因為林蕭顏的話有了答案。

是了。

只管向前走。

因為答案就在前方。

車身一晃，窗外的景象清晰無比。車子穩穩停在別墅區，師傅道：“同學，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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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凇付了錢：“謝謝。”

下了車，古凇沒走幾步就停下了，好心情也跟着煙消雲散，周遭的空氣都變冷了。

只見距他十米之外的地方，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從黑色布加迪上面下來，有意無意地往這邊掃了一眼，渾然天成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古凇與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深黑狹長的眼睛對視，手握成拳，骨節被捏得咯吱作響。

氣氛驟降，就連路過他們身邊的風都停止了，樹枝不再搖晃，綠葉不再擺頭……世間萬物的心跳在此刻靜止。

古昀騁的視線最終落到古凇身上，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帶着微風信步走來，一切又恢複躁動。

古凇的表情有一絲崩裂，繃着神經，道：“你來幹什麽？”

“生日快樂。”

“不需要。”古凇沒什麽表情，好似長了面癱臉，無聲對視片刻，道，“你走吧，我過得很好。”

古昀騁像是聽不見古凇的話一樣，攤開手掌，手心裏安安靜靜的躺着一個黑絲絨禮盒：“生日禮物。”

“我說了，我不需要。”古凇一巴掌拍開古昀騁的手。黑絲絨禮盒騰空半秒，然後迅速摔在地上，一塊華麗漂亮的表摔了出來。

看清楚地上的東西，古凇的瞳孔猛縮，臉色冷了幾分，“這就是生日禮物？我看你來提醒我做了什麽事的吧。”

古凇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粘在古昀騁身上，撕扯不開一厘，“不用你提醒，我自己記得。”

古昀騁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沒有。你……”

古凇：“你不走，我走。”

古凇背影慌亂，同手同腳的離開了。

他現在誰也不想見。

古凇待在廢棄小巷裏，蹲在地上，腳邊放着幾罐啤酒，捧着手機發呆，指縫裏還夾着未點燃的煙。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古凇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指尖懸停在紅色拒絕鍵。

“小姑。”古凇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聲色一如平常。

“怎麽了？同學還沒走嗎？今天不來姑姑家了嗎？”古韻音溫聲詢問。

溫柔的風順着電流吹來，手裏的煙被捏斷，煙葉的味道灌入鼻腔，古凇不适的皺眉。

沉默了良久，他才嗯了一聲。

古韻音也沒強求：“行吧，本來還想給你過生日呢——現在回學校了嗎？”

古凇說：“帶着以前的同學參觀我現在的學校。”

昨天他是有這個打算的，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林蕭顏他們的目的不是玩，而是他。

古韻音說：“玩吧，生日快樂！下周該輪到來姑姑家了吧。”

古凇嗯了一聲。

古韻音又拉着人聊了幾十分鐘，才肯把電話挂斷。

古凇坐在地上，單手開了一罐啤酒，仰頭灌起自己來。

很煩，但是不知道找誰。

找林蕭顏嗎？他們才剛走，他不想讓他們為他操心，耽誤他們的時間。

找誰……

腦海中忽然閃過萬竹湫的名字。

古凇眯了眯眼，覺得自己瘋了，萬竹湫自己都是個受氣包，能指望他安慰自己麽？算了，還是他自己消化吧。

……好像不知道從何開始。

太遠了。

十二年前，母親意外去世後，他和父親的關系就僵硬了。硬到什麽程度，老死不相往來那種。有他父親的地方，就絕不會有他。

他恨父親，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非要逛商場，母親就不會被綁架，不會死，父親就不會面臨二選一的問題。

一切都因為他。

古凇眼眶發紅，喝完最後一口啤酒，把空易拉罐捏扁，随手扔進廢棄物堆裏。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他感覺光線有些暗，好像有什麽東西将他籠罩。

古凇擡了一下眼，聲音還有些不對勁：“誰？”

回答古凇的是怯生生的聲音，他覺得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是、是我。”

古凇酒量不好，剛剛又灌得那麽猛，這會兒有點暈：“我？誰問你這個，我問的是名字。”

“萬、萬竹湫。”

古凇喃喃道：“耳熟。我們是不是認識？”

萬竹湫老實回答：“認識。”

古凇問：“聲音那麽小，沒吃飽飯嗎？”

萬竹湫答：“吃了。”

古凇問：“哦，我長得很兇嗎？你為什麽離我那麽遠。”

萬竹湫答：“不兇。”

看着人越來越近，古凇的嘴角揚起一點弧度，他沒醉，只是深埋在骨子的劣性被勾了起來，想玩玩萬竹湫罷了。

話到嘴邊，他又不舍得，他的紳士感，讓他說不出頑劣的話，只能說一些無理取鬧的話。

沒想到萬竹湫還會回答，還回答的那麽認真。先前的那些郁悶，忽然一掃而空。

“你來這裏幹什麽？”萬竹湫正猶豫怎麽回答，古凇等不及，便伸手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想什麽呢？你是不是暗戀我，要不然最近我怎麽走哪都能遇見你？”

要是在清醒狀态下古凇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輕浮的話。但現在酒精上頭，萬竹湫又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古凇實在收不住劣性，挑逗起來。

這是萬竹湫第一次距離古凇那麽近，每個毛孔都清晰可見，看見古凇臉上，藏在眼尾下的一顆小痣。鼻梁上有一個很淺的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吸進的氣是古凇的呼吸，帶着些酒精的味道，滾燙醉人。他一擡頭就蹭到了古凇的鼻子。不知古凇是不是和他一個感覺，蹭過的地方，又燙又麻。古凇的眼睛很黑很亮，那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氣氛有些粘稠，萬竹湫的目光又非常直白，古凇非常不自在，呼吸都成了困難，推開萬竹湫：“怎麽不說話？被我猜中了？”

萬竹湫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拉開與古凇的距離，迅速低下頭，露出兩只緋紅的耳朵，小聲問：“暗、暗戀是、是什麽？”

古凇說：“就是喜歡。你最好不要喜歡我，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萬竹湫哦了一聲，情緒沒什麽變化：“我、我也、也不知、知道、為什、什麽會、會遇見、見你。彈、彈琴、是我、我的生、生活費。我、我來、來這、這是、是因、因為找、找東西。”

萬竹湫說話雖然結巴，聲音很小，卻不令人反感，反而還特別好聽，就像溪水融化發出叮叮咚咚的間奏。

古凇心想，真是醉了，怎麽還自作多情起來。他問：“找東西？什麽東西能丢到這邊？”

這周他基本上都和萬竹湫走一起，他怎麽沒注意到萬竹湫丢東西。

萬竹湫說：“我、我的願、願望。”

古凇一愣：“在我這裏，沒丢。”

萬竹湫猛地擡頭，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然後又迅速低下，碎發在空中飄了會兒。

“太、太好了。”

古凇問：“只有那天你是在我宿舍換的衣服，別的時間都是在老教學樓。什麽東西你能丢到這裏來？”

萬竹湫低頭不語。

古凇沒說話，安靜的看着他。

像是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足勇氣，萬竹湫才道：“衣、服髒。”

所以他來這裏找，準備翻翻垃圾桶，碰碰運氣。

看着萬竹湫，古凇又起了壞心思：“确實髒，我洗了，沒洗幹淨就扔了，那個願望清單被洗爛了，也被我扔了。”

萬竹湫擡起頭，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敢置信地望着古凇：“扔、扔了？”

古凇失笑，有點像他家的傻貓，只會瞪着眼睛傻乎乎的望着人。

“嗯，扔了。”

“扔、扔了……”

萬竹湫不可置信的表情持續很久，像是終于認清這個事實，才緩慢又僵硬地低下頭。

古凇逗個差不多了，便道：“沒扔，在我宿舍，明天拿給你。”

萬竹湫愣愣地點頭：“謝、謝你。”

古凇沒說話。

巷子忽然就靜了下來，聽見風聲，還有爬牆虎的心跳聲。

古凇安靜的看着萬竹湫，像是着了魔，他道：“我有喜歡的人。他叫[秋]，我們沒見過，但我就是喜歡他。沒有任何理由的喜歡。他的經歷和你一樣，在學校裏被人欺負……那天他上游戲向我說這些事情，說完之後就下線了，然後再也沒上過游戲了……”

昨天看游戲，[秋]上一次離線是三百六十五天前。原來已經那麽久了，他還感覺那段日子是在昨天。

古凇眼裏的光咻得一下暗淡，淡淡道：“所以，我希望你勇敢。”

勇敢向前走。

前面是漂亮到無法描述的浩瀚長空。

萬竹湫看着古凇，小幅度點點頭。

心裏有個聲音響起。

“怎麽？你該不會被他編的故事感動了吧？你就這麽想要別人的同情麽？”

萬竹湫自言自語：“故事不是編的。”

古凇雖然反應遲鈍，卻清楚聽見了萬竹湫的話：“你我本來就是陌生人，我犯不着為了你編個故事哄你。”

“我……”

萬竹湫伸出去的手懸在空中，張了張嘴，最後眼睜睜看着古凇走了。

我相信那是真的。

“拙劣的謊言也就只有你信。”

“那不是謊言，那是我的經歷。”

不為人知的，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隐秘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