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某家KTV的走廊最深處的包間傳出震耳欲聾的鬼哭狼嚎。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那是在唱生日歌。

羅宏一個人拿着麥，唱得正起勁。桌上放着一個蛋糕，古凇坐在中間身旁是萬竹湫，林蕭顏和莫西臨坐在一起。

兩兩一對兒，畫面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就好像羅宏唱的不是生日快樂歌而是情歌。

羅宏唱完了，嗓子也啞了，嘶喊最後一聲的時候，脖頸的還有青筋暴起：“下面讓我的好兄弟點蠟燭！切蛋糕！”

唰得一下燈滅了。

林蕭顏嚯了一聲：“多少分貝的聲音啊，燈都給震滅了。”

羅宏：“呸，我踏馬手動擋，要個氣氛怎麽了！？”

林蕭顏：“兇兇，臨臨我怕怕。”

羅宏：“……滾，收起你那死德行。”

“臨臨……”

古凇好像早就習慣了，眼裏帶着笑意，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萬竹湫則是在黑暗中沉默，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啪得一聲，黑暗中竄動起一束小火苗，橘黃色的光在躍動，像觸手可及又模糊不清的希望。古凇坐在火光後方，暗黃色的光勾勒出影影綽綽的面部輪廓，三分神秘，七分硬朗，湊出十分的冷厲。

不同于平常的少年感，還多了份成熟與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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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蕭顏他們幾個停止了打鬧，在黑暗中為古凇唱生日歌。很奇怪，明明羅宏的聲音很大，林蕭顏的聲音很高，萬竹湫的聲音很小，他腦子裏卻只剩下萬竹湫的聲音。

很小，很低，可能因為學音樂，也很好聽。

古凇在萬竹湫輕哼的歌聲中許下了一個願望。

[願他安好。]

古凇吹滅了蠟燭，動感的光效瞬間讓整個包廂亮了起來。

羅宏：“怎麽樣，我這個時間卡的好吧。蠟燭滅，燈亮。燈滅，蠟燭亮。”

他一邊說，一邊玩起了燈。

包間一會紅一會綠，炫酷極了。

最後選擇了又土又熱鬧的燈效。

古凇切了蛋糕，第一塊給了萬竹湫：“吃。”

林蕭顏和羅宏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他們知道古凇最會照顧人，面面俱到，估計是怕萬竹湫拘謹，所以第一塊蛋糕給了萬竹湫。

萬竹湫似乎沒想到第一塊蛋糕是給他，反應有點受寵若驚：“你、你過、過生日。”

古凇：“既然是我過生日，那你還拒絕我？”

他的話很在理，确實不應該拒絕壽星，萬竹湫愣愣地接下蛋糕，蛋糕上的櫻桃很紅，他趁人不注意偷偷裝進了口袋中。

看見古凇切下一塊蛋糕的時候，萬竹湫才後知後覺，不應該接，第一口蛋糕就應該古凇吃，不然許的願望就不靈了。

“發什麽呆，吃蛋糕了。”

萬竹湫挖了一勺奶油，很軟，很甜。每一口吃得都很慢，不是不喜歡吃，而是怕吃完。

古凇拆了放在桌上的零食，招呼：“過來，吃零食。”

萬竹湫應了聲，慢騰騰走到桌旁，左看右瞧，目光在古凇、林蕭顏、莫西臨、羅宏他們四個人之間游移，好像他們不動，他就不動。

幾秒鐘的沉默。

林蕭顏拿了一些莫西臨愛吃的東西，緩解氣氛：“怎麽啊，玩一二三木頭人麽？那我可非常在行。”

“那你要看我的同桌願不願意，”古凇把薯片、餅幹向萬竹湫那邊推了推，“吃吧。”

萬竹湫低着頭，包間的燈光花花綠綠，古凇不是很好的能觀察到他的表情，只聽見磕磕絆絆的聲音：“我我、我媽、不、不讓、讓吃。”

他記得有次偷吃被發現，被他媽媽揍了個半死。從那之後就在沒碰過正餐以外的食物了。

羅宏驚訝：“多大了，還……”注意到某道寒光，瞬間改口，“還不多吃點，随便吃，今天他生日，我們請客。”

“吃吧，這裏就我們幾個人，不會有人發現。”古凇走到萬竹湫身旁，牽着他的手放到大理石桌面上，放在零食包裝袋上，“想吃什麽随便挑。”

萬竹湫猶猶豫豫，被古凇摸過的地方在發燙，如果包廂是明亮的，還可能看見那片已經紅了。

萬竹湫最終捏了薯片碎渣渣放進嘴裏。古凇見狀，直接拿了一整片薯片放到萬竹湫嘴裏：“張嘴。”

萬竹湫聽話的張開嘴。

古凇給萬竹湫喂了薯片，可能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萬竹湫有些無所适從，柔軟的舌不小心掃過了古凇的指尖。

酥酥麻麻的感覺，令古凇渾身僵硬，有些煩躁：“自己吃。”

萬竹湫搓着塑料封口，緊張又小心：“是、是我、我惹你、你不開心、心了嗎？”

“沒有。”

“哦，對、對不起。”

古凇皺眉，真的很不喜歡萬竹湫說這三個字。更何況萬竹湫也沒做錯什麽，用不着道歉。

萬竹湫活得太小心翼翼了。

“以後不要說了，朋友之間不需要說這些。”

萬竹湫悶頭點了幾下，氣氛陷入短暫的沉默。古凇把人往前推了推，把另一只麥克風交到萬竹湫手上：“該你唱了。”

萬竹湫：“哦。”

古凇：“嗯。”

陷入柔軟的沙發中，古凇拿出手機在吃零食和游玩後面畫了個對鈎，這算是完成了吧。

林蕭顏：“畫什麽呢？”

古凇按滅了手機：“沒什麽，看了一眼消息。”

“你對你同桌挺上心啊。”

“他是第一出來玩，我和你們熟，照顧他一下。”

“是嗎？”

林蕭顏若有所思的看了古凇一眼，然後摟自家男朋友去了。

古凇覺得莫名其妙，難道不是麽？

蛋糕吃完，零食吃過了，歌……不知道是不是話筒的緣故，古凇聽不到一點萬竹湫的聲音。

萬竹湫拿着話筒像個三好學生似的坐在那裏，能看出嘴唇在動，就是聽不見在唱什麽。

羅宏一個人在那裏自嗨。氣氛陷入了某種古怪的融洽。一首歌唱完，包間裏少了個人。

古凇道：“我出去一下。”

古凇站在廁所外面，倚在冰涼的瓷磚上，像在學校幫萬竹湫放風那樣守在外面。

一位戴着眼鏡的男人走了過來，古凇道：“裏面有人在換衣服，請您稍等一下。”

眼鏡男哦了一聲，站在外面陪着古凇等了會兒，忽然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都是男人，介意什麽……”

古凇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只聽見咔嚓一聲，廁所門打開了，貼着男人标識的門後面走出來一個長發飄飄的人。

弄得造型是一次性的，現在已經恢複了直長，只有發尾打着圈，垂在腦後多了幾分随性。

眼鏡男震驚地看着走出來的女人，攢了好久的尿意瞬間消散了，罵罵咧咧道：“怎麽還有女人進男廁換衣服，多大的心才敢這樣做……變态吧，你該不會在裏面裝攝像頭了吧，我要去找經理。”

古凇拽住男人的胳膊，一臉不耐煩：“不好意思，喝了點酒，看錯标識了。”

很顯然，眼鏡男不相信古凇的話，還是吵着要見經理，可能是看兩個學生，還都穿着名牌衣服，想趁機敲詐一筆。

“我不管，她進男廁，看了我，我要精神損失費。”

古凇吐出一口氣，脾氣在爆發的邊緣游走。垂在身側的手蠢蠢欲動，好像一秒就會砸到眼鏡男臉上。

就在這時，忽然感覺有人拽了一下自己，古凇看向默不作聲的萬竹湫，用眼神示意他放心，不會有事發生。

萬竹湫沒說話，在古凇的目光中邊紮頭發，擡起頭露出自己的喉結，邊小聲說：“對、對不、不起、我是、是男生。”

那麽明顯的喉結以及少年變聲期特有沙啞。眼鏡男當場愣住，男人穿什麽裙子，罵了一句死變态，死娘炮，然後轉身進了廁所。

古凇欲開口說什麽，但是被萬竹湫打斷了，男孩的頭又低了下去，聲音還是那麽小，斷斷續續道：“我、我習、習慣了。今、今天、很、很開心。我、我不、不想、想給你、你添麻煩了。”

“我、我回、回家了。再見。”

古凇有幾分怔忪，下意識道：“我送你。”

萬竹湫說：“生、生日、日快樂。”

古凇點頭，跟着萬竹湫往前走，把人送出KTV，在手機上打了計程車，記下車牌號後，目送萬竹湫上車，離開。

回到包廂後，聽見羅宏說：“唉？你同桌走了？一個男生為什麽喜歡留長發，穿裙子啊，還聽媽媽的話。我剛剛看他吃零食，每一樣只吃一點，嘗嘗味就行，跟貓吃食……”

接到古凇吃人一樣的目光，羅宏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古凇不喜歡在背後議論別人。

林蕭顏收拾東西：“走了，上網，通宵打游戲。明早五點的票，打完直接去車站。”

羅宏：“你瘋了！？”

“瘋了。”

四個人轉戰去了網吧。十點，網吧熱鬧不減，煙霧缭繞，震耳欲聾的喊叫。不知誰吃剩的外賣，亂七八糟堆放在牆角。

林蕭顏手裏提着一聽啤酒，說是在KTV玩的得不盡興，打算在網吧裏找點樂子。

兩兩PK的決鬥游戲，輸得一方喝酒，贏得一方起哄。不用說都知道林蕭顏和莫西臨一組，古凇和羅宏一組。

雙方選好趁手的英雄，随着一聲“紛争開始”，進入游戲戰場。

古凇剛點了個技能，就看見屏幕上方飄出一行字“2號玩家退出游戲”。

古凇看了一眼羅宏，似乎在詢問怎麽回事。

羅宏撓了撓後腦勺：“這兒的電腦我還不太熟悉，不小心碰到主機上的開關鍵了。”

古凇沒說話，操縱着英雄一點點往前摸。一打二，也不是沒有贏得可能。

古凇熟悉林蕭顏的打法，但不知道莫西臨的打法，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剛碰面，古凇反應迅速放了技能，屏幕上的小人瞬間沒了半管血。

古凇點擊大招，準備收割，草叢忽然蹦出來個人，電光火石之間，技能特效鋪滿整個電腦屏幕，然後古凇的屏幕黑了。

局勢瞬間明朗。

古凇漫不經心的看着屏幕，單手拉開易拉環，指節抵在瓶面，噗呲一聲，打開一瓶啤酒，易拉環挂在指節，像是鉑金戒指。

林蕭顏啧了一聲：“別先喝，繼續玩。”

古凇應了一聲，随手将易拉環甩進垃圾桶裏。四個人開始下一局。

游戲剛開始，羅宏驚叫：“哇靠，我把鼠标線扯下來了。”

古凇：“……”

第二局不出意外又輸了。

第三局羅宏扯掉了鍵盤線，他們又輸了。

第四局羅宏扯掉了連接主屏的線，又輸了。

……

各種突發情況都來了一遍，古凇一局沒贏，一聽啤酒全給他了。古凇盯着電腦屏幕，鼠标被按的啪啪作響：“你職業打假賽的麽？”

羅宏聳肩：“不怪我，我實在不熟悉這家電腦的配置。”

林蕭顏笑眯眯道：“願賭服輸哦，喝吧。”

古凇道：“羅宏不用喝，我替他喝。”

林蕭顏和羅宏交換了個眼神。随即，林蕭顏道：“也行。”

他們也在賭。

賭古凇的品性。他們知道古凇永遠先為別人考慮。他們主動來找古凇，古凇潛意識就會覺得他是主，他們是客。

主随客便，古凇的待人之道。

不是古凇不把他們當朋友，而是古凇的性格就是這樣。總是帶着肅然的死板。

他不應該叫古凇，應該叫古板。

林蕭顏自己開了一罐，道：“生日快樂。聊聊吧，之前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你心事重重。現在當面說，如果你哭了我還能把肩膀借給你靠。不過不要靠太久，我男朋友會吃醋的。”

古凇灌了一口酒，酒水順着下颚線滑過喉結，沒入衣領。

“……聊什麽？”

“你啊。”

“你們千裏迢迢來給我過生日，我很開心。”

“誰問你這個了。我說的是[秋]。”

古凇眼裏有一絲渾噩，手中的易拉罐被捏得噼啪作響，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

“找不到，我找不到，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不願意見我，不然我發了那麽多條他為什麽一條都不回我。”

“明明賬號沒注銷，好友也還在，我們怎麽就失聯了呢。”

“除了等，我能有什麽辦法，我還有什麽辦法。”說到最後，古凇的聲音開始顫抖，甚至還有無奈、無助等複雜的情緒，“我只能相信曾經不屑于信的宿命。”

對別人好，相信那句天方夜譚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古凇感覺自己現在特別容易失控。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狼狽地遮住發紅的眼眶，游戲停在主界面，他卻看見游戲開始，兩個游戲人物一前一後離開出生點。

林蕭顏愣住，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失态的古凇，記憶中的古凇好像從來都是恣意、張揚的，永遠不知道負面情緒是何物。

本想借着酒精撬開古凇的嘴，讓古凇好好放松一下，不再那麽愁眉不展，沒想到撬過頭了，看見了古凇的另一面。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