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24.

Chapter 24.

回憶總是殘酷的,一遍又一遍淩遲活着的人。

“能……”古凇欲言又止,定定地望着萬竹湫。

萬竹湫也望了過來,眸光澄明,甚至還帶有一點幼童的天真無邪,看得人心猿意馬,不自覺吐露心跡。

古凇一時之間招架不住,狼狽移開目光,似乎下了很大勇氣:“能抱一下我嗎?”

他快要碎掉了。

需要借助外力修複自己。

“好,”萬竹湫站起身,垂下眼簾,看着紅着臉坐在長椅上的人。似乎入了定,沒有任何動作。

萬竹湫擡起手又放下,想主動卻又怕越了界,站在原地猶豫,看着快要碎掉的人,心跟着不自覺抽痛。

不像之前的心跳失衡,而是抽痛痙攣。

難受。

窒息。

萬竹湫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走神之際,不由分說的力量将他禁锢。萬竹湫回神,看見古凇黯然的側臉和衣服上忽然深出來的顏色。記憶中的少年總是溫溫柔柔,帶着點恣意,說是三月的春風也不為過。

可今天卻因為害怕被抛棄哭了。

不似孩童的嚎啕大哭,而是隐忍又克制的無聲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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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竹湫的手懸在古凇的頭頂上方,想安慰卻不知從何安慰,他的心跳也莫名其妙的慢了下去。

看見古凇傷心,他為什麽也會跟着難過。

古凇坐在長椅上,雙手緊緊抱着萬竹湫的腰,側臉貼着萬竹湫的腰身,鼻翼間飄散着淡淡的煙火氣,鬼使神差地平複了郁悶的心情。

萬竹湫也終于鼓起勇氣把手放在古凇頭上輕輕的揉了揉。感覺到古凇全身明顯僵硬,萬竹湫收回了手。

“你很好。”

不知道為什麽,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輕而易舉抓住了他的心,讓古凇久久不能回神,語氣太真誠,挑不出半點瑕疵。

他從沒聽過這樣的語氣——和他成長的環境有關,除了母親那件事,他一直都是順風順水,嬌生慣養,嬌縱蠻橫,在簇擁、恭維中長大。

那些漂亮的話都是說說。而現在,短短三個字輕而易舉飄進了他的內心最深處。

好久,古凇才尴尬地松開萬竹湫,視線再度落到笑臉氣球上,看不出哭過的痕跡:“謝謝。”

懷裏驟然一空,萬竹湫也跟着悵然若失,失神道:“不客氣。”

“你在這兒幹什麽?”古凇問,“賺生活費?”

萬竹湫極其小聲嗯了一聲。

“你家裏……”這段日子萬竹湫就算沒再替他人買飯,也還是過得很拮據,在食堂只吃一些便宜的青菜。

萬竹湫的母親為什麽不給萬竹湫生活費。

萬竹湫急忙打斷古凇的話:“沒有,我自願的。”

目光移向萬竹湫,與萬竹湫對視那一刻,古凇看見了萬竹湫發紅的眼眶。

以為自己觸及了萬竹湫的傷心事,古凇沒再多問,帶着歉意道:“我幫你賣。”

或許古凇永遠不會知道,萬竹湫發紅的眼眶并非因為生活費,而是因為他。

古凇比萬竹湫幹事利落,嘴又會說,不一會兒就把那些氣球買給了小朋友們,賺得盆滿缽滿。

“看見了吧,遇事機靈一點。不要人家說不要你就走開,多磨幾遍,沒準就買了。賣東西就一點,要學會死皮賴臉。”古凇把賺到的錢交到萬竹湫手裏。

“謝謝。”萬竹湫收好,放進口袋裏,無邪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古凇,欲說還休。

“怎麽了?”古凇被萬竹湫看得不自在。

“我一會兒,有演出,你要來嗎?”

“好。”

古凇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見過一次。

臺上的萬竹湫光彩奪目,像天邊的星。

看不夠,還想再看一次。

距離演出還有兩個小時,萬竹湫沒着急去舞臺,而是去了游樂場的大門口。這會兒正是人流的最高峰,好多人排在門口買票,長隊望不到盡頭。

古凇安靜的跟着萬竹湫,想看看他來這裏幹什麽。

洶湧的人流中,不起眼的角落裏躺着一位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人。古凇也是觀察了好幾遍才看見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萬竹湫好像一眼看見了,走到老人面前慢慢蹲下,從口袋裏掏出剛剛賣氣球賺的錢全都給了老人。

老人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看那個架勢大概是要磕頭。但是被萬竹湫攔下了。

距離太遠又隔着人群,古凇沒能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無聊的踢着小石子等萬竹湫回來。

長隊往前走,開始變短。萬竹湫才走了回來:“我好了,走吧。”

古凇問:“那不是你的生活費嗎?你全給他了,你自己怎麽辦?”

“不是,氣球是他的,我幫他賣。他腿腳不利索,我幫忙。”

“哦。”

“他之前幫過我。我餓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半饅頭。”

“嗯。”

萬竹湫神色平常好像在說漠不關己的事,可古凇卻覺得某個地方隐隐作痛。

他沒有受過傷啊。

-

演出開始前萬竹湫要在後臺化妝,古凇在一旁看着,眼睜睜的看着萬竹湫從男生變成女生,變魔術似的。

今天穿的是紅色露肩A字長裙,裙擺到腳踝,随着走路的擺動,兩塊踝骨若隐若現,無聲勾引着人。紅色襯得萬竹湫帶了點妩媚,澄澈的眸子更加誘人,稍微眨眨眼就勾得人丢了三魂七魄,不知今夕是何年。

為了配合裙子的重色,萬竹湫今天花了濃妝,比平時更加妖豔,參合着男相的攻擊性,看起來更加妖冶,像雨夜中帶刺的玫瑰,冷欲中帶點撓人的刺兒。

對上古凇失神的目光,萬竹湫局促的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古凇回過神,不好意思道:“加油。”

他感覺自己的臉特別熱。

萬竹湫點頭,好像讓古凇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臉那麽熱:“你的臉很紅。”

“……我可能在自作多情。你說對吧,竹湫。”古凇別扭的移開目光,開始翻舊賬——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別的理由怼萬竹湫。

萬竹湫一愣,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古凇,語氣有些無辜又有些不敢置信:“不是說,原諒我了嗎?”

“我又不想了。”古凇推着萬竹湫,“快去演出。”

“我不是,故意的,有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萬竹湫低下頭,連帶着自信飛揚的發絲都變得委屈起來,“說了不好聽的話,請你別在意。”

那可憐巴巴的語氣,感覺整個世界都做錯了。聽的古凇面紅耳赤,覺得自己自作孽,好端端提那點破事幹什麽:“我知道,我知道了。”

萬竹湫被古凇推上了臺。萬竹湫一步三回頭,眼巴巴的望着古凇,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說“請原諒我”。

古凇點頭:“快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主持人喊了第二遍的時候,萬竹湫登上了臺,清爽婉轉的音樂聲從前面傳來,還有觀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和掌聲。

臺上的萬竹湫一定在發光吧。

後臺的視線不是很好,只能看見萬竹湫的一點身影。古凇随手扯了一個椅子坐下,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萬竹湫彈琴的模樣。

腦海中萬竹湫彈琴的模樣越清晰,古凇眼裏的笑意就越深,風拂桃花那般柔情。

“唉?你是竹湫的朋友嗎?”剛剛給萬竹湫化妝的老師走了過來,主動與古凇說話。

古凇回神,眼裏的溫情瞬間消失不見,整個人透着禮貌的疏離:“怎麽了?”

“沒事,就是問問,”化妝師說,“剛剛看見竹湫給你說話了,他很少說話,工作組的人都以為他是個啞巴。”

聽語氣化妝師知道萬竹湫會說話。

古凇說:“他有點內向,話少的吓人。”

化妝師收起化妝品,只留下一瓶卸妝乳:“等他下臺,這個交給他。前幾次他用那個過敏,他的皮膚太嫩了,這次用好的”

“好,謝謝。”

古凇發現所有人對萬竹湫都挺好,除了學校那群惡棍。

化妝師嘀咕:“今天是竹湫臨時加的場,本來今天不該他的,我臨時得到通知,也跟着工作,東西都沒準備齊。”

看樣子,化妝師應該和萬竹湫很熟,古凇問:“他一直都在這裏彈鋼琴?”

“是,他媽跟文藝公司簽的合同,八歲就過來了,好像簽了十五年,都是全天。但是竹湫不願意,想上學,吃了一大把安眠藥才讓他媽回心轉意。”

“安眠藥?”

“是啊,差一點沒救過來。”化妝師看了一眼時間,急忙拿起化妝包,匆匆往外趕,“不說了,我得走了,隔壁還有一場需要我呢。”

古凇:“再見。”

安眠藥?

萬竹湫到底過得什麽生活。

古凇看向前臺,萬竹湫的表演結束了,準備下臺了。

古凇沒有動,等着萬竹湫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萬竹湫:“我好了。”

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中午沒怎麽吃飯,古凇現在有點餓了,說:“嗯,換衣服我們去吃飯。”

“不用了,我回家,吃。”

古凇忽然失落,露出恹恹地模樣:“奧,我還以為你會同意,沒想到我又在自作多情。是吧,萬竹湫。”

萬竹湫不敢相信地看着古凇,瞳孔都在地震,好久,才心虛道:“你不是說,原諒我了。”

古凇傷心欲絕,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會上吊自殺的感覺:“是啊,但是你的态度,讓我想起了傷心事。怎麽辦啊,萬竹湫,我天天自作多情。”

萬竹湫連連點頭,唯恐慢了古凇就會自殺:“別、別說了,我去。”

“那不行,別讓我的自作多情成了你的束縛,那多不好。”古凇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萬竹湫。

“沒、沒有,我自願的。”

“好。”

古凇終于點了頭,萬竹湫松了一口氣。

剛好老板過來結賬,順便誇了幾句萬竹湫。結完賬,錢還沒在萬竹湫手裏捂熱乎,就全部給了古凇:“我知道,食堂沒有買一贈一,這是飯錢。可能還不夠,我再賺。”

古凇看着手裏的錢發呆,想起化妝師姐姐說的話,臨時加場,這場是萬竹湫為他加的。

原來萬竹湫什麽都知道。

“誰說的,那就是食堂的買一贈一。”

“我問過,食堂阿姨。一直都是你在,付賬。”

“你就這麽着急和我撇清關系,讓我自作多情嗎?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夠親密,沒想到你連我的示好都不接受。原來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古凇的眼眶有點紅,裝得楚楚可憐,“我懂了,我懂了,原來都是我自以為是,原來我在你眼裏……”

萬竹湫實在聽不下去,又說不過古凇,只能捂住古凇的嘴,露出兩只緋紅的耳朵,窘迫道:“是好朋友。沒和你,撇清關系。夠親密。沒自作多情。我接受。”

古凇臉上帶着得逞的笑容,但是不怎麽明顯,像只詭計多端的老狐貍。

溫熱的氣息噴在手心,癢癢的,萬竹湫紅着臉抽回手,道:“錢你可以不要。但今天,必須,我請你,吃飯。”

古凇不再得寸進尺,笑眯眯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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