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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我在地府逗留的第三百六十三天。

今日我帶着宋章臺去見了辛夷，辛夷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撐着漿的樣子就像仙女。

好不容易等她送完一船人可以休息，我着急忙慌地就跑了過去。

她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又微笑着問我怎麽來了。

我同樣回了她一個笑眯眯的表情，說：“我來和你告別呀。”

辛夷似乎有些怔愣，好一會兒她才恍惚地說，是啊，一年居然就這麽過去了。

“第一次見你小小一只躲在角落，倒是倔得很，鬼差都拉不動你。”

“我給你指了條去奈何橋的路，你偏說要等一個人，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辛夷笑着捏捏我的臉：“小桃，現在等到了嗎？”

一說這個我就頗為沮喪：“沒呢。”

人沒等到，時間卻要到了。

我嘴一撇，故技重施地拉住辛夷的袖子，哭喪着臉道：“辛夷，我舍不得你。”

“什麽舍不舍得的。”辛夷失笑，輕輕戳了戳我的頭，“一碗孟婆湯下肚，前塵往事皆為雲煙，到那時你哪裏還會記得我。”

我心口倏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失空感，明明我這輩子的人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也沒遇上過什麽刻骨銘心的人，但我就是不想忘。

我總感覺，若是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去投胎，一定會很後悔很後悔。

我心頭湧上些真情實感：“辛夷，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會啊，怎麽不會呢。”辛夷笑了，“我生前造了殺孽，成了厲鬼，這地府裏的鬼魂鬼差都恨不得離我三尺遠，也就你這個小傻子不怕我。”

“小桃，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在地府七十多年唯一的朋友。”

我眼眶酸澀：“所以你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麽事啊，一直都不肯告訴我，現在我就要去投胎了，你還不肯說嗎。”

辛夷素來溫柔的眼瞳蒙上一層悲戚。

她愣了很久，像是在回想，不過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不是什麽好故事，聽了要做噩夢的。”她像往常般揉揉我的頭，“小桃乖，安安心心去投胎，要生生世世都幸福。”

最終，在辛夷的催促下，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忘川河畔。

我到約定的地方找到了宋章臺，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和周遭的景象格格不入，像一片潔白的雪。

我眼眶裏還含着淚，他見我這副樣子，眸中劃過一絲不知所措，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成功逗笑了我。

“好啦，我沒事。”我眨眨眼睛，淚便氤氲進了眼眶裏，正欲開口，倏然間卻聽見前方敲鑼打鼓，熱鬧非凡。

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南街。

南街是地府最大最熱鬧的街市，妓舍酒館，店肆林立，燈火不熄。

我擡眸向前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紅轎子，周遭唢吶不絕，最前頭帶路的新郎官穿着大紅喜袍，騎着匹高頭大馬，笑容滿面。

宋章臺神色劃過一絲異樣：“地府，也會有人成婚？”

我奇怪地瞥他一眼：“為什麽不會。”

他又不說話了，他就是這點不好，總是說一句就不說了，後面的就讓別人猜。

我就好心好意地給他解釋：“有些人不想忘掉生前的記憶，就選擇生生世世留在地府，時間一長，總有看對眼的。”

宋章臺還是疑惑：“地府怎會有馬匹。”

“燒的呀！”

虧他還是帝王，這都不知道。

“給在陽界的人拖個夢，要什麽讓他們燒不就行了。”

宋章臺安安靜靜地和我并排走在一起，看着送親隊伍與他擦肩而過，一邊熱鬧，一邊冷清，像是隔了層屏障。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你生前，可曾有過婚配。”

“沒有呀。”我答得很坦然，“別說婚配，我連喜歡的人都沒有。”

這是實話，許是我生前過得太合心意，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非要從我身上奪走什麽。

我得到了美滿的一生，卻失去了婚姻。

從小到大，形形色色的男子我看過不知多少，屬實沒一人能讓我心動。

我爹娘因為這事兒都急得生出了白發，可勁兒地找男人和我撮合，但偏偏我一根筋，到死也不願和一個不愛的人合夥過日子。

小我七歲的妹妹都已經誕下一雙兒女，我卻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安安心心地開着我的學堂。

我不知道我這股傲氣是從哪兒來的，但每每想到我要和一個不愛的人成婚，心口便會很難受很難受，就像被剜去了一塊兒似的。

分別前，一言不發的宋章臺問我：“後悔嗎？”

我以為他是在問我後悔成不成婚，笑眯眯地說：“這有什麽可後悔的，與其和一個陌生人将就着過完一生，還不如自由自在地孤身一人，緣分這事強求不來。”

他和我隔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眸中帶着一股我看不懂的情緒，良久才勾起一抹笑。

“嗯。”

可我分明看到他眼裏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