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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鋸齒蠕蟲最終還是被徹底消滅幹淨了。

心靈魔法理論上是唯一可以起到淨化作用的魔法,在經過掩飾後,也沒有人察覺到克裏斯到底做了什麽。

信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建立的,但起碼在這件事之後,克裏斯明顯感受到四周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不一樣了。

起碼還是有收獲的嘛……

“你還好麽?”

喬伊扶住了克裏斯的手臂,而準備伸手的塞勒沉默了半晌,還是将伸出去的手縮了回去。

“我沒事。”克裏斯搖了搖頭,他的臉色看上去糟糕極了,幾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我只是……魔法消耗有點厲害。抱歉,我需要休息一下。”

為了保證馬甲使用長久,[克裏斯·蘭格]的魔法儲存還是相當之多的。這具身體犧牲了部分體質的數據來強化心靈魔法,這樣才能達到一定的動态平衡。

簡而言之,馬甲很脆,要善待自己。

這也讓於生擔心起自己的馬甲會不會提前斃業了。

“那個……”

就在這時,一位灰色頭發的女人走了過來,有些猶豫不決道:

“很感謝您救了我們,雖然知道您或許不信任我們,但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我們家休息一會?”

克裏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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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的目光立刻警惕地轉移到了她的身上,那樣充滿着攻擊性的目光也讓女人瑟縮地後退了兩步,似乎被塞勒吓到了。

然而下一秒,克裏斯的手就搭在了塞勒的肩膀上,并對他搖了搖頭。

“當然可以。”

男人溫和地對灰發女人道,同時對塞勒搖搖頭,示意他收回目光,

“我說過,我想要的是你們的信任。我也相信你們不會傷害我的,不是嗎?”

“……謝謝您的信任。”灰發女人這才松了口氣。

其他人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麽。

克裏斯的能力他們全都看在眼裏,事實上,這個男人也正處于無處可去的狀态。

那位魔法師對他們率先表達了友善,而他們恰好需要一個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可以去對抗魔物的人……

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和平相處都是最佳的選項。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克裏斯疲憊地笑了笑,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其他的事情等我醒來再說吧。”

在說完這句話後,克裏斯終于安心地閉上了雙眼,在無數人慌亂的喊聲中倒了下去。

而四周的一切,包括那雙不經意間流露出慌亂的紅色瞳孔,也都一并陷入了黑暗之中。

……

·

於生挂機了。

處理馬甲身體內的污染物對他而言也是不小的工程,這些亂七八糟的污穢之物需要用於生的本體親手來淨化,所以他的馬甲必須暫時陷入昏迷狀态。

從於生的角度看,在吸收了鋸齒蠕蟲的污染後,克裏斯的身體明顯出現了破損,體質數值也下降了不少。

那些污染根源正在飛快腐蝕他內部的髒器,如果任由這樣下去,估計這具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於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很快動用了神明權柄的心靈魔法,開始逐漸淨化克裏斯體內的污染。

溫柔的白色光芒宛若泉溪般湧入了黑發詩人的身體,它們吞噬掉了那些污染的根源,逐漸開始修複克裏斯的身體。

可惜有些損傷似乎是不可逆的,這也預示着這具馬甲可能沒辦法使用太久了。

“下次還是捏個結實點的馬甲好了……”於生若有所思地想着。

将馬甲的數值主要點在心靈魔法上,也是為了保證克裏斯本身的溫和性,不至于開始就和魔王起太大的沖突。

而現在發生的一切也彰顯了於生的先見性。

身為新一代的魔王,塞勒并沒有那麽無可救藥。

他的年齡不大,對很多方面的認知也并不完整。雖然他的手臂上已經開始出現侵蝕污染了,但是污染還不算深,而且有克裏斯在他的身邊,這些污染也能夠得到轉移。

只要通過接觸,不斷地将魔王身上負面效果的侵蝕轉移到馬甲身上,再借由他的手淨化,就能夠讓魔王在不被污染的情況下逐漸成長了。

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裏,於生也遇到過對他并無敵意的魔王,但是在深淵的污染下,他們無一都因為侵蝕而失去了理智,最終只能被他親手斬殺。

如果塞勒能夠得到正确的引導,并且從未被污染侵蝕過,那麽結果會不會不太一樣?

於生很期待會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

只要魔王死去,就一定會涅槃重生,他希望這個循環能夠斬斷在塞勒這裏。

于獨立的精神空間之中,淺金色長發的神明微微擡手。通過幻術世界切割開的空間,他能夠看清外面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很顯然,克裏斯被安排在了一間相當安全的房間裏,那些人并沒有失信,他們确實履行了他們的諾言。

看見這樣的場景,於生也總算放下心來。

不過於生做事向來警惕,為了保證貧民窟的人能夠信任他,他也在吸收周遭污染的過程中順帶為四周的人施加了一些心靈魔法,讓他們對自己的親切度提高了點。

於生半瞌着雙目,很快陷入了冥想狀态。

祂穿着銀色的長袍,金絲線繡成的花紋像是陽光的漣漪,均勻地灑落在袖子的邊沿,勾勒出安息花的輪廓。

此刻,這位萬衆矚目的主神大人正漂浮于半空之中,玉石般的淡紫色瞳孔凝視着黑發青年的身體,淺金色的長發宛若瀑布般洩下,半掩着被光芒輕攏的面孔。

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說起來,曾經的他也沉睡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啊……

·

當克裏斯再一次睜開雙眼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了。

時間在這一刻像是靜止了,沉澱着寂靜的氣息。

男人的黑發散在枕頭上,那雙紫色的瞳孔惺忪地望向天花板,他看起來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在發呆。

身體內的損傷大部分已經修理完畢了,而那些污染的元素也都在他的體內淨化幹淨。目前看來是沒什麽大問題了。

只是修複後身體像是被打斷了骨頭又重組了一般,因此當他準備起身的時候,那陣疼痛感又拉扯着讓他踉跄倒了下去。

……哎,人類的身體真是脆弱啊。

就在克裏斯躺在床上發呆的時候,一道極為清晰的目光投射了過來,像是燃燒着火焰,直勾勾地盯着他,就算克裏斯想要刻意忽視都很難。

不得已的情況下,黑發青年只得轉過頭去,看向了那雙閃閃發光的,小狗一樣的黑色眼睛。

“你醒啦!”灰發的少年驚喜道,

“太好了!你要是再不醒的話大家真的會很擔心的!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喝水!還是說想做點別的什麽事情!”

……

呃,好像有點熱情過度了。

克裏斯不怎麽擅長應對這麽熱情單純的孩子,不如說在整個貧民窟能夠看到這樣純粹的眼睛都很難得。

不過,光是這樣接近,克裏斯都能感受到對方身體裏湧動的極為強烈的能量,因此也能得知這孩子的魔法潛質相當不錯。

“你叫什麽名字?”沉默許久後,克裏斯終于開口了。

“亞撒·艾爾加!”少年響亮地回答着,像是被老師點名的好學生一樣,腰板都下意識挺直了,

“媽媽說是你救了她!你真的很厲害!所以我很喜歡你!!”

被熱情告白的克裏斯大腦停滞了一瞬,随即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所以,這段時間是你在照顧我嗎?亞撒?”

男人的聲音很溫和,當他開口的時候,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牽扯着他的神經,也讓亞撒下意識臉紅了起來。

“呃,其實不是我啦,塞勒先生做的比我要好很多,您的衣服也是他換……

就在亞撒開口的那一瞬間,一股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忽然從門口處傳達而來,幾乎讓亞撒立刻就閉了嘴。

可就在克裏斯看向門口的時候,那股壓迫感又迅速縮了回去,而克裏斯看到的,只是站在門口,表情淡漠的黑發紅瞳的少年。

“塞勒?”克裏斯笑了,

“怎麽?站在門口幹什麽?是在緊張嗎?”

“你想多了。”塞勒的表情依舊平靜,雖然他抓着門邊的手幾乎要爆出青筋,

“亞撒,你還待在這裏幹什麽?”

“我現在就出去!”

亞撒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害怕塞勒了……所以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等到空氣內徹底安靜下來後,整個房間也就剩下了克裏斯和塞勒兩人。

塞勒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他看上去平淡極了,就一座堅固的冰山。

而這座冰山的目光卻恰好落在他的脖頸上,有那麽一瞬間,克裏斯察覺到對方目光的短暫停滞。

他看到了什麽?

克裏斯下意識地伸出手撫在脖子的皮膚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摘下圍巾後,他的脖頸上出現的是一圈幾乎致死的黑色傷疤,在過于蒼白的皮膚的襯托下,那道傷疤也愈加清晰。

準确來說,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不過對方的視線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收了回去。

兩人紛紛緘默,終于在沉默中達成一致,不再關心這意料之外的觸及。

“你幹嘛吓他啊。”克裏斯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孩子也沒做錯什麽,還是說你在害羞嗎?”

“怎麽可能。”塞勒淡淡道,

“只是聽到你醒了,好奇過來看看而已。”

“嗯?”

克裏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語氣中不對勁的成分。

“你昏迷了一個星期。”沉默了半晌,塞勒才回答道。

克裏斯愣了一下。

一個星期?

沒想到他居然修複了這麽久啊。

“現在我感覺好多了。”克裏斯打笑道,

“不用擔心我,塞勒。”

“我沒有擔心你。”

“嗯,我知道哦。”

“……”

果然,他還是不喜歡和這個人對話。

明明對話主導權是攥在他手中的,可當他每次和克裏斯說話的時候,主權卻總能被對方若有若無地拉扯過去。

這種微妙的傾斜感讓他莫名感到不爽。

“休息好了就出來吧。”塞勒幹脆結束了話題,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

“所有人都在樓下等你,我想你應該早就做好了準備。”

說完,他就倉促地拉開了門,徑直向外走了出去。

——看來他是沒打算繼續說下去了。

克裏斯半托着下巴,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就算是魔王,也得有個成長過程啊。

他看得出來塞勒想要從他的身上得到什麽,但是……起碼現在還不是讓他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

黑發青年換上了早已被洗幹淨的衣服,他随意地攏了攏被夾雜在衣服裏的頭發,将圍巾向上拽了一點,便帶上詩集,推開了房間的那扇門。

“吱呀——”

克裏斯緩步走向了門外。

漫長的樓梯仿佛變得無邊無際,像是通往世界盡頭的道路。可在這裏,他也能聽到樓下傳來的喧雜的聲音,它們裹挾着果酒的香氣,連帶着那些交談聲也變得朦胧虛幻了起來。

他一步步向下走去,手指輕輕觸碰空氣,察覺到了那層隐藏的極好的防護法陣。

果然。

所謂信任,也必須是建立在交涉之上的。而他們現在也僅僅是将敵意和爪牙稍微收起,并非真正的向他敞開一切。

克裏斯輕嘆了口氣,他向前走了最後一步,當火光的影子跳躍于他的身上,四周的一切也變得無比寂靜。

無數視線集中于他的身上,帶着懷疑,或帶着希望,亦或是審視,又像是銳利的刀,幾乎要将他貫穿。

克裏斯輕輕地點了下頭,對衆人露出了毫無瑕疵的微笑。

“抱歉,看來是我讓大家久等了。”

——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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