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風月

晚霖城地處南域,二月天已經很暖和了,晚飯後時樂到艙外飲茶閑坐,擡頭看到天上一輪圓月,想着明兒就是十五了。

因為浣滅蠱,每月的十五于他而言意義匪淺,可如今蕭執狗皮膏藥一樣跟在身邊,他倒是無需擔心什麽。

他看不懂這家夥瞎折騰什麽,似乎看不慣自己的存在,卻又不樂意讓他死得痛快。

尋思着烏七八糟的事兒,他們的船進入了晚霖城內河道,南域城池晚間熱鬧,兩岸食肆酒樓仍在營業,無數行人食客穿梭期間。

看到沿河吆喝椰子糕的小販,時樂突然動了心,想着船裏三人生活在北域,應該都沒吃過這類食物,可摸了摸腰間,分文不剩。

窮,這出門在外幾個月來吃葉知行的用葉知行的,他幾乎已經喪失了賺錢的能耐。

在艙中入定調息的蕭執早睜開了眼睛,面孔沉在黑暗裏,視線有意無意的瞧着艙外的時樂。天氣暖和,時樂也換上了薄衫,他這般閑閑的坐着,如水的布料漫過他的肩膀、手臂、肩胛骨、腰線、大腿……暖風一吹,修長挺拔的輪廓就顯了出來。

蕭執的心跳快了幾分,口幹舌燥,忙移開視線。

就在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檔兒,葉知行出了船艙,看時樂盯着椰子糕瞧,款款溫柔道:“前輩,那些盛在葉子上,方方正正的白糕塊兒是何物?”

時樂回過神來,回以微笑:“椰子糕,南域的特産,你們在北域沒吃過。”

葉知行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樣點點頭,視線沒移開椰子糕:“原來如此。”

時樂笑彎了眼:“我給你買。”

于是,葉知行順其自然的将錢袋送到時樂手上,順其自然的道了聲:“那勞煩前輩多買些,讓蕭公子和時公子也嘗嘗。”

就差多說一句,前輩千萬別替我省錢。

蕭執面上不動聲色,卻暗地裏将彼此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只覺得這款款溫柔的葉道長讓他十分不适,明明早瞧見時樂在看椰子糕,就順水推舟問一句。

有錢了不起?那确實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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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時樂也十分不客氣,将一簍子椰子糕買了回來,葉知行很體貼的下船替他提。

“覺兒,蕭大小姐,過來嘗嘗椰子糕。”

時樂朝艙裏嚷了句,秋覺就十分歡喜的跑了出來,蕭執卻無動于衷,時樂看了他一眼,也懶得再管他。

于是,三人坐在艙外喝茶吃椰子糕,觀賞沿岸獨有的南域風情,只有蕭執一人在黑漆漆的艙內悶悶不樂,還要裝作一副無所謂。

椰子糕的香氣漫進艙內,他咽了咽口水。

秋覺一邊往嘴裏塞椰子糕,一邊道:“時哥哥,蕭公子不是喜歡吃點心麽?”

時樂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別管他。”

聲音不輕,蕭執聽到了,眉心擰了擰,忍耐着不為所動。

時樂吃不了太多甜食,盞茶功夫過去,他擦了擦手便去取了塊瓷盤,用幹淨的抹布仔細擦了,才盛上幾塊椰子糕。

艙中沒點燈,只有些微岸上的燈火從窗戶裏透進來,昏暗的光影浮在槳聲裏。

時樂将盛了椰子糕的瓷盤放在蕭執身側的桌上,蕭執的心自從時樂進來後一直提着,此刻卻硬要裝作不耐煩:“我不吃。”

時樂莞爾:“我就放這兒,又沒讓你吃。”

“……”若是放在從前,他必定掄起桌上的瓷盤摔了過去,可如今無論如何都舍不得。

時樂懶得搭理他,轉身出了屋和葉知行秋覺聊天。秋覺沒來過晚霖城,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看岸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高挑的姑娘,遂真心感嘆:“晚霖城的姑娘身量都好高啊。”

葉知行面露為難之色,時樂笑道:“這些姑娘,可都是男孩子。”

“啊?”秋覺驚得幾乎弄掉手裏的椰子糕。

時樂憋笑,小聲道:“晚霖城民風如此,男孩子及冠前喜作女孩子打扮,是不是想到了蕭公子?”

秋覺不可思議的再去看時,也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怎樣,真覺得這些姑娘都不似姑娘了。

末了,他喃喃道了句:“倒是沒有蕭公子好看。”

時樂笑而不答,那是當然的,蕭執可是全書的顏值擔當,若非是直男反派,或許已經被葉知行攻略了。

秋覺似又想到了什麽,咬着唇問:“所以,在晚霖城,男子是不是可以同男子成親?”

時樂笑,揉了揉他的腦袋:“自然是可以的。”

“真好。”秋覺面露羨慕之情,望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年從岸邊行過,時樂心中卻道,這可是本耽美,無論在哪男子同男子相好,都是天經地義的。

“在浮餘山,男子間也是可以雙修的。”

葉知行冷不丁來了一句,時樂秋覺同時愣了愣,艙內蕭執的目光倏忽一凜。

秋覺的臉紅了,但是擡眼看葉知行時,發現對方的視線停留在時樂身上,忙垂下了眸,咬了咬唇返身回屋了。

“覺兒,你不吃了?”時樂瞧他方才還吃得興致勃勃,突然變得蔫蔫的有些納悶。

秋覺勉強的扯了扯唇角:“怕再吃以後就膩了。”

“膩就膩呗,反正離了這兒也吃不着了……”時樂喃喃道,擡眼恰巧與葉知行四目相對,他眼睛笑彎了:“那葉道長你多吃些。”

葉知行溫文一笑:“也只有同前輩一起,才能吃到這些。”

時樂被他這般溫柔款款的盯着,有些不大自在:“也是葉道長的銀子。”

蕭執看秋覺灰溜溜的回來,皺眉不滿道:“你進來做什麽。”

秋覺委屈巴巴:“在外邊待着有些不合時宜……”

蕭執一聽這話更不舒服了,一甩手就要去摔桌上的椰子糕,臨了臨了堪堪停住,最終忍無可忍躍身而起走向艙外,看到言笑晏晏的兩人,有股想把葉知行踹下水的沖動。

“嗯?你怎麽出來了。”看到蕭執青着一張臉,時樂問道。

蕭執冷冷的看了時樂一眼,轉向葉知行:“借我點錢。”

葉知行愣了愣,時樂不可思議的望向蕭執,心道這人已經厚臉皮成這樣了?

“以後還你。”蕭執強調了一下,不耐煩的盯着葉知行。

葉知行勉強的笑了笑,将錢袋都給了蕭執:“蕭公子看夠不夠?”

蕭執掂了掂,也不看,就抛給時樂。

“……?”時樂接住錢袋,有些反應不過來。

“買椰子去,我請你。”

時樂笑了:“拿葉道長的錢請我?有意思。”

蕭執置若罔聞:“我會還的。”

“你自己去買不成?”

“你同我去。”

其實時樂心裏也挺想到晚霖城的夜市逛逛,聽聞此處的熱鬧,是北域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不僅食肆茶樓通宵營業,還有聞名天下的髒街。

髒街并不新鮮,新鮮的是晚霖城的髒街清一色的都是男孩子,即有穿了華服描眉點唇做女子裝扮的大佬,也有氣琴棋書畫精通的文氣少年,甚至有為了滿足客人獵奇口味的獨特品種,比如身材魁梧滿臉胡茬的大漢,比如剃了頭換了僧衣的小和尚,甚至有穿了各世家道袍的小道長……

當然,什麽援交道長下海和尚都是假扮的,時樂心中贊嘆這晚霖城有色産業發展得很成熟。

“也行……“時樂假意勉強答應,實則心中對這魔幻光景早已有幾分期待,先前礙于秋覺年紀小又單純,葉知行是修行之人見不得腌臜場面,遂沒提去逛一逛的事兒,如今既然蕭執想去買椰子,他就順水推舟好了。

于是他心情頗好的側過頭來對葉知行翩然一笑:”葉道長,你有什麽想吃的麽?我一并買了。”

葉知行在燈光水色中側過頭,興許是光線太暗淡,映得他眉宇間似凝着千尺寒冰,瞧得時樂心頭一凜,轉瞬,他又恢複了原本溫潤如玉的姿态:“不用了,前輩早些回來。”

秋覺從艙內探出頭來,本想說也想去看看,但與蕭執視線相觸的瞬間打了個寒噤,這蕭大小姐明顯在警告他別跟過來。

時樂讓船靠了岸,輕輕巧巧的躍上了岸。蕭執經過葉知行身邊時,唇角勾了勾,極低極低的道了句:“你好好等着。”

街上繁華,不多久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衆人堆裏,葉知行只清冷的笑了笑,轉身回了船艙。

晚霖城大街小巷四處都是賣椰子的,時樂挑了兩個最重的,抛了一個給蕭執,對方穩穩當當接住,輕輕一敲厚實堅硬的椰子殼上便開了個口子。

他看了眼時樂,漫不經心道:“要我幫你?”

“不用。”時樂問老板要了一根削尖的木棒,輕輕一紮,椰子殼便破了,木棒是中心是镂空的,可以吸出清涼甘甜的椰子水。

蕭執面上沒有表情,心裏卻輕微的不樂意,時樂沒瞧出來,被周遭紙醉金迷的光景繞花了眼。

他們逛着逛着,不知何時走到了髒街,街道兩側的樓裏挂着光線暧昧的紅燈籠,人潮湧動熙熙攘攘,那些油膩的大老爺們懷裏都是一二三四五個少年,時樂看到過好幾個穿着浮餘山水色道袍的兔兒爺,覺得荒誕又滑稽。

這種援交道長play,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時樂覺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些兔兒爺雖然身着修仙道袍,氣質與真的修士有着天壤之別,這副打扮也是敷衍着讓客官圖個樂子。

至于各世家為何能容忍此等風氣,想必是晚霖城白家付出了不少努力,畢竟這髒街是他家開的。

“別看了,有什麽好看的。”蕭執看時樂一直盯着浮餘山修士打扮的兔兒爺瞧,十分不悅,可這種不悅他只能壓在心底,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時樂心情好,笑微微的轉過頭,漫不經心道:“是是是,沒你蕭大美人好看。”

明知是戲言,蕭執還是猝不及防的紅了臉,火辣辣的,被這夜濕熱的風一吹,整個人都躁了。

正當蕭執不知所措,時樂毫無知覺之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蕭宮主,今夜就用你們塗煞宮的雙修秘法,好好伺候伺候我。”

時樂循聲望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堆,看到那位作死的公子哥抱着一個身着黑衫的少年一口一個蕭宮主,心頭一沉,這髒街老鸨活膩了,連蕭執的情趣play都有……

而且那個滿臉油膩的公子……時樂看清了他的面容,心道這可好,花街柳巷道遇到冤家了。

這一回,白三公子怕是要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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