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浴堂

蕭執用了隐蠱,将自己和時樂的存在感降得極低極低,故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也并未被人注意到,不然以他倆的樣貌走在髒街裏,周遭店鋪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白家三公子白牧文先前被灌了不少花酒,此刻有點迷迷糊糊的,又被身邊這位做“蕭宮主”裝扮的兔兒爺擁進了聽潮樓。

整條髒街都是他白家的,他進進出出酒水飲食自然不必再花錢。這位白三公子修為不高,唯獨吃喝嫖賭爐火純青。

時樂看蕭執的目光緊随着白三公子,出言提醒:“晚霖城是白家的地盤,小心點。”

蕭執沒說話,時樂知他性子咽不下這口氣,又道:“教訓他一頓可以,但別太過了。”

“那得看我心情。”蕭執無所謂笑笑,拉着時樂閃身進了聽潮樓。

這一邊,五迷三道的白牧文摟着三兩個少年姑娘進了雅間,聽潮樓的雅間最是情趣,屋中各處擺了五花八門的器具,床被制成圓形,鋪在榻上的靈貂皮套子裏注滿了水,睡于其上行樂真真是翻雲覆雨。

白牧文別的本事沒有,唯獨在品美人方面很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美人在骨不在皮,說起這方面經驗他能侃個三天三夜,若要論起他見過最美的人,則是先前在笠州歸燕樓遇到的姑娘。

雖為了那姑娘他吃了不少苦頭,回晚霖城後又因惹了禍事被禁閉三個月,但終究是念念不忘,成了他心頭的一粒朱砂痣,一個人怎麽能好看到這地步呢?

如此想着,再看被他摟在懷裏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庸俗谄媚的模樣,生了一張渾濁粗劣的皮囊,白牧文不僅覺得索然無味,甚至有些惡心。

他恹恹的揮退衆人,只留下那個做“蕭宮主”打扮的少年在旁伺候,衆人堆裏,也就這男孩子勉強能入他的眼。

白牧文仰躺在水榻上,讓少年替他脫了外袍鞋襪,少年畏他,動作仔細又周到,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白三公子,他這雙手就要被拔骨抽筋了。

這少年生得還算清秀可人,一雙手也柔軟細膩,白牧文就着他脫衣服的動作扯了扯對方小手,又順藤摸瓜的摸了把他平坦無物的胸膛,最後捏住對方的下巴,擡起那張巴掌大的粉臉仔細瞧:“臉倒是湊合,去,別扮什麽蕭宮主了,換一身姑娘衣裳試試。”

少年哪敢違逆他的要求,就是白三公子讓他扮作他親娘親爹,他也得依言去扮,于是乖乖巧巧下了榻,這聽潮樓的雅間裏除了特制的情趣工具,還有各色風格詭異的衣裳……

等對方換裝的空檔,白牧文倒了杯酒又躺在榻上喝了起來,整個人醉醺醺的,喝了兩杯,看對方還未出來,耐心耗盡,嘴裏罵爹罵娘的催促了一番,他氣還未撒完,一個人已經站在他面前,負手而立,靜靜的看着他,一張臉孤冷絕豔,攝人心魄,是樓裏那些援交道長望塵莫及的。

白牧文呼吸停滞,整個人瞬間清醒,這張臉……和他印象裏笠州那驚鴻一睹的姑娘重合了,應該說,比那會兒見到的姑娘更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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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以為是這酒有致幻的作用,喝多了,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容顏。

吓得他趕緊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生怕酒勁兒一過,這美人就消失了。

“白三公子。”

這一聲極低極沉,滿含肅殺之意,白牧文打了個寒顫。

“你是……”白牧文視線無法從對方臉上移開,又是上瘾又是害怕,加之酒精在身體裏作祟,讓他沉溺在矛盾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你方才口中的,蕭宮主。”

話音方落,白牧文尚未回過神兒來,只覺指尖一涼,痛感尚未蔓延,他就看到自己右手的五指如筍尖般落在藕色的褥子上,鮮血飛濺點綴着綢緞繡的墨梅上,嫣紅點點如紅梅綻放。

白牧文蒙了,五指連心,後知後覺的劇痛蔓延而來,他哀嚎出聲,可惜聽潮樓的雅間隔音效果極好,殺人放火都無人知曉。

蕭執顯然對他的哀嚎聲鬧得不耐煩了,眉心擰了擰,一簇鬼藤從虛空中蔓延而來,生了眼睛般爬在白牧文身上,伸進他嘴裏生生将舌頭整個拔了,鮮血迸濺,一屋子濃烈的腥氣。

蕭執不喜歡這種腌臜場面,但思及這人的手曾傷過時樂,這人的嘴也說過不幹不淨的話,便耐下心來,順帶将白三公子的手腳筋都挑斷了。

換裝回來的少年看到屋中血腥場面,都來不及呼救就暈了過去。

此時,時樂在隔壁的雅間內坐着喝茶,這屋隔音好,他聽不到任何動靜。

方才他同蕭執進了聽潮樓,就被對方一把拉到雅間內,蕭執還讓小二準備了點心茶水,當然這些都是花葉知行的錢。

“你在此歇一歇,我去處理些事兒。”

時樂對他要做什麽心裏自然有數,以大小姐呲牙必報的性子,白三公子真的涼了。

其實,白三公子在整個晚霖城甚至修仙界臭名昭著,但礙于白家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人願意給自己招惹事端,只得任他在不觸底線的範圍內胡作非為。

這世間,誰不是各顧各的?只能怪白三公子時運不濟,瞎了眼惹了不管不顧的蕭執。

“盞茶功夫就回來。”

“……留他一條命,不然之後麻煩。”

蕭執不應聲,走到門邊只淡淡道了句:“點心留我一些,葉知行那點錢,只夠買一盤。”

“……”時樂無語,這晚霖城髒街消費真高。

他一盞茶尚未喝完,點心也只吃了兩塊,蕭執就回來了,帶着一身血腥之氣,時樂沒開口,只淡淡的看着他在自己對面坐下,斟了杯茶一口喝下。

彼此沉默片刻,時樂才開口:“怎樣了?”

蕭執無所謂道:“還活着。”

時樂笑:“難得。”

蕭執抿了抿唇,心道是你讓我別取他性命的,嘴上卻什麽都不願說。

“走不走?”

“不着急。”蕭執用一旁的銀質魚洗仔仔細細淨了手,便拎起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聽潮樓處處講究,制作的雪芒糕也是清甜軟糯的。

時樂看得出,這很合蕭執的胃口,心道這家夥不愧是反派頭子,隔壁剛将人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這會兒又氣定神閑的坐下來吃點心喝茶。

“你看什麽?”蕭執發現時樂在盯着他瞧,嘴裏是甜甜糯糯的,心裏也是。

時樂使壞的莞爾:“你脖子上,沾了點血。”

聞言,潔癖如蕭執,臉瞬間青了,突然感覺渾身不自在,連嘴裏的雪芒糕都沒了滋味。

可一轉眼,他的臉又些燥,突然漫不經心對時樂道:“你給我擦。”

時樂看他如坐針氈的模樣很有趣,噗的笑了:“逗你的,幹淨得很。”

蕭執突然一下子什麽心情都沒了,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時樂感受不到對方情緒微妙的變化:“不過,你身上确實有股血腥味。”

“那走。”如此說着,蕭執将一只沉甸甸的錢袋扔到時樂手中:“待會兒想買什麽買什麽,剩下的銀子還給葉知行。”

時樂心領神會,微微挑眉:“去浴堂?”

蕭執起身,答了聲好,自小在塗煞宮長大的蕭大小姐自然不知,這晚霖城的浴堂都不是什麽正經浴堂。

會了賬,兩人光明正大的走出聽潮樓,路過方才白三公子進的雅間時,時樂聽不到一點動靜,他真懷疑蕭執說了謊,指不定白三公子早被折磨斷氣了。

“別看了,惡心。”

“……”

時樂點了點蕭執從白牧文那取的錢袋,暗暗心驚,這銀子都夠買一座小院子了。

晚霖城民風開放男風盛行,浴堂引流溫泉水,服侍之人清一色容貌清秀手軟身嬌的男孩子,蕭執入了浴堂,看到室內群男嬉戲活色生香的光景,只輕微的皺了皺眉,轉而不動聲色對時樂道:“讓他們都滾。”

時樂心中好笑,這蕭大小姐不愧是書裏的鋼鐵直男,當真看不得男色,嘴上卻故意使壞:“別,他們不僅能端茶送水,揉肩搓背的手法更是一流,肯定能把你伺候舒服。”

蕭執不欲廢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我把他們都殺幹淨?”

“行行行,知道了,”時樂嘀咕了一句對方直男不懂馬殺雞,掏出銀子包下整個浴堂,看蕭執終于露出滿意之色,苦笑:“人都走了,誰伺候你?”

“你。”蕭執答得理所當然。

“去你娘的。”

時樂不客氣的罵了聲草,就毫無顧忌的寬衣解帶進入溫石浴中,明明是蕭執想要洗清身上的血腥味,他自己倒是泡得舒坦。

不知為何,蕭執遲疑了,時樂看他有點無措的轉過身,手上解衣帶的動作也有些遲緩,不知死活的調侃:“大小姐,你還真把自己當做大姑娘了?”

“……”

很難得,蕭執并沒有嗆回來,時樂也懶得再去理,舒舒服服的将頭靠在岩臺上閉起眼,淤積在身上的疲憊從毛孔一點點散去,全身經脈通暢舒坦,突然很想來一杯冰梅酒。

不多久,閉目養神的他聽到嘩啦嘩啦的水響,睜開眼,果然,蕭執已經入了浴池。

“你最後到底将白三公子怎樣了?”

“也就廢了修為,拔了舌頭斷了手腳。”

“這叫也就……”

“……”

時樂笑:“人家又不知你在,不然哪敢調戲做你裝扮的少年,下手也忒狠了。”

蕭執心道他生氣的又不僅僅是這個,是當年在笠州那混賬欺負了你,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不耐煩的:“那又怎樣?”

時樂習慣了他的壞脾氣,莞爾:“不怎樣,他白牧文有這個下場,也是大快人心。”

聽到這話,蕭執終于滿意了,不僅滿意,心裏還湧起一絲絲甜,他被誇了,雖然這誇得有點繞。

“只不過……”

“什麽?”

時樂睜着一雙迷蒙的眼:“洗完澡,就趕緊跑,不然白家發現你,又是一堆破事兒。”

蕭執不屑:“發現了正好讓天下人知道,欺負了我的人都是這下場。”

這句話很微妙,時樂理所當然的聽成了「欺負了我,的人」,理所當然的将這一切行為都歸結在蕭執心狠手辣的人設上,一點沒往心裏去。

于是,這兩人當真正正經經洗了個澡,時樂洗得舒坦,蕭執則洗得憋屈。

出浴堂時,天灰蒙蒙亮,夜市攤兒剛撤,賣朝食的小販就出攤了。

整座城池在井然有序的市井氣中醒過來,時樂久違的覺得心情閑散,可不過盞茶功夫,早晨的安寧就被一陣騷動打破了。

“東街的聽潮樓走水了!”

時樂蕭執對望一眼,皆露困惑警惕之色。

整座晚霖城,在兵荒馬亂的呼救聲中醒來——

“走水事小,聽說,白三公子在聽潮樓,被人虐待致死!”

時樂心中一沉,暗道蕭執這混蛋果然騙了他,這會兒事情真不可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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