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送死
白三公子在聽潮樓被人剜了舌頭挑斷手腳筋,虐待致死不算,死後魂核還被生生捏碎,再不入輪回之道。
白家人平日裏雖對這纨绔成性的敗家子十分厭惡,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但怎麽說,白牧文好歹是家主最疼愛的兒子,如今在自家的地盤死得如此難看,白家的臉面今後往哪兒擱?
白家自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捉住為非作歹的狂妄之徒。
視人命如草芥的白三公子一死,一方面百姓們暗自叫好,心道這不速之客真是除了晚霖城一大毒瘤;另一方所有人暫時不得安生,白家布下天羅地網,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時樂看這兵荒馬亂的架勢,有些頭疼,人已經死了,他也沒有責備蕭執的心力和立場,萬分無奈道:“先回船上再說。”
蕭執看時樂神情冷下來,心裏一揪一揪的不自在,可面上卻不動聲色,喃喃自語道:“死了倒幹淨。”
時樂擰眉,一言難盡的看着他:“确實幹淨了,但恐怕會耽誤葉道長去南桑國尋藥。”
聞言,蕭執心裏頓時竄起一團火,冷聲道:“他師尊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
“先前你們游山玩水的,也不見說耽誤。”
時樂正思考如何破局出去,被蕭執一嗆就有些不耐煩,語氣失去了耐心:“事情是你惹的,少說兩句。”
“時樂,你當你在同誰說話。”蕭執停下腳步,聲音冷得滲人。
四目相對,時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搖頭道:“別鬧了,先回去再想法子。”
看時樂這個失望的态度,蕭執心口似被人擰了一下,他不自覺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極低極低的說了句:“不是我。”
時樂走在前邊,腳步頓了頓,也不知聽清沒有。
兩人趕回晚霖河畔,時樂遠遠就瞧見秋覺一個人站在艙外面露焦急之色枯等,他忙揮手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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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兒,葉道長呢?”
秋覺看時樂全須全尾的總算松了口氣,拽着他的手道:“聽說城裏出了事兒,葉道長放心不下,去尋你和蕭公子了。”
如此說着他搖動手中風語鈴,葉知行交代過,若時樂回了,晃一晃鈴铛他就知道。
“時哥哥,白三公子他當真是……”
時樂看了蕭執一眼,蕭執不答,他就替他答:“舌頭是他拔的,手腳筋是他挑的,修為是他廢的,至于人是不是他殺的,我就不知了。”
看時樂這般說,蕭執憋的氣全消了。
不多久,葉知行回來了,他在兵荒馬亂的人群中尤其顯得淡然自若,只走近蕭執和時樂時,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他嗅到浴堂的味道。
“前輩,沒事兒?”
時樂對他自然是笑得溫和:“我能有什麽事兒,只這城怕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了。”
葉知行只淡淡的看了眼蕭執,既沒有詢問也沒有責怪,轉而對時樂沉着道:“事已至此……總會有辦法的,前輩不要擔心,交與我就行。”
“葉道長有何辦法?”蕭執冷聲發問。
葉知行語氣依舊平和:“師尊同白家家主滄源君有幾分交情,想必不會太為難我們。”
“人家與你師尊有幾分交情,你還下得了殺手?”
聞言,在場衆人一時無言,葉知行不愧是男主,只清淡的笑笑,一舉一動足夠鎮場:“蕭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蕭執也是試探,看他如此說,也沒了言語。
“那就有勞葉道長去走動走動了。”
時樂将情況一五一十的說與葉知行聽,對方一直保持客觀冷靜的态度,不對蕭執的行為進行評判讨論,末了眉頭皺了皺,時樂看出他是為難的,又不願說出來讓旁人憂心。
事關浮餘山與晚霖城的交情,自然兒戲不得。
晚霖城封鎖了一日,所有行人車馬船只不得出入。傍晚時分,天色暗了下來,滿城流動的火把嘈雜的人聲,再不似昨夜繁華的夜市景象。
葉知行得到消息,白家人幾乎已經确定,從手段術法來看,殺了白三公子的是塗煞宮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轉向蕭執,他只漫不經心的道了句:“說過了,我才不會讓他這麽輕易的死。”
經過這一日的風波,蕭執話語的可信度已經降到最低,他也沒做解釋的閑心,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似乎全不關他事。
葉知行想通過浮餘山與白家的交情出城,奈何事到如今這層關系也不靈了,晚霖城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實在不行,只能想法子強行出去了,不然夜長夢多。”
葉知行語氣裏難得有些無奈,時樂秋覺靜默不語,蕭執早早回了自己艙內休息。
這夜十五,清明的月色浮在晚霖江面上,蒼白的一片,船身随波一晃一晃的,看似花好月圓,整個城池卻沉浸在人心惶惶的緊張氛圍中。
時樂坐在甲板上心神難安,恍惚間聽到極輕的腳步聲,蕭執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身影沉在暗處的陰影裏。
“你怎麽來了?”
蕭執不言語,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一把抓住時樂的手腕,看時樂想說話,便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時樂不知他要玩什麽把戲,正打算不理會開口詢問,就被對方一手貼在背上按在了懷裏,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解藥塞入他嘴裏。
彼此挨得極近,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心跳和呼吸,時樂就是在這令人燥熱的距離裏将藥吞下了肚。
蕭執還微微彎腰将臉貼在他脖子上,時樂似感覺有什麽溫暖柔軟的事物擦他耳垂而過,背脊一凜,打了個顫。
“時樂,我做了什麽我自己心裏有數。”
“……”
“也不需要葉知行替我善後。”
說完這兩句話,蕭執才将他放開,兩人并肩站在甲板上,一時無言。
而不遠處的坐于艙內暗處的葉知行,将方才的一幕盡數全看了去,從他的角度,是蕭執在吻時樂的脖子。
葉知行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幹淨得沒有一點髒污的右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
江面上月色正好,南域濕熱的暖風吹拂,時樂開口道:“你要自己處理?”
“嗯。”
“怎麽打算的?”
蕭執嘴唇抿成一條線,不講話了。
“人到底是不是……”事到如今,時樂也有點琢磨不透這件事了。
“不是。”蕭執言簡意赅。
“嗯……”難不成是有人在他們去浴堂的檔兒,到聽潮樓給白三公子補刀?若真是如此,誰會做這種事呢?白三公子仇家太多,他也拿捏不好。
時樂雖然點頭,心裏卻是半信半疑的。
“時樂,明兒你同葉知行先離開,我随後就去找你們。”
聽到這裏,時樂心中咯噔一響,有些詫異的望向蕭執:“你打算獨自去引開白家人?”
蕭執無所謂道:“不然等在此處也是無聊。”
有那麽一瞬,時樂是懵的,他印象裏蕭執的人設,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你……”
“怎麽?”
“為什麽……”
“別胡思亂想,我不是為了誰,就無聊罷了。”
“……”
“況且白家人也奈何不了我。”
如此說着,蕭執不知怎麽回事,微微偏過頭沒去看時樂,沉默一瞬又轉身進了艙內,獨留時樂一人愣愣的站在艙外,月色過于清明,将他照得形單影只的。
不多久,葉知行走了出來,時樂這才回過神,溫和道:“葉道長也睡不着麽?”
葉知行莞爾,答非所問:“方才蕭公子的話我聽到了。”
“嗯……”
“事到如今,這也是個辦法。”
也不知是不是這夜月色太白的緣故,時樂錯覺葉知行身上彌漫着清冷的肅殺感。
葉知行看時樂一時無言,又問道“前輩是不是擔心蕭公子?”
時樂無奈的笑了笑:“他啊……估計用不着我擔心。”
頓了頓又道:“指不定,是大小姐诓我的。“
兩人在夜色裏又說了幾句話,就彼此回艙內歇息了,不知怎的,時樂這夜在榻上翻來覆去一夜睡不好,隔壁的蕭執也是如此。
天光朦明之時,時樂迷迷糊糊的陷入淺眠,半夢半醒之際他聽到腳步聲,是蕭執推門而入,他剛想起身詢問,對方轉瞬移到他身側,一陣冷香彌漫,時樂頭腦立刻混混沌沌的,身子又軟了下去,眼皮也異常沉重再睜不開。
難不成是蕭執又要給他下什麽毒?時樂模模糊糊的想,即使不情願,卻也沒辦法。
一雙溫暖幹燥的手覆在他額頭上,溫暖的靈流從頭頂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上所有的不适感一點點消失,于此同時,帶着細繭的手指擦過他嘴唇,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時樂的喉頭動了動,将蕭執的血吞了下去。
“浣滅毒……先暫時替你解了。”
“萬一……”
萬一下月十五我回不來,你也不至于這麽難受,更不會死掉。
這句話,蕭執只在心裏說。
“別高興得太早,毒解了,我還可以再下,反正你逃不出我手心。”
蕭執魔怔了般,伸出舌頭舔了舔時樂沾了血的唇,只是這麽輕微的觸碰,他的心就跳得不像話。
……太難堪了。
“算了,你還是別知道了,省得以後肆無忌憚躲我。”
如此說着,蕭執默念咒決,現在發生的一切,在時樂醒來後就會如同早晨的露水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日光透過窗格落在時樂臉上,昨夜他做了異想天開的夢,夢裏蕭執把他身上的浣滅毒解了。
當然,這種好事絕對不會發生在現實裏的,他理所當然的如此認為。
他頭有些暈,感覺像是宿醉,他揉了揉太陽穴便潦草的穿衣洗漱,不多久秋覺慌慌張張的推門而入:“時哥哥,你總算醒了。”
看他面色不對,時樂皺眉:“怎麽了?”
“現在外邊亂作一團,白家人好像發現殺白公子的塗煞宮人了,現在正在全力捕殺。”
“哈?”時樂剛醒來不久,還有些懵。
“而且……蕭公子也不見了……我懷疑他們口中的塗煞宮人是……”
時樂面色沉下來:“是蕭執,沒錯了。”
“那怎麽辦?”秋覺咬了咬唇,心情有點複雜。
“……”時樂不答,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前輩,晚霖城的封鎖解了,我們趕緊離開。”葉知行的聲音,冷靜得有些冷淡。
“可……”
葉知行沉默片刻,沉聲道:“是蕭公子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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