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幹架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皆愣了愣,這話完全不像是從葉知行嘴裏說出來的。
時樂遲疑了片刻,這當兒葉知行一直望着他,明澈的眸子裏藏着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
這男主是不是喝醉了開始說胡話?
過了片刻,葉知行抿了抿唇,唇角微微挑起,眼神卻黯淡下來:“不可以麽?”
這笑極克制,克制得都有些落寞有些委屈了,時樂心一軟,莞爾:“好。”
得了這句話,葉知行笑了,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秋覺看呆了,他從沒見過葉道長笑得如此放肆的。
而葉知行雖然面上是醉了,但心裏其實比誰都要清楚,故意将上次被時樂瞧見錦鯉紋的手收在桌下,故意讓時樂不經意看到……
他又灌了自己幾杯酒,讓這醉更深一些,胡作非為才好。
時樂雖不是心細如發之人,卻也留意到葉知行的動作,心念電轉間明白了過來,他揣測是那該死的錦鯉印記又出現了,葉知行想要自己在身旁守着,是為了防止再出現無生島的狀況。
待一壺藩蓮酒飲盡之時,葉知行終于醉得趴在桌子上,平日裏穩重自持如他,何曾在外人面前露出過這種毫無防備的姿态。
“時哥哥,需要我幫忙嗎?”
時樂遲疑一瞬,道:“沒事兒,我自己把葉道長扶回去就行。”
他不是不知道秋覺心思,只是顧及葉知行不想旁人知曉手上錦鯉紋的事兒,遂也只能裝糊塗。
聞言,秋覺乖巧的點了點頭:“那我去熬醒酒湯。”
時樂将葉知行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有點艱難的托着對方行走,如此一拉扯,葉知行的手腕就露了出來,果如時樂所料,那枚錦鯉紋又若隐若現的浮在他白皙的手腕上。
時樂心中生起了一絲愧疚感,據葉知行先前所言,這個錦鯉紋出現就意味着他陷入不受控的狀态,莫名其妙的做出一些有違人設的舉動,而這一切,可能都和他穿書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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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個根正苗紅的男主,因自己攪局導致如今孤苦伶仃後宮盡散不算,還要承受人設崩塌的窘境……時樂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
“前輩,平日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趣?”那個趴在他肩上醉醺醺的人突然喃喃道,一張口都是酒氣。
“胡說八道。”時樂笑,說話間已經推開房門,将葉知行穩穩當當的放在榻上,掖好被子。
那本該不省人事的男主微微裂開一條眼縫,拽着時樂的手腕,迷迷離離的:“比起我,是不是蕭執要有趣得多?”
一說到大小姐,時樂面上就換了種顏色,唇角微微一挑:“呵,蕭執整個人和有趣沾不上半分關系。”
葉知行抓時樂手腕的五指又緊了幾分,沉默一瞬,低聲道:“騙人。”
“哈?”時樂驚訝,葉知行竟能說出這種話。
葉知行沒解釋,擡手捂着額頭,眉間輕皺,輕描淡寫道:“原來,醉酒是這感覺……”
“頭疼?那我給你按按?”
“嗯。”葉知行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又朝時樂身邊靠了靠:“平日裏前輩都是如此待蕭執的麽?”
“我打爆他的頭。”
時樂苦笑,葉知行卻笑不出來,聲音陡然冷下去:“如果,我把蕭執殺了,前輩會不會怨我?”
時樂手上的動作頓住了,葉知行敏銳的覺察到,輕描淡寫挽回道:“我說胡話,前輩不要當真。”
好不容易兩人單獨相處,氛圍柔和得甚至有些暧昧,他不想因這些糟心的假設破壞掉。
“其實,如果……真有那麽一天……”
時樂的手偏涼,而葉知行的額頭卻滾燙滾燙的,烙在他手心裏。
葉知行靜靜看着他,等着他表态。
“如果……你們立場不同刀劍相向,真到了那一步,你就給大小姐一個痛快。”
讀過原著的時樂自然清楚,最後蕭執是死在葉知行劍下的,且受盡折磨,灰飛煙滅,如今這微妙的和諧已經嚴重違逆劇情,但他不能确定這種違逆能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前輩認為,我一定能贏了蕭執?”
時樂心裏想,你可是男主啊,大小姐作為大反派再厲害,也難逃被男主殺的命運,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可……
他心裏有一絲說不出的難受,就像是被什麽蟄了一下,嘴上卻故作輕描淡寫道:“大小姐仇家這麽多,他能活到今天都要謝天謝地了。”
葉知行的視線如一把利劍,輕而易舉就能将時樂看穿,看穿,但不點破,只佯做不經意的,将頭蹭到時樂腿邊,他想蹭上去,卻遲疑了。
“如果沒有前輩,蕭執他,怕是早沒活路了。”
葉知行這話有兩層意思,而時樂只聽懂了第一層,苦笑:“當時在寒江,我也不知他就是蕭執,若是曉得,應該上去補一刀。”
葉知行閉目不語,透過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知到對方的體溫,比這夜的酒都灼人醉人。
酒真是個好東西,喝了後甚至能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而時樂看到男主有些異于往常的舉動,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詫異的,他算是發現了,這男主醉酒後口齒清晰面色也正常,只是身上的克制坍塌,變得黏人了許多。
簡言之,崩人設。
可轉念一想,這麽說對葉知行很不公平,雖然這是一本書,但人也是活生生的人,被框在人設的框框條條裏活,和坐牢沒什麽區別。自己一方面勸對方不要壓抑自己,一方面又帶着人設标簽去看對方,實在是太雙标了。
“前輩……”
“嗯?”
葉知行的眸子似飛鳥掠過水面,掀起淡淡漣漪:“今晚留在此……”
陪我兩字還沒說出口,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砰的一聲,客棧的門被踹開了,蕭執一身黑衣站在夜色裏,一雙眸子寒星隕落。
“不準留。”
“……”
蕭執風風火火的走進屋裏,将醒酒湯砰的放在桌上,由于用力過猛,碗底裂開湯藥淌了一桌。
“葉知行,醒酒湯給你端來了,趕緊喝了幹淨。”
“……”
“時樂,跟我走。”蕭執把脾氣斂着,聲音低低的,讓人不寒而栗。
此時葉知行已經站起身來,雖然一身的酒氣,身形卻沒半分搖晃,挺拔端正,不怒自威。
“前輩有手有腳的,愛待在哪是他的自由。”
喝了酒的男主,果然是夠肛的。
聽這話,蕭執哪裏還能忍,咬牙道:“他去哪我不管,就是不能待在你這。”
“我偏讓前輩留下呢?”
“打一架。”蕭執言簡意赅,整個人已滿是殺意。
“那我也不客氣了,只是還請蕭公子移步,拆了人家客棧,你我都賠不起。”
話音方落,兩道身影飛掠而去,轉瞬就消失在夜色裏,時樂氣急,這兩個人,一個喝酒上頭,一個肆意妄為,真要打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時樂緊随而去,奈何恢複的修為不及兩人十分之一,半盞茶功夫才趕到城郊枇杷林,彼時蕭執葉知行已經交手了數百招,破虹的寒光劃破夜空,蕭執下手從不留情,而一襲白衣的葉知行腳點枇杷葉如履平地,迎着蕭執的殺招而上,一時間山鳥驚鳴飛葉漫天,場面很是魔幻。
而趕來的時樂看到眼前景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頂着罡風飛身擠到戰圈之中罵了句:“你們打架可真會找地兒,這是人家的枇杷林,全給你們糟蹋了,比拆了客棧便宜不少。”
此言一出,原本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陡然停手,乖乖的放下兵器。
蕭執這會兒往地上一看,真的,滿地的果子,枇杷又嬌貴,砸在地上都傷了損了,幾乎不能賣了。
若是放在從前,這些在他眼裏都不是事兒,可現在……兜裏的銀子都是他畫春宮一點點掙來的,實實在在的心疼。
時樂與蕭執對望一眼,心疼不言而喻。
“要不,跑。”
這句話太誘人,時樂實實在在的遲疑了一下,可這會兒他已經聽到果農的哭聲了。
“……不好。”
如此說着,他朝蕭執伸出手:“我身上的銀子恐怕不夠,先借你的用一用。”
蕭執都不帶猶豫的将銀袋抛給了時樂,抿了抿嘴:“記得還我。”
時樂不情不願的嗯了嗯,轉身去尋那個被神仙打架毀了果園的老農,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回過身:“你們別打了啊,有氣力就把地上的果挑一挑,明兒賣了回點本。”
“……”蕭執倚在枇杷樹下不願動作,而此時葉知行的酒徹徹底底醒了,只能乖乖的躬身挑果子。
時樂心疼勞動人民,出手十分闊綽,銀子幾乎全給了果農,買下這一林子的枇杷完全不成問題,于是這一夜,蕭執葉知行的架打到一半,就變成了在枇杷林裏挑地上的好果,時樂一邊挑還一邊吃,他不介意,将果子在衣服上擦擦剝皮就咬。
蕭執在一旁看着,喉結動了動:“好吃?”
“很甜,”時樂擦了擦嘴,笑:“怎麽?你也想吃。”
“……”
“大小姐不嫌髒麽?”
“你給我擦擦。”
時樂笑,撿起一只橙黃圓潤的枇杷在袖口仔細擦了許久才抛給蕭執,對方眉心卻皺了皺,有點不滿:“怎不給我剝皮?”
時樂嘲道:“你是手被葉道長打斷了還是怎麽着?”
“……”蕭執無語,只得自己剝皮,咬了口柔軟多汁的果肉,仔細咀嚼後點評道:“甜,你嘗嘗。”
“……”如此說着,他将自己咬過的枇杷舉到時樂唇邊,時樂有些意外,擡起眼迎上對方催促的視線,僵持了數秒,尴尬的開口吃掉。
還別說,确實比他之前吃的都甜。
“沒騙你?”蕭執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很順手的,在時樂衣服上擦了擦沾了果汁的手……
“……”時樂眼疾手快,狠狠拍掉了他的手。
一旁的葉知行扛着一麻袋枇杷果,冷冷的移開眼,恍惚間才發覺東邊的天空亮了起來,熹微的晨光彌漫林間。
這一夜,也真夠折騰的。
回去的路上,蕭執一直緊緊拽着時樂,時樂不樂意,他便壓低聲音在對方耳邊道:“別鬧,我身上疼着。”
時樂皺了皺眉,伸手朝他後背一摸,被濕漉漉的手感吓了一跳,他黑色衣衫看不出,先前愈合得差不多的傷口又裂開了。
時樂嘆氣:“你怪誰?回去替你上藥。”
嘴上漫不經心的說,視線卻移向前邊不言不語的葉知行,聯想到先前葉知行的醉話,時樂心中微微一凜。
男主方才,怕是真的對蕭執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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