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花好
蕭木乃伊蹭的一下坐了起來,又被時樂按了下去,不耐煩道:“讓你別亂動,傷口裂開還得給你縫上。”
如此說着,時樂就要去解開縛在他身上的布條準備換藥,蕭執眼神閃爍,眉頭擰了擰道:“讓他們先出去。”
他說話聲音不小,該聽到的人都聽到了,葉知行說去買些吃的便離開了,秋覺端着藥碗跟在其後。
“時樂。”
“嗯?”
“我還有多久能恢複?”
血從白棉布裏滲了出來,時樂盡量輕的解開,藥粉黏在血肉模糊的傷處,觸目驚心。
“皮肉傷倒好說,但你傷了根骨,最快也得三五個月。”
聞言,蕭執沉吟了片刻,冷聲道:“能不能再快些?”
“這就看你自己的恢複了。”
“這次事情鬧得不小,我擔心行蹤暴露,塗煞宮那些叛徒尋來找麻煩。”
時樂一臉活該道:“怕麻煩,還圖一時痛快?”
蕭執一噎,本想說人不是他殺的,話到嘴邊又作罷,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人信了。
“待我在南桑國恢複了修為,他們尋來正好,新仇舊恨一并算了。”
“……”
“到時候你同我回塗煞宮,我給你恢複侍見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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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樂笑了,他也懶得跟這自以為是的家夥廢話,将纏在手上的棉布條打了個巨大的蝴蝶結,誇張又滑稽,在蕭執背上真如兩只蝴蝶大翅膀。
蕭執皺眉:“你笑什麽?”
“你的侍見,我可做不來。”
“為何?”
“你忘了?你早把我修為廢了,我這種廢物入不得你們塗煞宮?”
狹長的眸子閃了閃:“我想辦法給你恢複。”
“算了,我對那些沒興趣。”
時樂敷衍道,收拾換掉的髒布條就要離開,那邊動作遲鈍的蕭木乃伊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時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壓在了身下。
“……”
胸口處新包紮的白棉布一點點被嫣紅浸透,時樂眉頭皺了皺,并沒有過于用力的掙紮,倒是想看這家夥傷成這樣還能玩什麽把戲。
“你一日為塗煞宮人,這輩子都別想從我身邊離開。”
蕭執的語氣冷且認真,時樂卻沒半分畏懼,只微微眯起眼笑:“大小姐,腿長在我自己身上,離不離開不是別人說了算的。”
“那我——”說到一半,蕭執又頓住了,若是從前,「那我把你腿打斷」這種話他輕而易舉就能說出口,可如今面對時樂,他遲疑了。
時樂依舊笑得無所謂:“把我腿廢了?還是再給我下毒?”
蕭執眨了眨眼睛,放低聲音道:“把你手腳都鎖了,讓你哪裏都去不了。”
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時樂怔了怔,對方的呼吸撲在他嘴唇上,又濕又熱,或許因為在忍耐傷痛,蕭執喘得比平日急許多。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張好看又蒼白的臉近在咫尺,時樂錯覺從對方的眸子裏看出深刻又炙熱的情感,他不明所以,心跳也在對方的注視下快了幾分。
時樂受不了這樣的目光,投降般側過了臉,雙手推開蕭執的肩膀:“別胡說八道了。”
“……”
“你若真如此對我,我就算把塗煞宮的屋頂掀了地蹬裂了,也會逃出來的。”
“随你掀随你蹬。”蕭執又被他按回榻上,喃喃道。
橫豎他嵬國靈石金銀無數,錢從來不是問題,即使時樂把他整個宮殿燒了,他再建十個八個的都不是問題。
他不心疼錢,可時樂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害怕了——
“狗急了還會跳牆,你若真封了我活路,大不了一死呗。”
時樂也就是随口那麽一說,他可惜命了才不會輕易去死,可蕭執心口卻猛地一跳,鈍重又鮮明的痛感一點點蔓延開來,比身上的傷處疼多了。
過了許久,時樂都收拾好沾血的棉布條準備出去了,蕭執才低低道了句:“以後,這種話就不要說了。”
“什麽……?”時樂早把方才的對話忘得七七八八的,乍一聽很懵。
蕭執卻不願再重複,只淡淡的道了句沒事。
過了半月,蕭執幾乎已經不用施藥了,但因他這傷又是買名貴藥材又是買進補食物,盤纏用了大半。且這一船人除了秋覺外,都是花錢如流水的主兒,或許真是自小不愁吃穿慣了,将錢財視為身外物,心裏沒半分逼數。
葉知行如此,蕭執更是如此,吃穿用度都要挑最貴的,葉知行還知粗茶淡飯修身養性,蕭執真是半點委屈都受不得,時樂作為“前輩”,很是心焦。
沒多久,葉知行帶身上的盤纏用光了,連船都賣了走陸路,這仙風道骨的道長還沒譜兒,望着一桌沒付錢的菜飯,只十分抱歉的笑笑:“我忘了沒銀子這事兒,無妨,我同掌櫃說說。”
時樂扶額,眼睜睜的看着葉知行溫和客氣的同掌櫃道歉,還将身上的仙器做了抵押,無奈的嘆了口氣。
冷眼旁觀的蕭執不動聲色:“我從白三公子身上拿的錢用光了?”
時樂一言難盡的望着蕭執:“為你買藥買吃的,早沒了。”
頓了頓突然笑道:“我說,蕭大小姐。”
“嗯?”
“你不是有能耐麽?這一路上的盤纏,就靠你了。”
“……”
時樂翩然一笑,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給你出個主意,繼續畫春宮。”
他并非說說而已,為了生計,時樂終于和蕭執再度聯手畫起了春宮,一路走一路賣,生意相當不錯。
蕭執預料之外的沒太多怨言,為了省房錢,一路上蕭執執意要和時樂一屋,葉知行和秋覺各人一屋,葉知行本想勸時樂無需委屈自己和蕭執住,但念在自己沒有掙錢能力,萬分不甘的閉上了嘴。
其實時樂并不覺得委屈,他曾和蕭執一起住了大半年了,對方除了潔癖外,睡覺安分人也安靜,兩人夜裏時常徹夜徹夜的寫春宮畫春宮,蕭執的畫功飛速進步。
時樂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這蕭大小姐筆下的春宮,人兒幾乎看不出性別特征,他調侃:“大小姐,你這畫的姑娘臉蛋不夠柔和,倒有些像男子了。”
蕭執無所謂道:“我沒見過多少姑娘。”
時樂笑:“你的女裝,就是頂好看的姑娘。”
“滾。”蕭執還是那副冷冰冰的姿态,日常用度還是一樣鋪張,但時樂也不說什麽,畢竟畫全靠他。
因念及秋覺年紀小生性單純,葉知行又是修行之人,時樂從不将他們的春宮給兩人看,秋覺看前輩神秘叨叨的,就笑:“蕭公子與時哥哥兩人賣畫,倒有些像……”
話說到一半猛然覺得不對頭,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像什麽?”時樂追問。
秋覺咬了咬唇:“像……夫妻店。”
衆人皆愣了愣,時樂回過味兒來,輕輕的拍了拍秋覺的腦袋:“混小子,學壞了。”
一路言笑晏晏下來,加之越往南天氣越暖和,時樂錯覺此次尋南桑國舊址的任務,簡直就像是在春游,似乎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豐衣足食,和樂太平,只蕭執陰晴不定的脾氣讓他有些頭疼。
剛開始兩人雖同住一屋,但都是分單雙日輪流睡榻上,後來不知那大小姐哪裏出了問題,到他睡地上的日子也生生往時樂榻上躺,時樂怎麽推他都推不下去,索性自認倒黴被擠得貼着牆睡。
好在蕭執睡覺不亂動,倒是時樂經常手腳搭在對方身上,好幾次還撞在對方懷裏,這種情況出現,時樂又少不了挨得蕭執一頓不痛不癢的揍。
而揍人的人,明明心裏甜滋滋的。
“你講點道理,是你來擠我的床,到頭來還怨我睡覺不安分?”
蕭執怎麽會同他講道理,只冷聲:“投懷送抱。”
“……”時樂冤枉得很,冤枉得葉知行都看不下去了,幾次提議讓時樂同他住,他不介意睡地上,男主如此溫文有禮,時樂又怎麽好意思,自然是都回絕了。
最可怕的是,時樂不曉得自己什麽時候患了夢游的毛病,即使是他睡地上的日子,第二天醒來鬼使神差的就躺在了榻上,有時還枕在蕭執的手臂上……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時樂醒來以為在做夢,兩人相對而卧,視線相交,時樂尴尬得無言以對,對方也是一臉不悅不言語。
半晌,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怎麽回事?”
時樂搖頭,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躺在榻上的,只得硬着頭皮調侃:“莫不是夜裏你夢游,把我抱上來了?”
聞言,蕭執深吸一口氣,面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沉吟許久,嘴唇微啓,道了聲呸。
如此五次三番,也不知是誰夢游,兩人也都不在意了,只大多數時候時樂搶被子,蕭執起床噴嚏不斷。
三月十五,長夏城的藩蓮酒上市了,眼見這夜花好月圓,時樂打了酒回客棧,四人支起一張小方桌在中庭,難得雅興賞春月喝藩蓮酒。
蕭執早早喂時樂吃下解藥,還乘機摸了一把對方的唇,時樂不知,他現在吃的不過是尋常的糖丸,浣滅蠱早解了。
可蕭執想嘗嘗藩蓮酒,時樂不讓,說他身上傷口未愈合,吃了酒先前的苦藥就白喝了,蕭執不樂意,卻也不反駁,吃了幾塊點心就先回屋修行。
中庭餘下他們三人,秋覺是滴酒不沾的,時樂也很克制的喝了幾杯,而這也葉知行卻一反常态,喝了時樂為他斟的兩杯不算,自己伸手還要去拿酒壺,頗有點借酒消愁的意思。
“葉道長你……”
葉知行自小不沾酒,可以說毫無酒量可言,時樂看他的神情已有三分醉态,正欲出言提醒,不想葉知行莞爾一笑,比起往日的沉穩克制,更添了幾分不羁的煙火氣:“前輩說過,偶爾可以不用顧及這麽多的。”
視線相交,時樂通透的笑了:“是,今夜葉道長敞開了喝,醉了也無妨。”
他這個人,本也不喜講究什麽規矩,浮生若夢聚少離多,如今有月有花有酒,還顧慮這麽多做什麽。
于是時樂和葉知行趁着花好月圓,你一杯我一杯,把半壺藩蓮酒灌下了肚。
時樂本是喝了酒臉不紅的類型,葉知行更是,明明一雙眼睛都彌起水霧了,臉還是白煞煞的,他突然擡起眸子,眸中映了酒色月光:“前輩,若我醉了,會如何?”
時樂還清醒得很,笑:“不如何,我送你回房休息。”
“回房之後呢?”
“睡一覺明兒酒就醒了。”
“那……前輩今夜可以陪我到酒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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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