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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段發在某大火短視頻網站上的視頻。

鏡頭正對着南港附中的大門。

他和陸眠穿着校服，在銀杏樹下對視，挨得很近。

畫面一轉，他站在原地，盯着陸眠離開的方向。

無比平常的兩個畫面，卻在後來略帶悲傷的歌詞和暗色濾鏡下，帶了幾分遺憾的意味。

江沉認出是單反男人騷擾陸眠那天。

他将人趕跑，沒來得及和陸眠扯開距離。

而後，她轉身離開，江沉沒攔。

沒想到，這幕會落在另一個人眼中，還将它拍了下來，剪輯成視頻，發在了網上。

江沉想起那個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的單反，握着手機的手無聲攥緊。

手機又震動了下。

是彭越發來的幾張評論的截圖。

彭越：【卧槽，這你一定要看下。】

彭越：【這屆網友的腦補能力是真強，要不是我知道陸眠見你像見了鬼，我都要信了。】

彭越：【說真的六點水，我已經開始期待你明天怎麽面對陸眠了，相機我都準備好了哈哈哈哈哈。】

江沉忽略他幸災樂禍的語氣，點進去。

【救命，男生看女生的眼神好欲】

【是低下頭就能抱進懷裏的身高差啊。】

【為什麽明明是張照片，我卻看出了青春與錯過。】

【最難忘的人好像都出現在高中。】

“......”

江沉皺了下眉，果斷關掉。

這都什麽跟什麽，越來越離譜。

而且，他也沒覺得這場對視包含了多少情愫。

只覺得自己眼神很兇，面色很冷。

不然她也不會急着遠離。

江沉退出和彭越的聊天界面，和不斷冒紅點的班級群，往下翻，找到最底下的頭像。

和陸眠的聊天還停留在半個多月前的運動會，她發來的好友申請。

那時她說，這是為了區分。

現在江沉才知道，冷落也是區分的一種，他也不是唯一的特殊。

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很久，沒落下去。

他想起陸眠看顧維駱的眼神。

在昏暗的小巷，在喧鬧的大街。

像見到了心愛禮物的小女孩，一下子亮起。

這種神情，只有在顧維駱出現的時候才會有。

窗外，暴雨還在繼續，閃電在雲層中翻滾閃滅，忽而劈下來。

老城區電線本就老化，屋內的燈光全部黯下，手機也陷入息屏狀态。

水在同時燒開，汽笛一樣的噪音響徹屋子每一個角落。

江沉站在餐桌前，陰郁面容被黑暗吞噬，身影近似靜默。

這時，玄關的門被人推開。

方芸提了袋有她半人高的東西進來，邊脫鞋邊抱怨。

“這雨可真是大啊，出租車都打不到，還是你爸叫司機送我回來的，現在你的面子可大了，連帶你媽我的身價都水漲船高。”

“啊對沉沉，過來幫我把這些剩菜拎到廚房去，我看都沒人動過，丢了挺可惜，就帶回來了，放冰箱裏還能吃幾天......沉沉？”

她察覺到不對，摸索着去夠開關。

好在閃電只是暫時讓電線短路，燈絲閃爍幾下，重新亮起。

水燒開的聲音還在繼續。

方芸将袋子放在門廊，一面喊着江沉的名字，一面往廚房走。

經過餐廳，看到江沉的背影，她松了口氣，捂住胸口，“你這孩子吓死我了，叫你名字怎麽也不應的，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你這身水又是怎麽回事？淋着雨回來的？彭越沒送你啊？”

她咋咋呼呼往餐廳走，又在門口停住，不敢上前。

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她明明連江沉的正臉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潮水般的沉默在他身上流淌，爆發。

像悲傷，又像是憤怒。

...

第二天清晨。

顧維駱的單身公寓離學校挺遠，再加上他要上班沒空送她，陸眠得自己坐公交車去學校。

昨夜剛下過雨，天還是陰沉沉，像是随時要下雨。

陸眠喜歡這樣的陰雨天，沒有會傷害她，讓她避之不及的陽光。

連略帶土腥氣的冷冽空氣都讓她感到愉悅，一緩昨晚沒睡好的疲憊。

她提着傘上了公交。

這趟公交沿途會經過好幾個學校，早高峰，車廂裏人擠人，吵的像菜市場。

司機大吼着讓人往後站。

陸眠被人流送着往裏走，找到地方站定，将耳機塞進耳朵，望着窗外發呆，側顏冷然安靜。

不遠處，一個女生抱着手機在刷短視頻，抽空一個擡眼，眼睛倏然睜大。

她放輕動作，舉起手機，聚焦。

就在這時，陸眠察覺到來自右方的視線，偏頭。

咔嚓。

相機将這幕定格。

公交車開開停停，到學校時比平時晚了十多分鐘。

班裏人已經來齊了大半，見她進來都紛紛擡頭看她，目光暧昧。

陸眠皺了皺眉。

沒等她搞清狀況，頭頂一道陰影落下。

陸眠心跳一沉，擡頭。

江沉站在她身後，沒看她，他今天破天荒的戴了口罩，眼皮微微耷拉着，長睫垂落，眼神倦懶，看上去不太舒服。

感冒了？

陸眠想起昨晚那場暴雨。

看到她和江沉待在一塊，後排幾個調皮的男生對視一眼，就要起哄，被江沉一個眼風逼回。

“讓我進去。”他說，聲音啞得厲害。

“哦。”陸眠低下眼，讓出位置。

擦肩而過時，不小心掠到他頗具骨感的手。

很涼。

陸眠下意識看向他裹着繃帶的傷口。

算算時間，傷口應該還未愈合。

不知道有沒被水沾到。

她沒有遮掩。

江沉很快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表情繃緊。

然而，陸眠沒有說話。

她只是随意的一瞥，很快收回。

像偶然興起。

彭越從後邊湊過來，視線在他倆間來回，臉上表情很欠。

“沉哥，數學筆記借我下呗，昨天數學課沒認真聽。”

江沉看他一眼，懶得拆穿，找出筆記遞過去。

彭越随手接過，心思壓根沒在筆記上，扭頭問陸眠：“陸眠，你有玩某音嗎？”

陸眠搖搖頭：“怎麽了？”

她雖然不玩，但知道有這麽個軟件，那個要給她拍照的男人就是這平臺上的博主。

時隔這麽久，想起男人油膩的眼神，胃裏還是一陣不舒服。

“啊沒，就是你有空，可以下載......”

“你很閑？”江沉開口，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很閑就回自己位置上去。”

“沒有沒有，這不是和兩位學霸讨教學習經驗嘛，”彭越被他吓得一激靈，做出認真讨教的樣子，低頭翻筆記本，邊翻邊問，“你換新的了啊？”

他忽然意識到不對，“你筆記本不是前兩周剛買的麽？”

江沉皺眉看他，“你走不走？”

語氣算不上好。

彭越本來是随口一問，莫名其妙又被兇了，委屈到不行，“不就問個問題，你這麽兇幹嘛？我和你說你這種性格是不會有女朋友的，對吧陸眠？”

他低頭征詢陸眠意見。

陸眠眨眨眼，沒作聲。

她想象不出江沉戀愛後的樣子。

哪種甜蜜場景安在他身上好像都很違和，更無法想象他溫情脈脈地望向另一個人。

被自己設想的戀愛場景戳中笑點，陸眠勾了下唇角，臉頰凹陷下去，倆顆小酒窩。

一閃而逝的笑意被江沉捕捉。

他定定看了兩秒，在陸眠發現前收回目光，拽着彭越離開。

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

因為每一次對視，都像是在訴說隐晦克制的心緒。

中午，江沉沒回家。

不知是昨晚淋雨後受涼的緣故，還是傷口沾水發炎，他從今早起床就感覺頭重腳輕，喉嚨也幹得像要冒火。

到診所，量了體溫，三十八度。

低燒。

醫生注意到他手上的傷，幫他重新敷了藥包好，耐心囑咐他這傷口最近一定不能再動了，不然會留疤。

江沉倒是不在意留不留疤這種事，只覺得麻煩。

不管是發燒，還是受傷。

他拿了感冒藥，和醫生道過謝後離開。

回學校的路上，江沉瞧着自己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将它放到光亮處仔細打量。

沒有蝴蝶結，他想。

忽然，肩膀被撞了下。

是彭越。

江沉見到他就煩，加上生病，整個人都透着不耐：“幹嘛？”

“哇，你什麽态度？”彭越說，“我可是為了你的愛情，主動請纓到老師辦公室加班到現在。”

今早快放學時，于浩的确叫了幾個人去幫他錄入學籍檔案,彭越也在其中。

但江沉不知道這事和他的愛情有什麽關系。

直覺告訴他彭越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他丢下句與我無關，作勢要走。

“诶等等等等，”彭越趕忙拉住他，“你這人怎麽這麽沒耐心？你猜我在檔案上看到了什麽？”

“什麽？”江沉無奈。

“陸眠生日是四月十八號。”

“......所以？”

“所以她是白羊座啊，神奇吧，那麽冷淡的一個人，居然是白羊座。”

“......”

江沉覺得再和他多說一句都是對不起自己的智商，甩開他往前，彭越又追上來，嘴裏不停。

“你別急着走啊，我和你說，愛情這玩意有時候就是種玄學，鬼知道哪個瞬間多巴胺就分泌了呢，現在陸眠明顯對你沒感覺，所以我們要以毒攻毒，用玄學打敗玄學。”

人行道上路人來來往往，見到他們都投來看傻子的眼神。

彭越渾不在意，自顧自拿出手機，一本正經地分析：“我昨晚熬夜看了追十二星座的攻略，還做了筆記，我給你念下啊——”

“追白羊座，首先，要和她混熟，在這期間你不能特別主動，但要潛移默化的分享你的觀點獲得她的認同，混熟了之後，耐心等待白羊座是否會主動找你，同時觀察她是否對你有強烈的占有欲......”

越念聲音越小，到後面幹脆沒聲了。

半秒後，彭越長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半點都不符合啊，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每一步都踩在坑裏也是不容易。

江沉忍無可忍，停住腳步轉身，一字一句，“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她，也不喜歡任何人。”

“江......前......”

彭越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手指前方，呆若木雞。

江沉察覺到什麽，回頭。

陸眠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他們，小腦袋略微歪着，臉上滿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