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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界傳聞的不同的是,陸眠身世其實沒多麽高貴。

陸家小孫女的身份說出去好聽,但與生于上流社會,從小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陸珩相比,她的出生與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齒的醜事。

陸眠是在離南港有幾百公裏的一個小鎮上長大的。

她生下來後沒兩天,媽媽就和爸爸一起去了國外,将她丢給吳月英撫養,偶爾幾次回來,對她也是冷言冷語。

在她心中,這個金發淺瞳,天生帶有基因缺陷的孩子是她一生不幸的根源。

陸眠很小就意識到媽媽不喜歡自己,每當她回來,都躲得遠遠的。

在她的成長歷程中,媽媽這個詞沒留下多少痕跡。

以至于如今試圖想起,腦海中也僅剩下個零零散散的,用他人話語拼湊出的殘象。

故事說起來倒也簡單,一個被寵壞的戀愛腦,一個軟飯硬吃的鳳凰男,一場不被家人接受的婚姻。

陸眠父親深谙用孩子套牢女人的道理,以愛情為餌,誘人入局,未婚先孕,私奔結婚。

婚後,她媽挺着大肚子登門,外公拿着掃把将二人趕出,随即放話,不再認這個女兒。

他說到做到,往後幾年間,再沒管過。

直到陸眠五歲那年,媽媽死了,羊水梗塞,帶着未出世的弟弟一起。

吳月英帶着她在醫院大鬧,又請了人在醫院門口扯橫幅。

她穿着白色孝服跪在地上,耳邊是吳月英的哭喊,身邊是狀似悲傷的爸爸。

他臉漲得通紅,嘴角向下,用力到連眉毛都在抖,卻無法擠出一滴淚水,只能用手扶住額頭,做出痛哭失聲的模樣。

很奇怪,後來陸眠忘記了很多幼年的事,唯獨這幕記得清晰。

他們在醫院門口鬧了很久,鬧到醫院領導沒辦法,報了警。

警察通過戶籍信息找到外公的名字,撥了過去。

陸家人姍姍來遲,見到跪在地上的她,倒吸了口涼氣。

很難想象,一個五歲的孩子,能瘦小成那樣,像個紙糊的稻草人,風一吹就倒,額頭上還有尚未愈合的血痂。

與她截然相反的是後邊站着的堂弟,白淨結實,衣着整潔。

外公的眼一下就紅了,一腳将吳月英踹倒,接着就是請律師,協商,談判。

在律師的見證下,陸家花了近千萬買斷她的撫養權,條件是他們自動放棄探視,從此滾出陸眠的生活。

離開吳家那天,陸眠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眼。

屋內,吳月英将支票放在光亮處親了又親,眉開眼笑,她爸舉着杯子悶聲喝酒,堂弟在玩玩具,叔叔一臉興奮地談論這麽多錢可以在市中心買多大的房子。

沒有人在看她。

這幕構成陸眠對童年最後的回憶。

陸眠收回目光,看向牽着她手的陸珩,跟他走出大門,外頭陽光照拂。

從此,人生被切割成泾渭分明的兩段。

葬禮上,很多人都來了。

他們感嘆起媽媽悲哀的一生,同時用一種憐憫又略帶防備的目光看向她。

陸眠趴在陸珩肩頭,默默注視着這一切。

葬禮結束後,她問陸珩:“她是壞人嗎?”

陸珩想了想,低頭同她說:“她生前愚蠢,但死後不該遭受如此非議。”

頭頂上溫熱的觸感讓陸眠回神。

她擡起頭,陸珩不知什麽時候又折返回來,将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桃花眼低斂着。

“怎麽突然想起這些?又做噩夢了?”

陸眠抿唇。

不知道怎麽回答。

按理說,她對自己的媽媽沒多少情感,也生不出幾分親情,可昨天看見江沉和方芸的相處,心頭的失落感卻騙不了人。

難道人對母愛都有天生的向往?

“所以,是什麽樣的?”她繞開陸珩的問題。

陸珩沉默半響,拍拍她的腦袋,“一個壞人。”

“不要再想起她了。”

...

配完眼鏡回來,助理和陸眠說下午預約了醫生做理療。

這位醫生是中醫院的教授,在治療梅尼埃治療方面獨樹一幟。

她主張梅尼埃的發作與脊椎和體內氣血有關,并以此為基礎開創了套特有的療法,診室門口挂了一牆的患者照片,有幾位還被寫進了SCI論文。

陸珩對氣血盈虧這套理論并無幾分認同,只不過在所有藥物都對陸眠病情無效,手術風險又太大的情況下,秉持着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找到了這位教授。

陸眠對要被紮成刺猬這事極為抗拒,然而胳膊扭不過大腿,對着面無表情,公事公辦的助理也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助理走後,陸眠看了眼表,上午十點多。

這個時間,買菜太晚,放學又太早,小區幹淨整潔的路面上沒幾個人。

南港冬季多雨,今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天空蔚藍高遠,冬日的太陽暖洋洋地灑在草坪上,适合遛狗。

陸眠戴好帽子和手套,從抽屜裏找出閑置已久的遛狗繩,給拖把穿戴好,出門。

她沒走多遠,只是圍着小區繞了兩圈,回家路上,有人同她問好。

陸眠回頭,是對門的老太太。

平時不怎麽來往,只是偶爾聽阿姨提起,她的房子要出租。

陸眠沖她略一點頭,想走,老太太卻主動和她說起房子。

她說那間房子已經租給了對教師夫婦,他們打算在這開補習班,未來幾天要裝修,可能會吵,若有打擾的地方,請她見諒。

說罷,強塞給她一盒茶葉作為賠禮。

陸眠房間有隔音,對裝修這事沒什麽感覺,但還是接過來,對她說謝謝。

老太太笑了下,擺擺手同她告別,趕去下一家道歉。

陸眠沿着原定路線往回走。

路過自家樓下時,她停下腳步,側目看了眼那幢在出租的房子。

這時,放在兜裏的手機響了聲。

陸眠摘下手套,點擊解鎖。

是于浩發來的,問她期末考還來不來。

陸眠站在原地,思索幾秒,回他一句來。

于浩沒說什麽,也沒問她為什麽休這麽久的學,發來幾張照片說是期末考試的重點,讓她自己找同學借下卷子,熟悉難度。

找同學。

陸眠腦子裏瞬間蹦出個人名。

這些天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江沉,不去推敲那句走近的意思,但有時候腦海中還是會莫名蹦出他的名字,在睡覺前,午休後,每一個思緒放空的時候。

那雙晦暗如深海的瞳眸總是浮現在她眼前,讓她陷入不解與深思。

陸眠承認,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每當她望向他的眼睛,都像在透過一面鏡子看自己。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奇怪。

奇怪于江沉為什麽需要朋友。

這比他想要談戀愛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小,你站那不冷嗎?”阿姨在屋裏喊她,“快點進來,不要凍壞了。”

陸眠揉揉被凍僵的耳朵,應了句好,低頭在手機上輕點幾下。

...

【你那有試卷嗎?】

江沉收到這條消息時,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方芸坐在一邊,一臉遺憾的和他說沒看到今年元旦的煙花表演,可惜。

江沉回她以後還有機會。

方芸沉默不答,看着他将顆蘋果收進塑料袋細細裝好密封,動作輕柔,而昨天他送自己那顆則被随手丢進袋子,眉頭一挑,直覺這事不太對。

她沒有點明,拿着化妝品和假發去洗手間化了個淡妝,換下病號服,回來在江沉面前轉了圈。

“好不好看?”她炫耀似地攏着身上那件大衣,“你爸送我的,新款,可貴了,也不知道還能穿幾次。”

江沉用眼尾掃了眼她,沒應聲。

空氣凝結。

這時,病房的門打開,彭越從外邊進來,他來幫忙運行李。

一開門,就感覺到了這兒氣溫比外邊還要低上幾度。

彭越腳步停頓幾秒,很快搞明白狀況,湊到方芸面前,左一句阿姨您一點沒老,右一句阿姨衣服哪買的真漂亮,将她哄得心花怒放,面上帶光,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她還是市舞蹈團首席的時候。

那會她剛從舞蹈學校畢業,還是個天真曼妙的小女孩,沒遇到江慎川,也沒有成為江沉的媽媽。

江沉曾在外公家看到過方芸在舞蹈團的視頻。

她穿着潔白的舞裙在臺上起舞,婀娜妩媚。

一曲謝幕,臺下掌聲雷動。

每到這時,外公都會指着獎狀和獎杯和他說起媽媽優秀的過往,臉上帶着專屬于父親的驕傲,可這種神情沒過多久就會被落寞取代,最後在一句“可惜”中,話題戛然而止。

江沉知道這句可惜意味着什麽。

戀愛腦的女兒,被斷送的前程,糟糕的人生,和一個拖油瓶的他。

手機震動兩下。

江沉低眼,陸眠的聊天信息被他放在置頂,一眼就能看到。

【你能借我下試卷嗎?】

【要期末考了。】

兩條消息間隔了十分鐘,不多不少。

仿佛能看到她一臉糾結,斟酌用詞,看準時間,小心翼翼的模樣,江沉眉頭微微挑高,唇角向上勾了下。

隔了一兩秒,他回:【有。】

【什麽時候給你?】

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

江沉并不在意,收回手機,準備起身。

屏幕再次亮起。

【明天,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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