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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雲濃霧薄, 黑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天際潑了一抹濃墨,月光透不過雲層,可醫院的燈火通明。

黑色的卡宴在路面疾馳, 開車的人趕時間趕到毫不在意豪車的磨損, 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過後, 急停在醫院門口。

後座車門被打開,傅知宴一身寒氣地朝着住院區大步走去,神色沉得吓人。

扶婳的病房在十二樓,從電梯中出來, 一進入走廊,就看見了病房門外守着的幾人。

扶钊攔在門口, 扶家父母兩人皺着眉, 幾人不知道在争論什麽,看到他之後, 立馬打住了話頭。

李曼笙眼眶濕紅, 像是剛哭過一場,眉心皺痕明顯, 微一點頭:“小宴, 你來了。”

傅知宴打了招呼,看向滿臉不虞擋在病房門口的扶钊,低頭道:“爺爺,扶婳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可擔不起你這聲爺爺。”老爺子從鼻腔發出一聲“哼”, 看起來極為不待見他:“我早就說了這圈子吃人,婳婳她心思單純遲早要出事, 你們一個個跟我保證得好好的, 結果現在呢?”

他淩厲的目光掃向傅知宴:“你當初跟我說會護她周全,就是這麽護的?她躺在醫院裏生死不明, 後半輩子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問題。”

平日裏素來古板嚴肅的老人此刻竟也紅了眼。

傅知宴聽到那句“後半輩子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問題”,一直盡力維持着的冷靜瞬間蕩然無存,越過老爺子推門闖入,語氣顯而易見的慌亂:“我去看看她。”

老爺子的聲音被隔絕在門外,病房裏安靜得恍如另一個世界。一盞冷白的燈亮着,消毒水氣味彌漫,潔白的病床上,扶婳靜靜地躺着,身上插着許多管子,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

一股無力感湧上來,傅知宴在門邊怔了幾秒,才有力氣走到床邊。

這麽近一看更令人心顫,她頭上裹着一層厚厚的繃帶,平日裏充滿靈氣的眼睛此刻緊閉着,深黑的長睫與慘白的膚色對比更為明顯。吊瓶裏的藥水落下,發出滴答的響聲,在如此靜谧的環境裏聽得一清二楚。

傅知宴握住她的手腕,觸及一片冰涼。六月的天,她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白得像紙張一樣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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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用的房子是木頭做的,扶婳摔下來時紛飛四濺的木屑劃了她一身傷痕,連那張精致的臉上也沒幸免,留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傅知宴心疼地避開傷口碰了碰她的側臉,輕聲呢喃:“怎麽辦啊,醒了之後肯定又要哭着說毀容了吧。”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傅知宴頹敗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

病房之外,李曼笙不贊同地皺着眉:“爸,你這麽騙小宴做什麽?你明知道,他對婳婳的關心不比我們幾個少。”

扶老爺子一橫眉毛:“我哪裏騙他了?醫生是不是說有一定幾率醒不過來?”

“那是當時,現在不是脫離危險了嗎?”李曼笙在原地踏了幾步平複心情,好聲好氣地講道理:“爸,我知道你不希望婳婳進娛樂圈,但是她喜歡,我們尊重她的選擇,小宴也是支持她的愛好。”

老爺子熄了聲,扶昶見狀,立馬上前搭腔:“對呀爸,也不是小宴一個人的錯,婳婳進娛樂圈我當時也是鼎力支持的。”

他不說話還好,一出口老爺子終于找到撒氣的點了。

“你還好意思說?”老爺子一拐杖打在他腿上,“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早把你趕出家門了。她去當演員也就算了,你們做父母的就真這麽狠心,看着她受欺負,一點力也不出?”

扶昶摸了摸鼻子,夾在兩人中間裏外不是人。

李曼笙長吸一口氣:“不說我們兩個做父母合不合格,但至少這幾年婳婳她活得很開心。”

“而且這麽多年,小宴對她怎麽樣,外人不清楚,您應該是看得最明白的吧?”

傅知宴對扶婳的好,他們這些旁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要當明星演戲,他就把傅家的版圖拓展到娛樂圈。

她想上綜藝,一向深居簡出的繼承人竟也跟着她抛頭露面。

每次扶婳遇到什麽事,傅知宴往往是第一個出手的。

哪怕是這回扶婳住院,遠在西北參加論壇會議的傅知宴連夜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身上那一身西裝還沒來得及換。

扶老爺子被說得啞口無言,扭過頭放軟了态度道:“那就當我再試試他會不會看到婳婳醒不過來就變心。”

話音剛落下,病房門應聲打開,傅知宴神色已恢複往日的冷靜:“爺爺,叔叔阿姨,我先去着手調查一下這件事。”

這事有蹊跷,屋頂為何會突然坍塌。安全繩明明經過檢查,卻還是斷了,除了扶婳以外,跟她一起上屋頂拍攝近景的攝像也摔了下來,只不過傷勢沒有她嚴重。

拍攝全面暫停,賀鳴生說是會給一個交代,但傅知宴仍打算自己插手調查。

上個月才經歷過一次綁架的扶婳,又因為受傷的事上了熱搜。

公司将她的情況瞞得嚴嚴實實,不明情況的粉絲焦心難受。有站姐嘗試去探病,卻連病房都沒進去。

雖然醫生說已經脫離危險,但一連幾天扶婳都沒有要醒來的痕跡,反而中間還因為病情惡化進過兩次ICU。扶老爺子也慌了起來,一天跑幾十遍主任醫生辦公室。

李曼笙靠坐在病房區的椅子上,語氣有些茫然:“我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總想着讓她成長,讓她能獨當一面,所以不管她遇到什麽事,都不插手。”李曼笙緩緩捂住臉,聲音似有哭腔,“可是我現在覺得,她平平安安的就好,不用那麽優秀也行。”

扶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摟進懷裏,安慰道:“可你也知道,咱們女兒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沒有我們幫忙,她依舊能做到最好。”

李曼笙搖搖頭:“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不确定,如果她醒來之後,我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支持她繼續演戲。”

一時無言,短暫沉默過後,扶昶問:“那你覺得,如果是小宴,他會怎麽做?”

李曼笙茫然地擡頭。

“我會尊重她的選擇,如果扶婳想繼續演戲,那我仍舊全力支持她。”傅知宴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他這些天忙于調查這場事故,沒怎麽好好休息過,眼下青黑明顯,眉眼間夾雜着疲倦。

他将一份文件遞過來:“我已經調查清楚了,參與這件事的人都已經被立案,電影拍攝無限期暫停,直到扶婳醒過來。”

賀鳴生說到底是個注重利益的商人,他想靠這部電影拿獎,而扶婳現在生死不明,全劇組都等着她,會大大耽誤拍攝進度。

更何況還沒拍多少戲份,如果現在換人,雖然輿論上會有些問題,但确是最經濟劃算的辦法。

可有人不願,傅知宴先禮後兵地投了一大筆錢,然後不緊不慢地表示,扶婳受傷劇組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話裏話外都是威脅,就差明确地表示,如果換了人,這部電影他肯定讓他拍不下去。

賀鳴生立馬歇了心思,發微博表示拍攝暫停,說了一通關心的話。

這一住就是半個多月,扶昶和李曼笙也不滿世界跑了,暫居在了老宅,方便看望扶婳。

傅知宴不管每天多忙,下了班都會來醫院,陪着扶婳一坐就是幾小時,有時候一直到晨光熹微。

他那麽高大一個人,伏在床邊湊活着睡,竟也不覺委屈。天亮了回去洗漱完再去上班,一日複一日,連老爺子都開始懷疑他會不會哪天猝死在醫院。

日子漸漸過去,娛樂圈各種新瓜頻繁上熱搜,扶婳受傷的熱度慢慢低了下去,只有粉絲仍舊每天關心近況,為她祈福。

超話裏各種手寫祝福和祈福視頻層出不窮,為她攢祝福的帖子蓋樓蓋了幾十萬層。

這日,山恒宣布被初華收購的微博上了熱搜,力壓一衆官宣出軌離婚的瓜,帶了一個爆字穩居榜一。

網友震驚完紛紛拍手慶賀。

【每日一問山恒什麽時候倒閉:卧槽,真的等來這一天了。】

【我推天下第一:熱烈慶祝我男神女神逃離魔爪,山恒你有這一天是應得的。】

【小江小江萬裏名揚:不愧是有傅氏撐腰的初華啊,連圈內老巨頭都能啃下來。】

【小道消息集中處:聽說扶婳受傷好像有山恒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天選打工人:初華之前就在跟山恒談并購的事了,但是一直沒什麽進展,這半個月不知道什麽原因,初華突然強硬了起來,把山恒逼得沒辦法了同意的。】

【雙fu臨門永不倒:你說你沒事惹她幹嘛呀。】

【摩多摩多:傅總威武!】

然而作為讨論中心的人,此刻卻完全不關心網上的輿論。

半山別墅區的寬闊道路上,幾十輛黑色豪車如蜿蜒長龍整齊地駛入,為首的卡宴停在老宅門口。

而後每輛車上下來四個人,合力擡着精致厚重的紅木箱子陸續進去。

電視裏放着重播的新聞,老爺子正在客廳喝茶,他第一眼看到一身正裝的傅知宴。

這些天傅知宴的表現讓老爺子對他的看法改變了許多,因此一見到他,老爺子剛揚起一個淺笑準備打聲招呼,下一刻就被他身後的人給驚到了。

“爸,我們倆去醫院接——”

扶昶和李曼笙從樓上下來,還在樓梯上,看到門口擡着紅木箱子的烏泱泱一群人,也不由地愣住。

“小宴,這是做什麽?”兩人走下來。

傅知宴遞過來一個足有半指厚的紅色封殼本,兩個字擲地有聲:“下聘。”

他眉眼謙和,在幾位大人面前微低着頭,恭敬有禮,足以見得尊重。

身後的人陸續進來,将箱子放在地上。寬敞的客廳都顯得擁擠起來。

扶老爺子最先回過神,掃了一眼那些箱子,按捺住驚訝道:“你可得想清楚,婳婳現在狀态時好時壞,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問題,萬一……萬一她以後真的……”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可傅知宴神色堅定地一點頭:“我知道,但我認定的人只有她,無論以後如何,傅知宴妻子這個身份也只會是扶婳。”

老爺子神色複雜:“不後悔?”

“絕不後悔。”

“好,好好。”扶老爺子笑着拍手,渾濁的眼裏明亮起來,拿起清單翻開,“我扶家的千金可不是那麽容易娶走的,看看你的誠意。”

傅知宴溫潤地低眉:“她自是無價之寶,禮不夠重,是我三生有幸。”

雖然他說禮不夠重,可翻開聘禮清單後,老爺子和扶家父母二人都再次被驚到了。

八十八擡,聘金十億,金飾千斤,鑽石珍寶無數。

名滿收藏界的珍稀大克拉藍鑽人魚之心,拍出千萬高價的海莉雅克寶石,接連翻了十頁都是那些公認的名氣十足的藏品。

除此之外,還有數十套位于世界各地的房産,山恒與初華的控股權,以及他手中一半的傅氏股份。

越看幾人越震驚,這種恨不得傾家蕩産的聘禮,在他口中叫禮不夠重?

老爺子都猶豫起來:“這是不是太貴重了?”

原本只是前面幾十頁的東西倒也還好,可後面涉及到傅氏的股份,分完之後,扶婳一躍成為最大的股東。

扶昶也道:“對啊,要不還是再考慮考慮?”

傅家兩口子早就退居二線,現在傅氏完全是傅知宴一個人在操縱,但不代表他們對此完全沒有意見。

傅知宴目光認真,緩緩道:“我父母也對此表示贊同。而且我一直以為,人是無價的,不管多少錢都不能标價愛,這些聘禮一方面是因為扶婳喜歡,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想讓你們放心——”

“今後哪怕疾風驟雨,我會護她周全。”

他一字一句,說得誠懇而堅決,讓人放心。

一大半的股份在扶婳手裏,意味着哪怕以後兩人不合,走到離婚那一步,扶婳都有着絕對的話語權。

老爺子沉思過後,重重點頭,揮了揮手:“好,記住你說的話,我這關你算是過了。”

李曼笙臉上也難得的洋溢起笑容:“既然這樣,那小宴你去接婳婳回來吧。”

傅知宴一愣:“什麽?”

“醫院打了電話來說她醒了,做了全身檢查沒有問題,婳婳鬧着要回家,我跟你阿姨剛準備去接她。”扶昶解釋。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傅知宴轉身就走,步子遠沒有來時沉穩:“我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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