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chapter 72
在家待了兩天,岑月接到聞逸的電話,說是有一個項目助理實習機會,問她想不想去。
——“這個項目比較小,時間不會太長,剛好可以作為了解以後工作流程的機會。怎麽樣?你要來試試嗎?”
這樣好的機會,岑月自然不會放過。挂了電話立馬買好回程的車票。
匆匆忙忙回到學校,拉着行李箱走到寝室樓下的時候,岑月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現在寝室就只有她跟秦卿在。
雖然秦卿發過消息說了不要在意,但是岑月扪心自問,覺得自己做不到發生這種事之後還像以前一樣,坦然跟人單獨相處。
岑月拉着行李箱去找酒店。
興沖沖地趕回來,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後面只能去外面租房子。那樣的話,又是一筆開支。
岑月不由嘆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落到底——
“岑月!!!”
一個氣勢洶洶的聲音一秒紮過來,岑月被吓了一跳,猛地回頭,就被李元元撲得往後踉跄一步。
“你去哪兒了?!翻遍學校也找不到你,發消息也不回!”李元元氣得抓住岑月的肩膀一通搖。
“停停停。”岑月被搖得頭暈眼花,趕緊叫停。
李元元收手,不過還是忿忿不平:“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就要報警了!”
岑月有些懵,認真想了想,她不就給她發了一個機場免稅店的視頻嗎?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李元元咬咬牙,不客氣翻了個白眼:“哪有人追着別人屁股後面送東西的!”
聞言,岑月終于明白過來她給她發那個視頻是幹什麽的了。
“……我還以為你就是為了跟我說一聲你旅行結束要回來了。”
李元元:“…………”
“說我回來了發什麽不行,非得給你發這個?”
“算了。”李元元一擺手,随即注意到她身旁的行李箱。
“你這是要去哪兒,還是剛回來?”
“剛回來。”
“不過,寝室鑰匙丢了,所以準備去找個地方住一晚。”岑月編了個理由。
“你一個人?”
“嗯。”
“……我家剛好有個次卧空着也沒人住。”
李元元說完,發現人完全沒反應,用眼神示意還是沒反應,突然抓狂:“所以你要去嗎?!”
非得要她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就不能意會一下,真是氣死元了!
岑月看李元元的表情,感覺自己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方便嗎?”
李元元一把拽過岑月的行李箱:“跟我走就是了!”
岑月乖乖跟上。
埋頭剛走兩步,前面的人突然急剎車,岑月險些撞她身上。
“怎麽了?”岑月問。
李元元突然想起自己家裏那個被拿走樹尖尖的書樹!
“等、等會兒!”
李元元露出為難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來家裏好久沒打掃了,我們還是找酒店住吧。”
“好。”岑月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自然沒有異議。
學校附近有好幾家快捷酒店,岑月正在考慮去哪一家,忽見李元元沖她身後招招手。
岑月回頭,才看到路邊停了一輛車。駕駛座上下來一人,幫忙把她行李箱拿到後備箱裏去。
“還要坐車嗎?走幾步不就到了?”岑月問。
李元元看她一眼:“你是孫悟空嗎?幾步就到了?”
等車一路往市中心開,岑月後知後覺,她們倆腦子裏的“酒店”不是一個東西。
“其實,我只要有個能睡覺的地方就行了。”岑月說。
“嗯。”李元元一副“我知道啊”的表情。
岑月:“…………”
李元元像是反應過來,一言難盡地看着岑月:“你該不會在……考慮錢的問題吧?”
岑月默認。
李元元:“…………”
看了眼岑月,回過頭,又忍不住再看一眼:“……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
“嗯?”
李元元認真問:“不是,我看起來很缺錢的樣子嗎?”
“不啊。”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考慮錢幹什麽呢?”
岑月也覺得奇怪:“這不是應該的嗎?要是因為你有錢就讓你花錢,這樣不才奇怪嗎?你是一個人,又不是提款機。”
李元元忽而沉默。
憋了半晌,突然頂了一句:“但我樂意!我們家的家訓……”
“反正就是以後你要是再這樣,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這是岑月第二次在她口中聽到“家訓”這個詞,不由好奇:“家訓是什麽?”
“家……沒什麽!”
“你要是覺得讓我一個人花錢是占我便宜,那你就記得,我既然讓你跟我一起,就是我樂意讓你占我便宜。誰要是敢說什麽,我打爆他的狗頭!”
岑月靜靜看着張牙舞爪的李元元。
這……
也太可愛了吧。
*
到地方,岑月跟着李元元走進酒店大廳。
“元元?”
聽到有人叫李元元,岑月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眼熟的人滿心歡喜地小跑而來。
鄭珂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李元元,看着她一直傻樂:“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沒說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啊。”
“我又不是沒人接。”
被怼了鄭珂也不生氣,不過轉眼看到站在李元元身後的岑月,登時臉色一變,如臨大敵,上前把兩個人分開,問岑月:“你怎麽在這兒?”
話音未落,鄭珂就被身後的李元元一把推開。
“你幹什麽?”李元元把岑月拉到自己身邊。
鄭珂不滿加委屈:“你回來竟然先找她?”
“我想找誰就找誰,關你什麽事。”說完,李元元拉着岑月去辦入住。
“元元……”鄭珂想要跟上。
李元元回頭一指,滿是不許跟上來的警告。
鄭珂只好不情不願地停下。
等進了電梯,岑月不由說:“他好像很喜歡你。”
李元元反應過來她在說誰,不鹹不淡道:“他喜歡我是他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又說:“喜歡又不是什麽難事,要是每一個喜歡我的人我都要回應的話,那我不眠不休也回應不過來。”
聽到這一句,岑月不禁想到賀庭青。
以他的條件,肯定也是很多人喜歡。
李元元雙手抱臂,瞥了眼岑月,帶着一絲絲不滿,哼哼兩聲道:“也就只有你……”
“我?”岑月回神。
“我也喜歡你啊。”
“?!”
已經收回目光的李元元聽到這一句又猛地看過來,睜大眼睛:“你、你你說什麽?”
岑月眉輕輕一挑:“沒聽到就算了。”
“我聽到了!”
“你說你喜歡我!我聽到了!我兩只耳朵都聽到了!你別想抵賴!”李元元突然一把抓住她,大有她敢抵賴就不撒手的架勢。
岑月又被可愛到,忍不住笑。
見她笑,李元元情不自禁跟着彎起嘴角,嘴裏忍不住說:“算你有眼光。”
電梯到樓層,李元元抓着岑月,邊說邊往外走:“那你說說你喜歡我什麽?”
“可愛。”岑月毫不猶豫,
“還有呢?”
“善良,有正義感。”
李元元要是有尾巴,那這會兒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有才華,唱歌好聽。”
“還有長得漂亮。”
李元元強忍住自己想要笑的沖動,佯裝不滿嘀咕:“什麽嘛,長得漂亮這麽顯而易見的事,竟然放在最後面。”
說着,不知道突然想到什麽,滿臉嚴肅地盯着岑月:“你該不會跟別人也說過這種話吧?”
“啊?”
“那不然,時晉哥為什麽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兒了?你們倆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
冷不丁想起自己沒回的消息,岑月忽然有點心虛:“是嗎?”
到房間,李元元讓她選睡哪張床。
岑月就近選了靠裏的床。
等她選好,李元元把包從肩上拿下來,往靠窗的那張床上一扔,人也跟着倒上去。
“你要先洗澡嗎?”岑月問。
李元元看了她一眼:“行啊,我先洗。”
又說:“你要是累了,就先躺會兒。”
“好。”
岑月坐在沙發裏刷手機,本以為李元元要洗一段時間才能出來,結果沒多久她就洗好了。
聽到浴室門打開的聲音,岑月起身,卻沒見人出來,正要放下手機,手機忽然震動一下,有新消息進來。
岑月低頭看,一看到賀庭青的名字,又忍不住心虛。
賀庭青:【明天有空嗎?】
岑月剛看清,還沒來得及回——
“看什麽呢?”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岑月吓得差點叫出聲,手腕一扣,回頭。
李元元穿着浴袍站在她身後。
“哦,沒什麽。”
轉而問:“你洗好了嗎?”
“嗯,你可以去洗了。”
岑月把手機放床頭櫃上,拿了東西走進浴室。
*
酒店房間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房間裏的兩個人睡得正香。
最後是因為李元元的手機響了,兩個人才轉醒。
李元元半睡半醒地接起電話,甕聲:“喂,媽媽。”
下一秒,聲音陡然拔高八度:“什麽?!”
岑月見李元元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不由問:“怎麽了?”
李元元打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灌了進來。
一看這陽光,岑月忙去看手機。
看到已經中午十二點多,岑月也差點拔高八度喊句“什麽”了。
旁邊李元元還在接電話:“好,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李元元趕緊爬起來換衣服。
“是出了什麽事嗎?”見她急急忙忙的,岑月問。
“約了造型師遲到了!”李元元随口應。
說完,李元元腦子裏忽然一閃念,猛地回頭看向岑月,看了兩秒,直接上手拉她起來:“你跟我一起去!”
“啊?我嗎?”
“對,就你。趕緊換衣服。”
*
岑月一會兒被請進美容間,一會兒被帶到化妝間,一會兒又被送進試衣間。
跟個陀螺似的,轉得暈頭轉向。
換好自己挑的黑裙子,那一排裙子裏只有這一條最簡潔,岑月從試衣間出去。
簾子一拉開,岑月一眼站在站在鏡子前的李元元。
她身上是件玫瑰花裙子,裙子上的玫瑰花都是手工縫上去的,一頭微卷的頭發披散着,漂亮得像是從仙境中走出來的小仙女。
岑月一時看得愣住。
兩個人視線在鏡中交彙,大概是自己目光太過直白,岑月發現李元元臉紅起來,于是忙移開視線。
李元元轉過身,卻低着頭不看她。
“很漂亮。”岑月說。
李元元低頭盯着對面人的裙擺,含混應了聲:“唔。”
岑月轉頭跟造型師說:“那個,我的頭發可以幫我放下來嗎?”
岑月覺得自己身上的裙子哪兒都好,純黑色不紮眼,長度到小腿肚也合适,抹胸設計就在鎖骨下面一點點,完全不會有走光的風險,唯一不好就是肩帶太細了。
她想把頭發放下來稍微遮一遮。
“不行!”
造型師還沒說話,李元元先反對。
岑月疑惑看着她。
“……時間要來不及了。就這樣。”李元元說。
聞言,岑月只好作罷。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要去哪兒了嗎?”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岑月直覺李元元是想讓她陪着給她壯膽,猜想可能是什麽相親的場合。
不過,走進宴會廳,一眼看到被衆人圍着的賀庭青,岑月只覺得腦門上“噼啪”,一道驚雷劈下。
看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不回消息,現在就遭雷劈了。
她怎麽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讓李元元一見就怕的人。
李元元本來是想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結果一進門,就像是被鎖定了一樣,舅舅一直盯着自己這邊。
李元元心裏的小人兒已經開始抱頭痛哭,但面上露出八顆牙笑着,反手拉着岑月就走了過去。
岑月:“?!”
“舅舅,生日快樂!”
岑月:“?!!!”
親眼看着李元元把手裏那個她以為是送給相親對象見面禮的袋子遞給賀庭青。
不知道是生日,什麽都沒有準備的岑月:“…………”
算了,毀滅吧。
“這是我跟岑月一起挑的,希望舅舅你喜歡。”李元元繼續說。
賀庭青眼裏盡是笑意,看了眼李元元身旁呆住的人,道:“很喜歡。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李元元看着根本都沒拆開看的禮物:“???”
不過聽他這麽說,還是忍不住開心:“舅舅你喜歡就好。”
有人上來跟賀庭青打招呼。
賀庭青分身乏術,對李元元說:“去玩吧。幫我照顧好她。”
沒被叫住一起認識人,李元元心裏暗爽。
果然,帶岑月來是個明智的決定。
“好,放心。”李元元應得飛快。
岑月是她帶來的,這點義氣她還是有的。
李元元帶岑月去找吃的。
見周圍沒什麽人了,岑月拉住李元元:“你怎麽都沒有跟我說今天是你舅舅生日啊?”
自知理虧的李元元:“呃……”
“元元。”
就在李元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時候,時晉剛好過來。
李元元如見救星。
而時晉看到岑月,先是一怔,而後不由笑起來,很高興的樣子,跟岑月打了個招呼。
然後對李元元說:“跟我下去接個長輩。”
能躲開岑月的“拷問”,李元元巴不得:“好!”
走之前叮囑岑月:“就在這兒等我,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說着,人就跟着時晉走了。
岑月站在長桌旁愣愣,擡眼看到被圍着脫不開的賀庭青,想着後面該給他補個生日禮物。
岑月正搜腸刮肚地想送他什麽好,忽然有人過來跟她搭話。
“你好。”
岑月聞聲轉頭,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岑月還在想該補個什麽禮物,不是很有心思閑聊,便沒接話,只微微一颔首,算是回應。
“以前好像都沒有見過你。”
“你是姓沈嗎?”
“我不姓沈,你認錯人了。”
大概是因為岑月語調太過冷淡,對方識趣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就走開了。
岑月正要松口氣,眼前忽然又多了一個人。
“終于有點有意思的東西了。”
這說話的語調讓岑月不由皺眉,于是只當沒聽到,對眼前的人視而不見。
對方卻不退反進:“認識一下?”
岑月只低頭去拿吃的,對對方的話無動于衷。
“果然……有個性。”
“不過,你不知道越是顯得格格不入,越是招人眼嗎?還是故意……欲擒故縱?”眯着眼湊近笑道。
岑月覺得很不适,這個場合又不好發作,走為上策。
“诶,別走啊。”突然被擋住去路。
岑月耐心即将見底,身體不自覺緊繃。
見她生氣,對面的人笑意越深,目光落在因為用力,線條愈發明晰漂亮的肩頸上。
只是還沒欣賞夠,美景上突然多了一處瑕疵。一雙手搭在那肩上,擋住了大片風景。
不悅擡頭,教訓的話都到了嘴邊,看到那雙手的主人,瞬間僵住。
突然被搭肩,岑月吓了一跳,猛地回頭,見到是賀庭青,才放松下來。
賀庭青微微低頭看着她,眼裏方才的陰沉這會兒不見分毫,只剩溫柔笑意:“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元元下去接人了。”
剛說兩句話,一個打扮幹練的女生拿着手機走過來,低聲:“賀總。”
看出是有事找賀庭青,岑月忙說:“你去忙吧,元元應該快回來了。”
剛剛擋在她面前的人似乎懼于賀庭青,已經不見蹤影。
賀庭青看着她,輕嘆:“抱歉。”
“今天來的人比較多,不過我會盡快處理完,等我一會兒。”
“沒關系,我可以的。”
賀庭青笑了下,手從她肩上放下,随即脫下外套,披到她肩上。
“我不冷。”岑月想退開。
這種場合,大家都是盛裝出席,要是把外套給她了,會奇怪吧。
賀庭青卻完全要收回的意思:“就當是我私心……覺得你冷吧。”
說着幫她攏了攏外套,然後帶着等在旁邊的人離開。
岑月雙手交叉攥住衣襟,雖然不冷,但是這樣披件外套,瞬間自在許多。
李元元還沒回來,岑月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待着。
賀杉接完電話回到宴會廳,等看到被人群圍在中間的人只穿了件襯衣的時候,不由皺眉。不過這種場合,衣服不小心弄髒也正常。賀杉正要叫人去重新準備一套衣服,視線卻不經意掃到站在角落裏的岑月。
看到她身上的外套,賀杉先是一愣。看着她一個人待在角落,那麽打眼,偏一個上前搭讪的人都沒有,柳眉一挑,臉上不自覺露出笑。
臭小子。
賀杉一身紅裙,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到賀庭青身邊,幫着寒暄完,趁着旁邊沒人,賀杉偏頭看着身邊的人:“你故意的吧?”
俨然是肯定的語氣。
賀庭青笑而不語,算是承認。
賀杉笑罵:“連我都瞞着?”
說着,邁腿就要朝角落裏的人走去,卻被攔下。
賀庭青帶着一絲妥協道:“別吓着她。”
賀杉氣笑:“我是魔鬼嗎?”
說完,忽而意識到什麽,先是難以置信,怔愣片刻,最後化為無聲的欣慰。
“好~”賀杉答應。
岑月覺得自己選的這個位置不錯,自從站過來之後,再沒人上來打擾她。她便安安心心地吃吃喝喝。
沒一會兒李元元回來了。
李元元手裏拿着剛收到的巧克力,看到岑月之後,蹦蹦跳跳地朝她走過去。
只不過剛走近,看到她身上披着的外套,再一看自家舅舅,李元元瞪大雙眼,猛地往外彈了一步。
“你、你的外套……”李元元指着岑月身上的外套。
岑月一怔:“……有點冷。”
“你冷嗎?”
見岑月一動,李元元以為她要把外套給自己,全身都在拒絕:“別別別!我不冷。你穿着吧。”
中間李元元被叫走。
岑月一個人沒什麽事,也吃飽了,不由去看那個幾乎一晚上沒歇下來的人。
看到場的人,身份各異,所以今天這個場合不算是一個單純的生日宴。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親戚們基本都是打個招呼便各自散開,反倒像是生意場上的人一波一波圍過去。
岑月看着那個人群中間的人,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她嘆氣的聲音輕得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見,但偏偏她剛一嘆氣,原本在跟人說話的人忽然轉頭,隔着人群,遠遠看過來。
視線對上,岑月像是做賊被抓個正着,心髒撲通撲通跳,慌忙低下頭。
岑月第一次知道這種場合原來看着光鮮,實則很費心神,她光是在旁邊看着都已經覺得累了。
就在她感覺累了的時候,時晉過來:“老板讓我帶你去休息室等他。”
岑月遠遠看了眼賀庭青,他還在忙。岑月起身默默跟着時晉離開。
休息室裏很寬敞,時晉把她送到之後就離開了,休息室只有她一個人在。
岑月坐到沙發上,側身趴在柔軟飽滿的沙發扶手上,打了個呵欠,閉眼睡了過去。
像是睡了好久,又像是只過了一瞬,突然醒了過來。不過再睜眼,面前卻多了一個人。
賀庭青半蹲在她面前。
岑月驚得一秒坐直身體。
“吓到你了?”他溫言道。
岑月下意識搖頭,清醒清醒,起身把沙發讓出來:“坐下休息一會兒吧。忙完了嗎?”
賀庭青淺笑,跟着起身,卻沒坐:“忙完了。”
面帶歉意:“等很久了吧?”
“沒有。”
賀庭青看着她:“你今天能來,我很開心。”
說起這個,岑月又想到自己沒回的消息:“那個……我該跟你道個歉。昨天我有看到消息,但是被別的事情一打岔,忘回了。”
“還有前兩天,因為一些事回了一趟家,心情不太好,感覺自己說不出來什麽好話,所以你的消息也沒回。對不起啊。”
“沒關系。其實我已經猜到了。以你的個性,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的。只要你人沒事,幾條消息而已,不用這麽有負擔。”
聽他這麽說,岑月不由松了口氣。
“不過,是發生了什麽事?”賀庭青問。
一想到那些事,岑月就覺得心裏悶悶發堵:“只是覺得有一些人讓人……覺得很讨厭。”
“那我呢?是讨厭還是喜歡?”
他忽然笑着問,岑月驀地怔住。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問她。
岑月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咽咽口水,最後蹦出一句:“其實我覺得我們不是很合适。”
“哪裏不合适?”賀庭青追問。
“很多。比如家世,應該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還有嗎?”
“還有……經濟狀況也不太匹配。”
“還有嗎?”
“還有?”岑月反問,只好再想想,“還有我現在只是勉強可以照顧好自己的狀态,不太适合談這些。”
岑月覺得自己說得夠清楚了。
賀庭青聽完略沉吟。岑月以為他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卻沒想到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所以,沒有不喜歡,對嗎?”
岑月像是被人當頭一棒,呼吸一滞。
賀庭青眉眼都是笑意:“我很高興。”
逃避不開,岑月看着他,問:“可是你喜歡我什麽呢?”
“我們既沒有青梅竹馬的情誼,也沒有念念不忘的往事。你也沒有什麽需要治愈救贖的心理隐疾或者原生家庭陰影。那你喜歡我什麽呢?”
賀庭青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溫柔淺笑着道:“我喜歡你特別喜歡你自己。”
岑月一怔,心跳突然漏跳一拍,片刻後,眼眶莫名泛熱。
“……可你不怕這是自私嗎?”岑月問。
他只淺淺一笑,平靜回答:“那我希望你永遠如此。 ”
岑月看着他,突然很想哭。
不是因為感動欣喜,而是因為難過。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疑惑過,為什麽女孩子們總是在一些很糟糕的人身上打轉,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
而此刻她忽然懂了。
不是不知道那個很糟糕,也不是非要找一個有明顯缺陷,讓自己不好過的才滿意。
而是,她們所看到的只有這樣的。
所以一身惡習,賭/博/家/暴,毫無責任心,喪偶式育兒很糟糕嗎?
是的,很糟糕。
但至少,已經知道最糟糕是什麽樣子了,甚至已經親眼見過最糟糕是什麽樣子了。
雖然糟糕,但已知。
因為已知,所以即便糟糕,這種糟糕也是唯一可以把握,确認的存在。
所以,是在談“現實”嗎?
不,是在談藏在所謂“現實”背後,無數事實堆積出來的巨大慣性,和對未知的恐懼。
即便那個未知……可能很好。
一如此岸妖魔鬼怪,青面獠牙,個個張着血盆大口。可江上白霧茫茫,不見彼岸。水流湍急,不知深淺。想要涉江而過,也許會死在途中,根本到不了岸。也許千辛萬苦,白霧之後,只不過又是一個此岸。
但也許,彼岸是一個春暖花開的美好人間。
岑月用力咽咽口水,想要把眼眶裏的灼熱滾燙通通咽下去,手不自覺攥住賀庭青的衣襟,執拗地追問:“那你就不怕我對你是欲擒故縱,別有所圖嗎?”
賀庭青看着她強住淚的樣子,心疼皺眉,低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額頭:“如果真是那樣,那你可以開口了。因為我現在對你,予取予求。”
在眼淚掉下來的前一秒,岑月擡手抱住了賀庭青。
肩上的外套掉落在腳邊。
岑月臉埋在他頸間啞聲道:“那我們……試試吧。”
她怕死,很怕死,但是如果彼岸那個人是賀庭青的話,即使前途未蔔,她也想試着抓住他的手。
岑月沒聽到他說話,只感覺到他伸手回抱住自己,臉貼在她耳側,嘆了口氣。仿佛長途跋涉的旅人,終于找到栖身之所,得以卸下滿身疲憊。
就在驚訝于他一如既往的冷靜時,岑月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慌亂,掙紮。
“等……等等……賀庭青……我喘不過來氣了……”
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有人到來,
其實是一件很驚人的事。
她帶着她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一同而來,
是一個人一生的到來。
很容易破碎,
所以也可能是曾經破碎的心……
向我走來。[1]
作者有話要說:
[1]:《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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