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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方尋垂下視線，沉默，在一片仿佛要塵埃落地的寂靜裏，緩緩開口：“我不否認你說的這些，我需要錢，我想要錢。我也想要站上新月獎的領獎臺，想要自己的作品被認可。”

“但是，我作為一個作者，如果我筆下的作品不是我自己寫的，不管是靠什麽高智能科技還是其他別的什麽方式，那我還算是一個作者嗎？”

“一個沒有作品的作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也是人生永遠的污點。”

系統輕笑：“人類世界有金錢洗不去的污點嗎？你們人類最大的污點就是貧窮。只要你有錢，你甚至可以把那些非議的人送進監獄，叫他們永遠閉嘴。”

方尋不可思議笑出聲，片刻之後，神情嚴肅糾正：“不是靠有錢，是要靠有道理。”

“哦，是嘛？”

系統仿佛意有所指地反問一句，方尋不由皺眉。

“那你覺得你的堅守讓這個世界有什麽改變了嗎？”系統換了個問題問。

“至少我沒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壞。”方尋說。

“真的嗎？一個人明明有能力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結果什麽都不做，不就是等于在為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壞嗎？”

方尋沒太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系統：“你此刻的堅守，沒有人能看見，沒有人能發現，不管你起心動念是源于何等善意，都只對你一個人有意義。但如果你能成為大神級別的作者，這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将舉足輕重，不管你說什麽，都會有一大批人跟随你。那個時候，你的善意會切切實實地讓這個世界發生改變，會對無數人有意義。會有無數人因為你的善意，而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這是大善。”

方尋：“你的确很會蠱惑人心。但是在人類社會有個詞，叫‘程序正當’。還有一句老話，叫做打鐵還需自身硬。”

“通過不正當的方式，不管獲得多大的成績，那都不是我該得的。一個靠着不正當手段獲得成功的人，不管說什麽，說得越正派越顯得冠冕堂皇。”

“一個走正道的人可能吸引來走正道的人，也可能吸引來走歪門邪道的人。但是一個走歪門邪道的人，只能吸引來走歪門邪道的人。不管起心動念是何種善意，也只會助長歪風邪氣。所以是大善嗎？我看是大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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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錯地方了。”方尋一字一頓道。

這句話之後，系統就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想起系統說過鏈接不穩定的事情，方尋洗掉手上的泡沫回到餐桌旁，翻開自己的筆記本，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想來應該是離開了。

方尋心裏一片空白，對這件事沒有高興也沒有失落。

把碗洗完，方尋準備出門去超市。

她住的地方稍微有點偏，超市跟菜市場都離得比較遠，相比之下超市要近一些。不過去一趟超市，也要接近兩個小時才能回來。所以她基本一周去采購一次。

換好鞋子，方尋從旁邊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塑料袋，疊好放進包裏。

方尋廚藝相當一般，會做的東西屈指可數，不會處理生肉，所以與葷菜無緣，每次要買的東西都大差不差。青菜，土豆，西紅柿，雞蛋，小蔥，一點應季水果，一袋小面包，采購結束結賬。今天不用買其他生活用品，只花了幾十塊。

不過雖然錢不多，買的東西都挺壓秤，拎着走了半小時才到小區樓下。

方尋熱得滿身是汗，就近在安放在室外的長椅上坐下，打算歇口氣再上樓。

晚飯之前，是家長們帶孩子在小區裏玩的時間。各個年齡段的小孩，只能放推車裏的，剛開始學走路的，勉強能自己走的，還有已經能撒開腳丫子到處跑的。孩子們打堆玩，家長們打堆一邊看孩子一邊閑聊。

方尋坐在椅子上，遠遠看着。

覺得這個場景歡樂又溫馨。孩子們能出來放風玩得很開心，媽媽們也挺開心的。

似乎成為媽媽，也并沒有她的想象的那樣恐怖，過這樣的人生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方尋坐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夜幕降臨，大家都已經回家，周圍都安靜下來。

夜晚對于方尋來說，就是一片遼闊曠野。思緒在夜色中狂奔，所有沉睡的觸角都像從沉睡狀态醒來。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在想什麽，方尋兀自勾唇笑了下。

是自嘲。

結婚生子或許的确沒有那麽可怕，但是她真的是喜歡孩子喜歡家庭生活嗎？

她可以肯定地說，不是。

至于為什麽會突然動這個念頭，不過是因為人在一無所有的狀态，總是本能地想要擁有一點什麽，最好是只屬于自己的那種存在。孩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

其他的一切不過是欲蓋彌彰，并且時時刻刻提醒着因為軟弱退縮自己失去了什麽。

方尋深吸一口氣，拎起東西上樓。

雖然新文成績不如預期，但還是要好好寫完。今天有點卡文，靈感不足，方尋習慣性想逛論壇，點進APP一眼掃到最下面的作者收藏列表，“清茶抹抹”這個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那天撕破臉之後，就已經互删好友，那個群方尋也解散了。一直沒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清理這些作者收藏。

方尋點進作者專欄準備取消收藏，随意一掃，意外看到幾個很熟悉的字眼。

作者專欄裏放在最上面的小說書名赫然寫着“超神寫作系統”。

方尋一愣。

打開小說詳情頁，這篇小說不過一萬字左右，收藏已經過兩百。方尋退回專欄往下翻了一遍，确認這篇小說根本沒有攢過預收，

剛剛心裏那種直覺越發強烈。

方尋下意識叫了一聲系統，黑漆漆的房間沒有任何聲響。想到什麽，方尋匆忙起身，翻開自己的本子，手放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深吸氣，閉眼讓那些情節在腦子裏滾動。

“你終于找我了。”

乍然響起的聲音，方尋吓了一跳，過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

系統沒回答：“終于鏈接上，既然你不需要我，那就解除綁定吧。”

話音落下，方尋面前憑空出現一個閃着藍光的确認鍵。

“解除綁定之後會怎麽樣？”方尋問。

“一切就都沒發生過。”

“你找到新去處了？”

對于這個問題，系統沒有回應。

方尋低頭看着那個确認鍵，站着沒動。等了半天，系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催促。

“你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高智能科技吧？”方尋忽而開口，擡起頭，“你說的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吧。”

“什麽？！”系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激動到結巴：“你！你簡直是……是不可理喻！”

方尋沉着道：“難道不是嗎？”

“有句話叫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厲害的話，就不應該是你來幫我決定我些什麽，怎麽寫。而是讓我即使自己決定些什麽，怎麽寫，也能成為超級大神才是真的高智能科技吧。”

“如果寫什麽，怎麽寫都由你你決定，我只是擔個名而已，這種事人類也完全可以做到，算什麽高智能科技？”

方尋面前那個泛着藍光的确認鍵就像是遇到了大地震，抖個不停，幅度大得随時都要翻過去。

方尋繼續說：“你既然說你自己是高智能科技，難道就沒有什麽經驗總結，教學視頻這一類的東西嗎？”

“當然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很難，并不是誰都能做的，你要是做不到也很正常，我也完全理解的。解除就解除吧。”方尋說着，手伸過去要摁那個“确認”，剛伸手，那個按鈕就消失不見了。

“誰說我做不到！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做高智能科技！”系統忿忿。

房間裏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方尋擡手擋了擋。片刻之後，光似乎弱下來，方尋放下手。

看到眼前一切，方尋驚得說不出話來。小小的一居室仿佛變成了猶如浩瀚宇宙，幽藍的光輕輕流轉着，仿佛無數顆星星墜落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

漸漸的，星光開始彙聚，彙聚。

“叮！”一聲，房間裏的幽藍的光瞬間碎成無數顆寶石，耀眼一剎之後，如雨滴落下，碰到地板便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一個泛着幽藍光芒的屏幕懸在床跟沙發之間。

方尋慢慢走過去，看清屏幕上似乎有一些簡單的圖形。

最左邊是一個圓，下面的文字備注寫着：本章綜合得分。再往右，是一條線，線下面依次寫着點擊，收藏，收益，評論。最右邊有很大一塊區域，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

“這是什麽？”

“一個傻瓜評估器。”

“傻瓜評估器？”

“依照你們人類網絡小說分章發表的形式，它可以評估你的每一章內容的綜合得分，以及能帶來的各項數據變動。”

它這麽一解釋，方尋一下明白這個屏幕上文字圖形的意思了，圓應該是顯示得分，那一條橫線應該是數據柱狀圖的坐标軸，視線落到最右邊。

方尋指指最右邊那塊空白區域：“這裏的空白是什麽意思？還是沒有什麽意思？”

“作為一個高智能科技是不可能去做無意義的事情。”

“這裏，是評論內容展示區。當然，以你現在的水平，這裏基本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方尋：“…………”

“那這個怎麽用？”方尋問。

“把你寫的東西錄入系統，它就會自動計算出這上面的各項數據。”

“是用我自己寫的東西？”方尋确認一遍。

“嗯。”不情不願。

“有使用次數限制嗎？”

“沒有。”沒精打采。

方尋卻兩眼放光：“也就是在小說發表之前我有無數次的試錯機會？”

又忙問：“這個的準确率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方尋本來滿懷期待，一聽這數字，眼裏的光瞬間暗了一半。

這麽高？聽起來假得很。

“你不信？”似乎是看出她的懷疑。

“那你現場試驗，你之前寫過的随便一章，現在就出數據，你直接核對。”

“已經發出去的數據都是現成的。”

誰知道它會不會直接把網上的數據拿過來。

被懷疑的系統忿忿：“那你現在現寫！”

聞聲，方尋默了兩秒說：“這樣看起來你好像是挺高科技的。”

系統不屑地哼哼兩聲：“那是當然。不過這在我們這個世界都已經過時了。”

“當然這種事你們人類還做不到。”

“為什麽會過時？”方尋不解，在她看來這個評估器比什麽指導寫作好太多太多了。

“這個問題要問你們人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