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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唰”一聲，窗簾拉開，窗外蒙蒙晨光灑進房間來。

方尋打開窗，深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踮腳長長伸了一個懶腰，轉身去廚房泡燕麥。

這兩天靈感爆棚，好幾次都想熬個通宵寫個痛快。但是她從來沒有熬過一個通宵，頂多淩晨三四點就撐不住了。而多這兩三個小時，後面兩三天可能都緩不過來。

孔思還笑過她，說她這作息一點都不“藝術”。

不過藝術不藝術不重要，能持續輸出比較重要。

方尋吃完早飯，坐到電腦前，準備開始幹活了。

回來之後，生活又恢複以前的模式，被寫小說占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刻意暫停一段時間，再重新開始，在熟悉與陌生交織的感覺裏，突然有了新靈感。而換個寫法的效果也是有些出人意料。

“本章綜合得分為……”

“56！”

“恭喜！”

看到這個評分，方尋默默握拳給自己鼓鼓勁。回來重寫的這一稿，從第一章開始，每章的評分都沒有低于過五十，甚至有一章還拿到了五十九，離她一直期待的六十只剩一分之差。

就像是觸底反彈，也像是經過漫長的冬天，春風一來，萬物生發。

她問過系統好幾次，及格線六十分到底是個什麽水準，結果系統一直賣關子。這樣看起來，只有等到她拿到六十分那天，才能知道答案。

“別光顧着看評分高興，別忘了旁邊的評論。”專職潑冷水系統一秒上線。

方尋的視線半願半不願地看向旁邊的評論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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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早古狗血文，都已經20XX年了竟然還有人寫這樣的文。】

【作者能不能稍微上點心，這書名真的太低俗了。】

…………

方尋匆匆掃了一眼，看了幾條就沒有再往下看了，類似的評論也不是這一章才出現。

“說就說吧，評論區總不能讓人不要評論。”

說心裏完全不難受是假的，但是就像是系統說的那樣，雖然在其他地方經常可以看到诟病現在網絡小說的書名的評論，甚至把這個當笑話講，但是偏偏是那些在外面飽受诟病的書名受衆最多。

方尋：“像我這樣的撲街作者，取個高大上的書名，估計點進來看的人都寥寥無幾。取個簡單直白的文名，還能給自己多争取一點機會。如果都沒有人願意點進來，任我寫成什麽樣，也是白忙活一場。”

喃喃：“只要評分高就行。”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1]，能抓住一樣已經是幸運。

系統：“你現在倒是想得開。”

方尋一扯嘴角，笑笑：“多謝誇獎。”

接下來幾天，評分都沒有維持在50+，方尋好像是第一次寫得如此得心應手。這個評分比上一篇小說高出不少，要是保持住，最後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成績。

心有期待，碼字越來越快。

最新一章存稿錄入系統。

“本章的綜合評分為……”

“30！”

“恭喜！”

方尋以為自己盯電腦太久，眼睛花了，分不清“3”跟“5”，趕緊揉揉眼，竟然真的是30。

“……這、這個評分是對的嗎？”方尋指着電腦屏幕叫出系統。

系統：“當然。”

“怎麽可能？”方尋不相信。

“怎麽可能會突然少這麽多？”

從第一章開始，評分一直都在五十以上，尤其這一章她還寫得很順，怎麽都不可能只有三十分？

方尋急得從椅子上站起來，而系統只是慢悠悠地回應。

“因為這個題材熱度已經過了。”

方尋驀然一愣。

“……什、什麽？”

“我說是因為你寫的這個題材熱度已經過了。這個熱題材已經熱過頭，極度飽和之後，大家已經看膩了，沒人看，評分自然就會下降。”

因為擔心自己寫的東西會無意識染上其他作者的作品，所以方尋有個習慣，寫什麽題材在臨近動筆，跟寫的過程中，都會盡量避免看跟自己類似題材的小說。

方尋腦子裏一團亂麻。突然之間又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着急忙慌打開網站，點開自己寫的那個頻道。

分明榜單上還有這麽多跟她同題材的小說。

“所以你們都一個結局。不過說得準确點的話，他們的結局會比你好點，畢竟你這才開頭。”系統依舊是慢悠悠的語調。

方尋在餐桌旁站了許久，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微啞：“……有挽回的辦法嗎？”

“這個題材是沒什麽希望了。在你們人類的世界裏，漁業有休漁，農業有休耕。這個題材熱度太高，幾乎已經被寫盡了，下一輪熱度三年之內輪不到它了。”

方尋半晌僵硬擡頭，面對着自己的房間，感覺到一陣眩暈。她茫然地在房間裏兀自轉了幾次身。手緊攥着筆，低頭，手一下一下往下，往空氣裏紮，最終也沒有把筆扔出去。

熱題材的熱度是會過去的。這種事是她自己早該想到的。

現在就算把這屋子裏砸個稀巴爛，也已經于事無補。

生活不是小說，不是她放縱自己徹底崩潰一次，按照欲揚先抑的規律，看在她這麽痛苦的面上，轉機就會自然而來到來。

*

知道自己這個狀态，今天晚上肯定不好睡。失眠之後，接下來幾天都要為這一晚上付出代價。所以睡覺前，方尋把自己的日記本翻出來。

在日記裏，憤怒，沮喪，難過，盡情宣洩。先把這個晚上挺過去，睡一覺，明天再起來想解決辦法。

深夜，房間裏時不時還會響起窸窣聲。不知道輾轉反側多少次，才迷迷糊糊睡着。

不過沒睡幾個小時，淩晨五點，方尋就醒了。

清醒地看着天花板，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總是很不理解為什麽外公外婆他們為什麽可以那麽早就起來去地裏。曾經還在作文寫過，只記得當時用各種繁複修辭去描繪勤勞樸實。

在茫茫夜色中坐起來，方尋忽然就想到了辛棄疾的那首詞。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外面天還是黑的。方尋沒有開燈，裹着被子站在窗前，看着籠罩在茫茫夜色下的城市。

遠處高樓的燈光點點，像天上的星星。不由想起那個星座運勢，還以為新的一年能順一點……

看來這種玄學不能信。

收回視線往下看，路燈車輛都格外小。地面上的東西越小越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處的地方有多高。

方尋忽然想起看過的一句話，手握拳，上前猛地推開窗，深吸一口氣，冷空氣肆意充滿胸腔。

下一瞬，轉身回到床邊。穿衣服，洗漱，吃早餐。再次坐到餐桌前，打開電腦。

清晨，四下靜悄悄，只有噼裏啪啦的打字聲。

“你繼續寫，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系統的聲音響起。

方尋沒有接話。

系統：“不過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議，你現在面臨的困境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打字聲稍微一頓：“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就為了等這一天吧。”

系統：“故意？熱題材的事嗎？”

“我是高智能科技，這些事我沒有興趣。選擇權一直都在你手裏。我只是為你的選擇服務。”

“怎麽樣，要改變你的選擇嗎？你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方尋沒有搭理系統。

“我說了，三年內這個題材不會有熱度了。”

系統開始碎碎念：“真是搞不懂你們人類。還是說你有自虐傾向？明明有個現成的通天大道讓你走，你寧願被人瞧不起笑話攻擊，都不願意妥協。你的堅持有什麽價值嗎？”

“你不是很相信這世界上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嗎？那些在你評論區罵你的人，甚至可以因為自己心情不好罵你，他們付出什麽代價了嗎？而你付出了這麽多，時刻理智壓着自己的情緒，結果卻還是什麽都得不到，你難道不覺得心裏不平衡嗎？”

“但是如果你成了大神，就不一樣了，根本不用你動手，有人敢在你的評論區撒野，自然會有一堆人幫你說話。或者只要你願意，你有錢有名，随時可以把他們送上法庭，甚至監獄。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方尋沒有說話，專心寫着自己的東西。

系統：“你好像越來越不喜歡說話了。”

“你真的一點都不心動嗎？你肯定是有點心動的對吧？只是害怕被人罵，所以心裏很糾結。你現在話越來越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害怕什麽時候自己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對不對？”

方尋拉過自己寫稿紙的筆記本，回：“那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話越來越多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方尋把筆記本放到面前，拿起筆刷刷往上面寫東西。

“你在寫什麽？”像是憋不住好奇，系統又開口。

“新小說。”方尋頭也不擡地回答。

“新小說？什麽新小說？怎麽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你是說你之前開想的那些？不過評分最高的一個已經被你寫了，現在成了一塊雞肋。其他的比這個更不如，而且你難道不怕寫一半又出什麽幺蛾子嗎？”

“那我也要賭一把。”方尋埋頭，筆不停。

“什麽意思？”

方尋打開電腦，進作者後臺，開新文。

走到現在，她真真正正沒有退路了。既然沒退路，那就幹脆豁出去往前邁一步。不再做什麽準備，她也沒時間準備，放飛自我想寫什麽就寫什麽。

感情用事也好，病急亂投醫也罷，比起站在原地毫無希望，她寧願往前走。

往前走，縱使萬丈深淵，

下去，

說不定也是前程萬裏。[2]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很忙，所以很少看評論區。看到評論區的評論，其實很不解。

如果一個作者要求所有讀者都必須喜歡自己寫的東西，我想應該所有人都會覺得這個作者瘋了。所以，也不必要求所有作者都寫一樣的東西。

當然，完全可以不喜歡這種不一樣。

但是“我不喜歡”跟“你必須照着我的喜好做”是兩件事，“我不喜歡”跟“因為我不喜歡所以你這個人就怎樣怎樣”也是兩件事。

相逢是緣，一拍即合，千裏遇知音總是難，那彼此尊重，各尋其好，也是一種難得的風度。畢竟世界總是越豐富越精彩，越多元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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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孟子《魚我所欲也》

[2]：縱使萬丈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裏。——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