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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在新的調色盤出來之前，作者第二條微博又來了。

微博說已經請了律師，帖子也已經保留好截圖，會找網站要發帖人的個人信息，要告發帖人侵犯名譽權。微博最後寫着“一定會堅決捍衛自己的合法權益”。

底下評論一片歡呼。

【永遠支持大大！】

【人紅是非多，大大不要被讓那些只會在人背後搞小動作的陰溝裏的臭蟲影響心情！】

【就喜歡像作者這麽剛的人！】

【大大可以把打賞鏈接打開，雖然錢不多，但一杯奶茶錢還是有的。】

…………

而論壇的搬運貼卻是另一番景象。

【有本事別删評論啊，搞什麽一言堂。】

【也好意思說自己的合法權益，那原作者的合法權益是被狗吃了？】

【人紅是非多？是人紅了發現人品有虧！】

【告什麽名譽權，真要沒抄，那就直接告诽謗罪啊！】

【拿自己抄襲賺來的錢，去告揭發自己抄襲的人，這操作屬實秀啊，一枝獨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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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新的調色盤出來。新的調色盤做得非常仔細詳盡，直接原文對比，清楚可見兩篇小說大片大片情節鏈條重合。

【好家夥，誰看了不說一句好家夥。連這麽明顯帶翻譯腔的臺詞都抄，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自己是抄的嗎？】

【這也太壯觀了。那些捧臭腳的，你家主子才是陰溝裏的臭蟲！】

【這不就是把別人的作品用自己的話講一遍嗎？是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原創，還要告別人？】

【真以為沒有人看外國小說，才這麽肆無忌憚嗎？抄襲可恥！】

…………

作者粉絲聞風趕來，直接在新調色盤的微博下吵起來。

【一群紅眼病！眼睛都紅得滴出血了！你們嫉妒別人，看不得別人好的樣子真叫人惡心！】

【抄尼瑪抄！要抄，你們這些紅眼病難道不是也抄了新華字典嗎？】

【寫得好看不就行了，有本事你也抄啊！】

【要不是大大，誰知道知道那個作者？大大免費給她的小說做宣傳，不感恩就算了，還倒打一耙，要點臉吧！】

【女作者就是雌競，事多，男作者們從來不整這些幺蛾子，互相抄都沒事。】

…………

粉絲的态度直接讓事态升級，兩邊在各個平臺吵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有人已經找到原作者的經紀公司，招募會小語種的人，準備直接給原作者寫郵件。

這條消息放出來的時候，從新調色盤出來之後一直沒有吭聲的作者，突然又發了微博。

【既然你們這麽想我死，那我就如了你們的願。】

配圖是一張自殘的圖片。

這條微博一出來，粉絲直接炸鍋。

【你們真的要把人逼死才開心嗎？】

【你們這些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人性，就算抄襲至于把人往死路上逼嗎？天下文章第一抄，至于這麽上綱上線嗎？】

【抄襲的人那麽多，你們卻偏偏盯着一個人。你們手上沾上人命，你們就開心了是嗎？要是大大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這些人的！】

【自以為是正義使者，其實就是劊子手。枉你們還是寫小說的，竟然如此惡臭。那句話怎麽說得來着，下賤起來，讀書人怎麽會輸給屠狗輩！】

…………

【能不能不要道德綁架？聽到說會聯系原作者就慫了？有膽子抄有膽子面對啊，搞這些戲碼有意思嗎？】

【nc粉可千萬勸住你們家大大，能審判她的是法律，可不是她自己。】

…………

方尋看着網上這些來來回回。粉絲一會兒打死不認抄襲，一會兒又說抄就抄了，抄了也沒什麽，赤/裸/裸的自相矛盾。她每天費勁跟人講道理，然而她感覺自己說得嘴巴都幹了，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根本沒有人在乎道理是什麽。那些人發現說不過就開始扣帽子，貼标簽，胡攪蠻纏。

方尋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粉絲在事實面前，還可以不顧邏輯，睜眼說瞎話。

這明明白白做錯了事，難道不該讓自己喜歡的人出來承擔嗎？

難道都沒有一個人發現，正是因為他們的竭力維護，已經讓自己喜歡的人錯得更離譜了嗎？

這一連串問題冒出來的時候，方尋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心一緊——

這個事态進展不就是跟系統說的一模一樣嗎？

即使做錯事，也會有人維護。只要有人站在自己這邊，就算知道自己是錯的，也還是可以理直氣壯不承認。甚至可以讓一直挑戰自己的人吃官司進監獄。

像毒蛇爬過，方尋後脊一陣發寒。

沒有心思再去管網上吵成什麽樣，方尋急忙把系統叫出來。

雙手交握，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作為一個系統，我應該不是你的第一個宿主吧？”方尋小心翼翼試探。

“如果你想從我這裏打聽到其他宿主的信息，趁早死了這條心。”

“那你的宿主們都成了大神了嗎？”

“我說了，不要打聽這些東西。”

“那你究竟是不是能讓人成為超級大神，不過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你今天有些奇怪。”系統說。

過了片刻：“你不覺得自己的親身經歷比任何證據都要有說服力嗎？”

“……那如果我成為超級大神之後，我們會怎麽樣？”

“我跟你嗎？自然是解綁。”

“那解綁之後，我們還會有聯系嗎？我會記得你嗎？”

“你不必記得我。”

“可是如果我不記得你，不就等于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成為超級大神的嗎？這麽重要的事情不記得，沒關系嗎？”

“你們人類不是向來只看結果，不看過程嗎？”

“那你呢？你也不需要被記得嗎？”

“被記得有什麽好處嗎？”

“……永遠對你心懷感激？”

“人類永遠不會永遠感激誰。你們最喜歡的便是造神再毀神的戲碼。”

“你們永遠不會永遠感激誰。”

方尋喃喃：“……也就是說，你幫一個人成為超級大神，卻什麽都不需要這個人為你做，甚至都不需要記得你。”

比起在跟系統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你喜歡寫小說嗎？”方尋突然擡頭問。

”什麽意思？”

“你需要吃飯嗎？”

“我是高智能科技，當然不需要。只有人類才需要通過如此麻煩的方式補充能量。”

“一個連飯都不用吃的人，真的能成為好廚師嗎？”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是超神寫作系統，不是神廚系統。”

方尋靜默片刻：“……我有些好奇，小說裏雖然也有非人類的故事，但是妖魔神鬼無外乎都是人的投射。你是高智能科技，要是高智能科技世界也有小說，不應該是寫高智能科技的嗎？作為一個非人類，你要怎麽才能寫出在人類世界大受追捧的小說？”

方尋微微收斂呼吸，生怕錯過了系統的回答。

“因為我是高智能科技。”

“從人類誕生至今，你們所有的感情我都知道。我甚至比人類自己更懂人類的感情。懂你們的愛，恨，不甘，渴望。”

方尋咽咽口水：“真的嗎？”

“你真的懂人類的感情嗎？如果你真的懂，那為什麽一定要你的宿主完全照你說的寫才能成為超級大神？如果你真的比人類還懂，那教會人類去懂人類的情感，對你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不是嗎？為什麽要一定放棄自己的想法，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做？”

“因為你們太自以為是。”

“如果你覺得人類太自以為是，那不就恰恰說明這是人類的特征之一嗎？這難道不是絕佳的寫作素材嗎？”

方尋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你現在是在質問我嗎？”

“是！”

“為什麽你讓一個人成為所謂的超級大神的方式，是放棄作為一個創作者最核心最根本的東西？你從未提過報酬，你甚至不需要被記得，那你是圖什麽呢？為什麽要花這麽多時間讓一個人成為大神，萬衆追捧，卻什麽都不需要為你做？”

“還有，你說那個評估器已經過時，但是那麽高的準确率，為什麽會過時？”

想到接下來的話，方尋不自覺深吸一口氣：“而一個評估預測系統最重要最核心的是什麽？”

“是樣本！”

“……大量的樣本。”

“那你的樣本從何而來？”

系統寂靜無聲。

方尋默了會兒，繼續說：“關于人類的情感，還有比人類自己創作出來的東西更能展現的嗎？所以你會說從人類誕生至今，所有的情感你都懂。所以你要求作者放棄自己創作，完全照着你說的做。”

“……因為，你根本就不會寫小說。”一字一頓，落地有聲。

沉寂，漫長的沉寂。

“你很聰明。”

聽到系統的這句話，方尋感覺腿發軟，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發抖。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讓一個人成為超級大神，用這種輕而易舉，甚至自己不用付出任何努力的方式，成為超級大神，最後卻什麽都不用她/他為你做。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目的，對吧？”

最後一句，方尋幾乎是拼盡全身力氣用氣音堅持說完。

不用勤學苦練，不用思考，甚至最基本的努力都不用就可以成為大神級作者。

萬人追捧，也意味着一呼百應，萬人效仿。

不付出就獲得，還獲得巨大，這是連天才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不用努力就能成功，努力就成了一種多餘，一種浪費。不用努力就能成為天才，做夢就有錢，生一個就有真愛……

把前人的成果拆拆補補，東拼西湊就能名利雙收，那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麽？

看起來好像終于掙脫了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枷鎖。卻在最盛大的狂歡中，親手為自己建起最絕望的監牢。

就像一條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狗，興奮不已，不知疲倦，卻渾然不覺自己只是在原地打轉。

“你真的很聰明。”系統的聲音響起。

方尋靠着牆才能勉強站穩，聲音沙啞：“我問過你為什麽喜歡別人照着你的想法做，你說你喜歡那樣的世界。你喜歡的……究竟是怎樣的世界？”

系統沒有反應。

“回答我！”

“或許你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人類其實是宇宙裏最虛僞的動物。你們建立道德，可是你們的道德只能鎖住有道德的人。你們把有道德的人鎖起來，然後讓那些沒有道德的人來創造你們的世界。”

“所以，道貌岸然的人類，夢在天堂，卻只配身在地獄。”

方尋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都在顫抖：“……所以，你是想讓人類活在……地獄裏？”

“當然不。”系統的聲音輕快帶着笑意。

“我們要為你們建起一個……”

“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