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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嗡~嗡~”

方尋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手在枕邊摩挲好一陣才在枕頭底下摸到手機。

眼睛澀得睜不開，臉皺成一團，好不容易眯開一條縫，看清來電顯示是“姝姝”，方尋頓時清醒，手撐着床，人往上竄竄，墊着枕頭靠在床頭，清清嗓子，接通電話。

“喂，姝姝。”

已經盡量想讓自己的聲音正常，然而一開口還是帶着明顯的沙啞跟甕聲。

“你在睡午覺嗎？”電話那頭的人問。

方尋一頓，看眼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半。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方尋轉而問。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嗯……就是，思思之前不是被她爸爸帶回家了嘛，前段時間在相親，現在找到男朋友，準備結婚了。”

時隔一個多月再次聽到孔思的消息，方尋恍惚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好多年。而聽到她要結婚的消息，方尋一瞬間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然而最後說出口的只剩一句。

“……是嘛，只要她自己願意，就挺好的。”

“那你要來參加她的婚禮嗎？”虞姝芸小心問。

方尋默了片刻，拒絕了：“還是不了吧。像我這樣的人去參加她的婚禮說不定對她來說是一種侮辱。”

電話裏靜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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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姝芸再開口的時候，換了個話題。

方尋很感謝虞姝芸。自從她跟孔思鬧掰之後，她從來沒有輕描淡寫勸過什麽。即便現在這麽多天過去提到孔思要結婚的消息，她也只是點到為止。

“你最近忙不忙？抽個周末我過去找你啊。”虞姝芸問。

方尋一噎。

“喂？阿尋？”

“嗯。”方尋忙應一聲，又說：“……我出來散心了。”

“沒關系，那等你回來我們再約呗。”

“我……估計……我還沒定什麽時候回去。”

“那你過年肯定會回來吧。”

“也還沒定。”

這回輪到虞姝芸不說話了。

“阿尋，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啊。”

方尋輕笑聲：“我能出什麽事。”

“你真的沒事嗎？我怎麽感覺怪怪的。你有什麽事別一個人扛着，你跟我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或者你就把我當垃圾桶也行。”

“放心吧，我真的沒事。你好好照顧自己就好。”

“那最近小說寫得怎麽樣，還順利嗎？”

“……順利。”

又喃喃一句：“挺順利的。”

語調忽一揚：“豈止是順利，簡直就是文思如泉湧，分分鐘覺得自己就要站上宇宙中心了！”

方尋說完，電話那頭傳來虞姝芸的笑聲。

虞姝芸笑完，長舒一口氣：“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在你這兒只要寫小說順利就萬事順利。”

方尋也笑，笑意通過信號傳到手機另一邊，然而實際上眉眼之間卻沒有絲毫笑意。

“……這都被你看穿了。”

“那當然。”

“我還以為是我那天跟你說的話影響到你了呢，吓我一跳。”

“你想多了。”

“也是。你要是那麽容易被影響的話，估計早就不寫了，甚至當初也就根本不會走上寫小說這條路了。”

“……是啊。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是怎麽做到的。”

“可能你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吧。”

“你知道嗎，阿尋，我一直覺得你跟我們不太一樣。我也一直都很慶幸有你這個朋友。有時候遇到糟心事感覺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要看到你，我就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嘛。總感覺，你看活着這件事跟我們都不太一樣，好像不管多大的困難對你來說，你都可以很坦然地面對，克服。”

“所以你可千萬不要被我被我們影響啊。”

通話結束，方尋放下手機，愣愣看了眼自己所處的房間。

牆面三分之二是白色三分之一是綠色的老式粉刷牆，窗戶底下擺了一張有些年頭的藤椅，窗戶上挂的是翠綠色熊貓竹子窗簾。

這裏不是什麽旅游散心住的酒店旅館，而是外公外婆在老家的老房子。

方尋拉開已經有些掉漆的木門拉開。

中午明媚的陽光頃刻湧了過來。

她下意識別臉擡手擋，想等眼睛适應，然而陽光太過耀眼，根本沒有辦法适應。

默默背過身，避開眼睛正對陽光。而一回頭，陽光透過她，在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暗影。

方尋看着那道光天化日之下的黑影久久未動。

那些因為“要給自己的故事和還在看的讀者一個交代，再難也一定要寫完”的念頭而被強行壓下去，被忽視的東西開始拖着長長的尾巴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

老家的房子平時都沒有人住，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因為要回來祭祖才回來住幾天。

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不過方尋回來的時候拖了一箱子的吃的。從箱子裏翻出一包只需要煮熟就可以吃的意面，在電磁爐上燒上水開始煮面。

早飯沒吃，現在又早過了吃午飯的飯點。慢慢聞到香味的時候，肚子就開始咕咕叫。等煮好，方尋在碗裏拌了拌唏哩呼嚕就開始往嘴裏塞。

“有人嗎？”

院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方尋剛塞進嘴裏的面條都沒有敢嚼，含着一口面一動不動。

“有人在家嗎？”

外面的人又問了一句。

方尋保持着一動不動的樣子，別說應聲，連呼吸都不自覺收斂兩分。

生怕被人發現裏面有人。

等了好一陣，聽到外面沒有動靜了，才又開始唏哩呼嚕開始吃東西。

*

老家的房子以前是外公外婆在住，家裏沒有裝寬帶，要上網只能用移動數據。

流量即将用光的消息發來的時候，方尋正窩在被窩裏刷視頻。周圍黑漆漆一片，只剩手機的一點光亮。短信進來，手機震動的那一下，機械不斷上滑的手指才稍微頓頓。

流量用得很快，幾十個G的流量沒兩天就沒了。

方尋從視頻軟件裏退出來，才注意到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熬夜的罪惡感連帶着身體上各種不舒服瞬間湧了上來。

幹澀得已經快閉不上的眼睛，脹痛不已的眉心跟太陽穴。

猝死的新聞跑馬燈一樣在腦子裏不停地閃。

而如果她真的猝死在這裏，都不會有人發現。

方尋慌忙放下手機，裹了裹被子，閉上眼抓緊時間想要睡着。

然而，比起熬夜的負罪感跟身體上的不舒服，更可怕的是，安靜。

身體裏就像是長了蠱蟲，只要一安靜下來，那些蟲就激動得想要鑽開骨頭，咬開皮肉，一個勁地往外蹦。

人們常說，如果難過就盡量讓自己忙起來，忙起來就沒空去想那些了。的确，人忙起來的時候是可以忘掉一切不開心，可是偏偏人類永遠在睡覺之前擁有一段無法躲避的寂靜。

放下的手機重新被拿起來，黑暗裏手機的微光重新亮起，手指滑過沒有盡頭的一個又一個視頻。

麻木又機械。

最後手指就在一個視頻上來回。

小鎮上的晚上格外安靜。昏暗的房間裏只有手機裏的聲音，一個綜藝節目的片段，大概因為太過好笑，音軌裏全是爆笑聲。

而在這一片有些炸耳朵的笑聲裏，有人又哭又笑的，一遍一遍在喊，“我爬不起來了！我爬不起來了！”

可是喊得越大聲周遭的笑聲越大，甚至都要聽不見那人在喊什麽了。

*

林書已經第三次撲空。

準确說也不算是撲空，只是每次過來，任她在外面大喊大叫，裏面也沒有半點動靜，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但是外婆硬說她那天看到小尋回來了，還拖了好大兩個箱子，一直叫她過來看看。

林書外婆跟方尋外婆是親姐妹，兩家人關系一直不錯，加之林書跟方尋同年生，小時候兩個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以前林書家還沒有搬到鎮上來的時候，方尋還去她家過過一個暑假，被她帶着漫山遍野的跑，摸魚捉蝦玩了個遍。

這好幾天都找人人不在，也沒聽說人出過門，林書擔心方尋一個人在家裏出什麽事。因為平時沒人住，所以姨婆也就是方尋外婆，放了鑰匙在她家，拜托他們偶爾會過來幫忙開門通通風。但院門不知怎麽回事，鑰匙怎麽都打不開，于是林書去借了把梯子回來，直接翻進去。

她這一通折騰動靜不小，但是樓上樓下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

進去之後，林書才看到院門背後插着鑰匙。

“小尋？”

林書一邊叫一邊往裏走。

然後又用鑰匙開一樓的大門。

“哇。”

看到擺在窗前的桌上上擺滿了用過的碗筷，亂七八糟的一堆，林書驚出聲。

看這樣子，真的還有人在。

找了圈，一樓沒人，林書快步上樓。

“小尋？”

林書徑直走向二樓最右邊的那個房間。

那個房間是方尋常住的房間。

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房門都有點往下掉，不怎麽好推開。

林書花了點力氣才把房門推開，門擦着地聲音巨大。

門一開，林書一眼看到床上堆成小山的被子衣服堆裏，似乎被開門聲吓到，突然冒出來一個頂着雞窩頭的腦袋。

“媽呀。”

林書吓得一退，撞到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