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昱
第4章 阿昱
周流光走後,夏薰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直到校園裏響起晨讀的預備鈴,她才回神,火急火燎往去看分班表。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班級重新劃分,學校連報道領書的步驟都沒給,直接正式上課,華夏中學不愧是縣裏最好的高中,真是絞盡腦汁營造高三要争分奪秒的緊張氣息。
夏薰進校後就被截了,這會兒才有空去公告欄上找分班表。
她最終在高三(5)班的名單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趕到教室門口,只見一個低馬尾女老師正站在講臺前翻書,她趁老師沒注意,從後門進屋,座位幾乎都被選完了,她只好到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坐。
後兩排有幾個同學發現了她的動靜,用筆戳了戳同桌,一齊轉過頭來,用那種異樣的眼神看她,咬着耳朵議論什麽。
夏薰視線平靜地掃過去,幾個女同學便慌忙轉頭繼續背書,可男同學還是在毫無顧忌的打量她,眼神別提多猥瑣。
夏薰收回了目光。
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掏出語文書,從書本裏抽出了一沓講義來,出聲晨讀。
沒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老師走了進來,他拍了拍手掌,說:“好了,大家停一下啊。”
熱火朝天晨讀聲瞬間變為沉默,只有頭頂的風扇在“吱嘎”轉着頭吹。
男老師清了清嗓子:“咱們高三開學太急,分了班之後呢,也沒時間給大家開班會就直接上課了,我呢就耽誤大家五分鐘,首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尤翔。”
說到這,他從粉筆盒裏抽出一根新的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尤翔”二字,又接着說:“我帶大家數學。”
底下頓時響起一陣不知道是驚訝還是叫苦的聲音:“啊~~”
尤翔笑了笑:“數學老師怎麽了,數學老師又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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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下邊沒人接他的話茬,他也不尴尬,又繼續說:“語文老師大家已經見了,其他老師等上課的時候大家自會認識,我就不給你們統一介紹了,我呢主要是說兩件事:第一,等會兒下晨讀班裏男生跟我去搬書;第二,本周五和周六考試……考完周日放假,大家做好準備。”
“啊~~~剛開學就考啊……”底下叫苦連天。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門,是副校長,“尤老師,人我給你帶來了。”
尤翔從講臺上走了下去,班裏一大半的人都夠着脖子往門口看。
他到門口和副校長說了什麽,很快又返回講臺上。
班裏爆發出一陣低低的讨論聲。
因為尤翔身後跟着進來了一個男生。
帥的讓整個教室都蓬荜生輝。
尤翔對大家說:“班裏轉來一個同學啊,這個同學是大城市的國際私立學校轉來的,很優秀,反正大家夥也都剛碰面,都不熟,我就先不讓他自我介紹了,日子還長,大家慢慢認識,慢慢熟悉。”
說罷,他轉頭對男生說:“剛開學,大家都是随便坐的,你也随便找個位置坐下吧,等考完試再重新排。”
男生沒說話,往下掃視了一圈,然後視線定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定了兩秒,他走過來,把書包“嘭”一聲扔到了夏薰旁邊的桌子上。
前排的人都扭頭看他,就像向日葵追着太陽扭腦袋。
一看他坐到了夏薰旁邊,紛紛投來替他不值的眼神。
直到尤翔用黑板擦拍了拍講桌:“好了,大家抓緊時間晨讀!”
大家才把頭轉過去。
教室裏很快響起了讀書聲。
只有夏薰,視線還落在新來的男同學身上,目光輕輕的,卻有點晦暗。
看樣子已經這麽看他很久了。
他卻沒有看她一眼。
他把椅子一拉,坐下來雙臂一伸,枕在書包上,趴下睡覺。
夏薰不動聲色的把目光收回來,拿起講義。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首詩,寫的真好,她想張嘴背誦,卻覺得嗓子發緊。
這節晨讀課過得短暫卻又無比漫長,下了課,班裏有個男生大聲吼了一嗓子:“男生跟我去搬書!”
夏薰看了眼旁邊還在睡的某人,在想要不要提醒他,前排男生先一步踢了踢他的桌子:“哥們兒,還睡呢,走了。”
周流光明顯僵了一下,兩秒後他擡起頭,睡眼惺忪,臉色不是很好。
夏薰以為他會發火,誰知他只是懶懶看了那男生一眼,就起身走出了教室。
他走後,班裏女生都炸鍋了。
隔壁班來找人的同學在門口難以置信的喊:“靠,這誰長得這麽牛逼?”
屋裏人回:“剛轉來的。”
門口那人又說:“這麽帥,我打賭他不出一個星期火遍華夏!”
“……”
事實上,周流光不出一天就火遍了華夏。
早晨搬書刷了撥臉,大課間做操又刷了波臉,到下午課間的時候,教室門口來找同學的人明顯比上午多了兩倍,門口欄杆處也站滿了聊天的女同學。
殷烏茜那波人更是看熱鬧等不了第二天,直接沖進班裏要一睹帥哥芳容。
她們氣焰嚣張,笑着嚷嚷:“诶帥哥在哪呢?”
話音剛落,笑都僵在了臉上。
曲小寧和其他幾個女生走在前面,看到周流光之後尴尬的不知道是該繼續往前,還是該扭頭就走,最後只好在原地停下。
周流光正眼都沒給她們,拿手機全神貫注打游戲。
殷烏茜撥開她們的肩膀,從後面走到最前面。
看到周流光,她沒有其他人意外,也是,能引起這麽大轟動的新同學,她很難不和早晨英雄救美的男生聯系在一起。
想到這,殷烏茜眼眸一轉,看到了坐在周流光旁邊,低頭專注看書的夏薰。
她目光收緊,一動不動盯了她幾秒,最後收回目光,笑說:“夏姐不一般啊,剛轉來的都被她拿下了?”
班裏有個和殷烏茜玩得好的女生接話:“我們都是随便坐的,考完試就換。”
“對啊,早晨搬書該講的事情我都給流光科普過了,流光知道他旁邊坐的是什麽貨色。”講話的男生坐在桌子上,腳踩着椅子背,“對吧流光?”
他明顯在和周流光套近乎。
可周流光的眼睛像是長在了手機上似的,只顧瘋狂打游戲,連頭都沒擡。
殷烏茜見狀挑挑眉:“行吧,人也看了,打道回府呗。”
她率先出門,其他幾個女生忙不疊跟上去。
夏薰在殷烏茜離開後才緩緩擡起頭看向她離開的方向。
窗戶不知被誰打開了,炎熱的風吹進來,夏薰打了個激靈,意識到不知什麽時候,她的後背已經被汗浸濕。
原來再努力,也只過是看起來無所謂,實際還是做不到對羞辱免疫。
她瞥了眼旁邊打游戲正上瘾的男生,不知道那些人在他面前,科普了她怎樣的事跡。
他是會像一半的人那樣相信,還是和另一半的人一樣漠不關心呢?
晚自習上到十點放學。
夏薰第一個沖出教室,長期被謠言所困,她已經習慣錯開人潮。
她騎自行車上下學,還好,離開學校很順利,沒有被堵。
學校附近全是煙火氣十足的小吃攤,每個攤前都支起刺眼的白色照明燈,食物的熱氣騰騰愈發清晰,老板吆喝聲四起,俨然一個小型夜市。
往前騎五分鐘,各色商鋪開在路邊,紅的綠的字牌在夜色下發着光,一看,全是“修腳按摩,網吧,棋牌室……”小縣城的夜生活只屬于少數人,熱鬧也是下沉的,堕落的,為人不齒的。
騎出這片區域,确認不會再有麻煩發生,夏薰才放松下來。
晚上的風混合着江水的鹹和鮮花的香,她獨自騎行在平整的馬路上,裏側是高大的棕榈樹和垂柳,以及一叢叢散發着馥郁幽香的月季花,外側是一大片江水,靜谧而廣闊,不時傳來江流的聲響。
等她騎到看不到漪江的地方,路邊的樹便變成了合歡,一棵一棵開滿粉色扇子的小花搖曳在樹梢,遠遠望去,像霧。
她常常會疑惑,為什麽這裏景色優美的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可同時又落後,黯敗,甚至隐含罪惡。
正想着,一道風倏忽而過。
她擡頭,看到一抹瘦削而淩厲的身影騎着變速車一閃而過。
是周流光。
夏薰想了一秒,好奇心驅使她跟了上去。
奮力的騎啊騎,終于跟着他在一道門前停下。
眼前的一切有點熟悉。
她很快反應過來——她到家了。
而他,用變速車前輪“嘭”一聲頂開了隔壁魏爺爺家的門。
院子裏頓時響起魏爺爺的聲音:“哎呀,這門嘭一聲,吓了我一跳。”
聲音由遠及近,魏爺爺出來關門,恰好看到了門外的夏薰。
“诶?小薰呀,你也回來了?”
“嗯。”夏薰這麽說。
魏爺爺笑:“對了對了,你還沒和我外孫子見面呢吧。”魏爺爺扭頭喊,“流光,你過來。”
“幹嗎。”男生沒什麽語調。
魏爺爺說:“叫你過來就過來。”
“……”男生沒應聲,但很快走了過來,插兜往門前一杵。
魏爺爺忙介紹:“你們好幾年沒見了,看看還認識嗎?”
夏薰望過去,他望過來。
魏爺爺門前挂了兩只大紅色的燈籠,把他的臉映的很紅,卻更加棱角分明,而眼神是幽深的暗。
夏薰攥緊了自行車的車把手。
“不記得他了?”魏爺爺笑,“你們小時候在一起玩過家家呢!”
夏薰遙遙站着,一言不發。
周流光有點沒耐心了,自我介紹:“周流光。”
與此同時,她忽然喚了一聲:“阿昱?”
周流光一愣,一股電流從耳膜鑽進骨縫,她聲音太糯,叫得他心口一陣發緊。
何況,已經沒有人這麽叫他了。
夏薰揚了揚嘴角:“原來,你就是阿昱?”
他沒說話,只看着她。
魏爺爺大喜:“原來你們見過了?哎呦,那可太好了!”又對周流光說,“那個,要不你們說會兒話吧,我先回屋給你做宵夜。”
周流光沒說什麽,姿勢不變站着。
等魏爺爺進家了,夏薰想了想才說:“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大名。”
沒等他說話,她又很快補充:“但是現在知道了。”
他還是不說話,或許是因為夜色的原因,他的眼眸很暗,看向她的時候,她忍不住緊張。
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緊張,很快又說:“你長大了,也瘦了,高了好多。”
“廢話。”他終于開口,冷不丁蹦出一句。
他睨她:“你沒長?”
夏薰愣了愣,犯傻似的笑了。
周流光不知道她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轉身想走。
她在身後叫住他:“所以,你是因為認出我了,才幫我的?”
他腳步一頓,明白她在說什麽。
“你是指哪次?”
他居然接話了。
夏薰莫名激動,忙問:“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撷花節那天,在江邊見你,想給你打個招呼。”周流光比想象中回答更快。
但他沒轉頭,夏薰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他又說:“結果沒想到您投江歡迎我。”
“我不知道身後有人,吓了一跳。”她解釋。
他諷笑一聲,陰陽怪氣:“是啊,您哪記得我是誰。”
夏薰一怔:“我……”
可周流光反手“吱嘎”一聲把門關上了。
夏薰只聽門闩“嘭”地插進門裏,接着是腳步聲漸遠。
這場敘舊,以她的語噎結束。
但是怎麽能怪她呢?
他這個人裏裏外外,哪裏不是脫胎換骨了?
她認出來才見鬼了。
…………
夏薰回到家還是一直在想周流光。
吃宵夜的時候想,洗澡的時候想,做作業的時候演草紙上不自覺就寫了他的名字。
沒辦法,這場久別重逢,沒有熟悉,只有沖擊。
她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打算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誰知一擡頭,猝不及防看到對面二樓,一個赤.裸着的,白的反光的,腹肌明顯的肉.體。
她驚呆了。
剛想移開眼,好巧不巧被一個眼神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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