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真誠的謊言

真誠的謊言

“媽，我們來幫忙啦！”小五推開門，吼了一聲。

“什麽幫忙啊，是來打工了。”小六笑着說道。

“凡事不要點破嘛。”小十吊兒郎當地朝小五父母打了個招呼，笑着說道，“叔叔阿姨好，最近店裏生意怎麽樣？”

小五爸爸溫和地笑了笑，大聲說着：“還好啦，跟以前一樣。”

小五媽媽穿着藍裙子，頭發上別着個紅色發卡，整條街只有小五媽媽一人穿成這樣，她跟着大聲說道：“是啊，不過小五助聽器的錢……還是沒有攢夠……”

小五媽媽話音落下，店裏陷入了沉默，小五尴尬地笑了笑：“媽，這時候就不要說這些了吧，聽不清也沒事，助聽器太貴了媽……”

小七趕緊笑着打圓場：“阿姨我們來打工，今天給我們什麽面包啊？”

小四跟着啞着嗓音說道：“得了吧小七，管飽就行了，你還挑上了？”

“趕緊來幹活吧，別耽誤時間。”小六笑了聲催促幾人，“午飯還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來來來幹活。”小十做了個撸袖子的動作，“午飯還是要的。”

小五媽媽和小五爸爸笑着看着幾個孩子打鬧，手中拿着一張簡筆畫。

畫上可以明顯地看出是一家三口，媽媽穿着藍裙子戴着紅色發卡，爸爸溫和地笑着，一只手攬着媽媽和站在他們中間的女兒。

畫上的女兒沒有耳朵，但她的笑容很燦爛。

……

“解決了午飯的感覺就是好啊。”小十随意地躺在地上，擡手擋住太陽光，懶散地說道，“下午各位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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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小七也躺在地上，殘疾的右腿對他來說早已習慣，“我只知道現在想睡覺，下午的事下午再說吧。”

“要不下午去玩走？”小六跟他們一起躺在地上，提議道，“反正晚飯也搞定了，去玩玩。”

“每次聊到這些我都很想感嘆一句。”小五和小四并排躺着，唏噓道，“你看同齡的小孩都去上學了，只有咱們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去打工，這樣真的好嗎……”

“咱們這也是被迫啊，我和六哥父母都不管我倆。”小九躺在小六身旁，枕着手臂說道，“剩下你們自己說。”

小十很配合：“我瞎子。”

小七跟着說道：“我瘸子。”

小四笑了笑：“我算是半個啞巴。”

小五：“……我聾子……”

“沒人要啊。”小九拖着長調說道，“不過這波咱們配合很好啊，看來咱們還是有默契的。”

“不過這麽一想我突然覺得挺感動的。”小五緩緩說道，“我一個聾子，偶爾聽不見聲音已經是常事了，你們卻一點都不嫌棄我，還帶着我玩，跟我說話時還特意提高聲音，真的……謝謝你們。”

“害，說什麽呢。”小十一擺手，“你不也沒嫌棄我這死醜的右眼嗎？”

“一樣，我右腿殘疾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們呢。”小七舉手跟着說道。

“你們沒嫌棄我的聲音，真的很好。”小四輕聲說道。

小九聽着幾人的對話笑了笑：“得了，現在說這些幹嘛？你我能相遇在此本就是很不容易了，彼此肯定要多包容包容守護這段相遇啊……诶對了，話題跑了，剛剛聊什麽來着？”

“噢對，我記得我聽說現在也還是有學校會收咱們的啊，就連小七和十哥也會收的學校好像也是有的。”小五突然回過神，輕聲說着，“真的不去嗎？”

“不去了吧，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小五？”小七平靜地說道，“別人家小孩去學校，考好了有家長誇，我卻什麽都沒有，那我每天去學校，去學習有什麽意義？”

“……”小六嘆了口氣，“雖然說的很紮心，但不得不說小七也說得對。”

“唉，也是。”小五跟着說着，“不過我聽人說好像有補貼？”

“有這玩意？這好？”小十一挑眉，長嘆一口氣，“不過這玩意有估計也落不到咱們頭上，而且這玩意與其給我不如給更需要的人，反正我嘛是……”

“我跟十哥一樣。”小七打斷了小十的話音緩緩說道。

“唉，聊這些幹嘛呢，聊點有意義的來。”小四看着太陽，又擡手擋住了視線，“比如下午去哪玩。”

“不知道啊。”小十想了許久，提議道，“要不去爬山吧，走不走？”

小七幽幽說道：“挺欺負我這個瘸子的。”

“那幹嘛去？咱又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晃，萬一碰見小七他爹咋辦？”小十嘆了口氣，“人少的地方也不行，萬一有人販子呢？那這還能去哪？”

“要我說，咱就大膽點，直接去浪。”小六大大咧咧地說道，“管他什麽小七他爹還是人販子，來一個妨礙咱們的咱就揍一個。”

小九沉默了：“六哥，你弟還在這呢，做個人吧。”

“這我還真沒意見啊。”小七笑着說道，“來一個揍一個我沒意見，但我這個瘸子有點難整，要不我站旁邊給你們吶喊助威助助興？”

小六話音頓了下：“……也不是不可以。”

小九嘆了口氣：“要我說，咱下午就随便走走，碰到啥玩啥呗……”

小七緩緩說道：“也挺為難我這個瘸子的，只要你們有人能扶我就行。”

小五默默舉手，麻木地說道：“我當了一上午的拐杖了，我累了，你們誰來主動報名。”

小四點頭表示同感。

小七一攤手：“看吧，我也沒辦法……”

“這樣，為了咱們下午能愉快的玩耍，我決定，自願當一下午小七的拐杖。”小十主動報名，緩緩說道，“只要小七願意當我的眼睛就行。”

小七愣了下，露出本不該屬于他這具身體的笑容：“當然願意，求之不得。”

小六小五和小四三人都愣了下。

“很好，就這樣定下來了。”小九沒有注意到幾人的異常，愉快地說道，“果然咱們還是很和諧有愛的啊，咱們永遠都是美好大家庭，永遠不會打架的，對嗎？”

嚴格來說前天剛目睹小九和小十打了一架的小六和上周對罵了三天的小五和小四陷入了沉默。

因為殘疾從而算是幾人中半個團寵的小七：“……對的吧…………”

……

“所以各位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如果真的碰到人販子怎麽辦？”小九再次借着拐彎的時候看了眼身後，嘴皮幾乎沒動，輕聲說道，“真的要來一個揍一個嗎？用不用我現在找根棍子？”

“應該不需要，那是我開玩笑的你信嗎？”小六麻木地說道，随後趁機看了眼身後，“……算了，我現在覺得你需要了，順便給我也找一個。”

“後面那人還跟着呢？”小十扶着小七充當他的拐杖，頭也沒回輕聲說道，“跟了快十條街了吧，這麽堅持不懈？”

“不得不說小九你真的是烏鴉嘴。”小五麻木地說着，“昨天晚上剛說的人販子，今天下午就來了，可以啊。”

“……現在就別提這些有的沒的了，趕緊想想一會兒怎麽應付身後這人販子吧……”小九嘆了口氣，嘀咕道，“跟的真是時候，正好在咱們走遠了附近沒大人的時候跟上咱們了，真是……”

“能不能一棒子把他敲暈啊？”小四實在忍不了了，逐漸暴露了些她原本的語氣，“難得出來玩一下午還被人販子跟了，真是……我他……”

小五顫抖着聲音提醒道：“小四冷靜啊……不過說實話我也忍不了了，跟你們講，千萬別惹女孩子，尤其是我，瘋起來誰都攔不住……”

小九無奈：“……先想想怎麽對付後面那人販子吧，沒發現距離越來越近了嗎？！天都快黑了啊！”

“我有法子了。”小五突然想起了什麽，“這裏離我家店不遠，也就……兩三條街……吧，咱們先往那邊走走吧，說不定路上就碰到大人了呢。”

“可以。”小六拉着小九拐了個彎，“先往店裏走。”

小九乖乖跟着小六走，悶聲說道：“聽六哥的。”

除被小六拉着的小九和專心扶着小七的小十外，其他幾人都滿臉一言難盡。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太陽雖然不舍卻還是一點一點向西方走去。幸好路上漸漸有了些行人，小六在拐彎時再次回頭看了眼身後，之前一直跟着他們的人販子已經不在了，小六這才松了口氣。

在離小五家裏的店不遠時，小六才帶着幾人停下，看了眼身後确認人販子已經不在跟着他們後才徹底放心，轉頭說道：“好了，成功甩掉人販子了，為你我的聰明機智和冷靜鼓掌吧。”

小九最配合他六哥，跟着鼓了鼓掌，随後朝小五問道：“對了小五，快到你家店了，用不用回去看看？”

小五回頭看了眼她家店的方向，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吧，也不晚了，我媽他們應該也都睡下了，現在回去也沒什麽用……”

“……我記得叔叔阿姨睡的都很晚啊，這麽早不可能已經睡了吧？……”小九沒忍住，最終還是拆穿了小五的謊言，幽幽說道，“我看你就是因為剛才人販子的事害怕了，不敢自己一個人走夜路回吧。”

被完美拆穿的小五：“……也不用全說出來啊，我還是要臉的，至少給我留點臉面啊……”

對于自家弟弟的話毫不意外卻依然有些無奈的小六：“……倒也不至于。”

“這樣小五，要不我們幾個跟着你回去？”小九本着“你我還是和諧有愛的大家庭還是不要傷害彼此好”的心态，提議道，“人多就不怕了嘛。”

“你們去吧，我和小四留下。”小七擺擺手，往旁邊的石墩子上一坐，“我累了，我一個瘸子走了一下午了，真的累了……”

小六一臉複雜：“……你不是有十哥當拐杖嗎？”

小九無情拆穿小七心裏的那些小想法：“他就是懶，不想再走了……”

“算了，這樣也行，反正人販子已經走了，讓小四陪着你就好。”小九內心掙紮了一會兒，還是嘆了口氣叮囑道，“那你們就待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們回一趟店裏很快就回來，聽到沒有？”

小七笑了笑，擺擺手說道：“聽到了聽到了，趕緊走吧，哄小孩呢？我可比你大啊小九。”

小九懶得跟這人聊這事：“去你的吧……我們走了，最後跟你說一遍，別亂跑，就待在這裏，我們很快就……”

“得了小九，走吧。”小六笑着勾過小九的脖子，把人帶走了，邊走邊說，“沒看見人小七要被念叨瘋了？小心人一會兒跳起來打你的。”

小九還是不放心，幾次轉頭想要再叮囑，被小六和小十兩人聯合一起拽走了。

“走吧小九，咱們要相信瘸子也是能照顧自己的。”小十吊兒郎當地說着，“況且不是還有小四嗎？放心吧。”

小九雖然依然不放心，但還是跟着小六和小十走了，小五抱臂走在前面。

反正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九這樣安慰着自己。

……

小九幾人走得快，回到小五家店裏後小五匆匆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後便走了，等他們再回來時卻只看到了夜裏孤零零的一個石墩子。

小七不在了，連帶着小四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九徹底慌了神，大聲喚着那兩人的名字，手心裏全是汗，身子微微顫抖着。

小十焦急地在四周翻找着，試圖找到一點線索，嘴上安慰着：“沒事沒事，小七一個瘸子能跑多遠？說不定就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呢……”

小六和小四抓着每一個過路人，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一個一條腿殘疾的孩子和他身邊的一個矮個子的女孩子……

小九喘着氣看着周圍，忽然他看到了什麽，動作頓了下，瞳孔微微放大：“……小、小四！”

小十幾人都愣了下，轉頭便看到了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小四。

小四眼裏含着淚，胳膊腿上都有摔傷，她張着嘴跑過來，焦急地想說着什麽：“啊、啊……啊啊……啊！”

小四踉踉跄跄跑到小九幾人面前，擡手焦急地比劃着什麽，她顫抖着手比了個數字七，又比劃着什麽。

小九幾人臉上都是迷茫的神情。

小四終于意識到自己比劃的他們看不懂，放棄了般垂下了手，她張嘴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無助地“啊啊”聲。

這是小四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啞巴。

小四眼裏含着淚，她張嘴，拼盡全力，強忍着身上劇烈的疼痛，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她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在徹底昏迷前吐出幾個字：

“小，七……被、拐走……”

“在，舊山……”

夜色正深，小四筋疲力盡地倒下，只留下幾個還僅有十一歲的孩子不知所措。

那晚是這群孩子命運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