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槐樹

槐樹

“林老師……林老師？……林辰淵！”

……這又是誰在叫他…………

為什麽他就只想睡個覺都不安生？

“算了俞慕槐，讓他睡着吧，跑了這麽多個劇本，也不怪他累得暈倒。”

什麽？暈倒？

“那他大概什麽時候才能醒？”

“別着急嘛俞慕槐，就讓他再多睡會兒呗，反正也沒出啥大事，我就先走了哈。”

……俞慕槐？

“嗯，拜拜何以夢，你記得回去前給小雲買塊蛋糕，她饞很久了。”

何以夢……還有甘雲？

“知道啦知道啦……”

砰的一聲，好像是門被關上了。

“別裝睡啦林老師，知道你醒了。”

林辰淵不知道俞慕槐是怎麽看出來他在裝睡的，但聞言他還是乖乖地睜開眼。

入眼便是坐在他身邊的俞慕槐，他看見俞慕槐像是笑了下，輕聲說着：“已經找雪蓮姐給你請好假了。這幾天你就安心休息吧，反正最近劇本也不怎麽多，都被你一個人給執行完了，時酒因為這個經常和我吐槽說你搶他業績，讓我管管你，我說那可是我男朋友啊，我怎麽能不對內對外呢，氣的時酒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慕槐。”林辰淵打斷他的話。

“嗯？”俞慕槐盤腿坐在他身邊，一手撐着頭，彎了彎眼角看着他。

“你說，到底什麽才是真實呢？”林辰淵恍惚問道。你我跟你們。

如今在他看見的這麽多的“俞慕槐”中，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到底哪一場夢才是真實的世界？

“你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啊。”俞慕槐故作認真思考地皺了皺眉，很快他送開眉，笑了下，“到底什麽才是真實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現在坐在你身邊的我是真實的。”

“真的嗎？……”林辰淵喃喃道，他覺得自己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真的啊，我還能騙你不成？”俞慕槐笑道，“好了快睡吧，半夜了都。”

他的聲音仿佛有什麽魔力，話音落下的瞬間，林辰淵便感覺到困意襲來，沒撐多久便閉眼睡着了。

俞慕槐滿意地看着熟睡的林辰淵，他俯身在林辰淵額頭上落下一吻，輕聲道：“睡吧林老師，你是我的。”

“沒有人能從我手中搶走你。”俞慕槐輕輕趴在林辰淵身上，鼻尖碰着鼻尖，眼眸眷戀地盯着林辰淵，“我自己也不行。”

等第二天林辰淵再醒來時，宿舍裏已經沒了俞慕槐的身影。他剛準備坐起來，宿舍門便被打開了，俞慕槐提着一袋小籠包走進來，看着床上已經睜開眼的林辰淵笑了下：“醒了？先來吃點小籠包墊個肚子，午飯一會兒就好了。”

他把小籠包放在桌上，沒等林辰淵說話便自顧自地開口：“早上出門解決了下上個劇本的後續工作，然後就被時酒拉去打牌了，等我過去的時候何以夢已經發誓再不跟時酒打牌了，被打服了，就連時柳都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剩雪蓮姐還在現場。我看要不是因為小雲是未成年，否則時酒連小雲都不放過……”

“那後來你跟時酒打牌了嗎？”林辰淵穿着衣服問道。

似乎沒想到林辰淵竟然會回應他，俞慕槐愣了下，很快便接上話題回答道：“當然是沒打呀，我的水平跟何以夢差不多，我可不敢跟他打。現在整個天堂島裏能打過時酒的就只有雪蓮姐和林老師你了……林老師你快快好起來，帶着雪蓮姐一起去跟時酒打牌。”

林辰淵拉開椅子坐在桌上，淡淡道：“一定。”

俞慕槐就坐在林辰淵對面，靜靜地托腮看着林辰淵吃飯，許久過後才輕聲問道：“林老師，你會永遠陪着我的，對吧？”

林辰淵沉默着，沒有回話。

“會的，對吧。”俞慕槐并沒有在意林辰淵的沉默，反而繼續自顧自地說道，“畢竟林老師怎麽會離開我呢？林老師不會離開我的……林老師，你說呢？”

林辰淵吃完最後一個小籠包，抽出張紙緩慢地擦着嘴，淡淡道：“既然你都如此确定了，那又何必來問我呢？”

俞慕槐的表情有一瞬間像是僵住了，可随後他又笑起來，像是不在意剛剛林辰淵話裏暗藏的刀鋒般，毫不在意地笑着：“肯定會啊，林老師會一直在這裏陪着我，永遠都不會離開……”

“不一定。”林辰淵将紙扔進垃圾桶裏，沒有分給俞慕槐半點眼神，淡淡道，“畢竟你我都不能準确地預知未來，誰都不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變數，萬一我死了呢？或者我去輪回再沒回到天堂島呢？又萬一哪天你我就像當年的神之隊和Fly一樣，分崩離析了呢？……”

“不可能！”俞慕槐強硬地打斷了林辰淵的話，語氣裏明顯帶着怒氣，“林老師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永遠永遠都不會……”

林辰淵被打斷了也不惱，依舊是平靜地說道：“不一定，我們無法看到未來，誰都不能保證……”

“我能！”俞慕槐再次打斷了林辰淵的話，這并不像是林辰淵認識的那個“俞慕槐”會做出的事，可如今面前的這個俞慕槐卻已經多次打斷他的話。

他能明顯看出俞慕槐的臉色很不好，像是偏執到了極點。

“我能看到未來！我看到過！！”俞慕槐急切地說道，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哦？那你說說你是怎麽看到的？”林辰淵平靜地說道。

此時的俞慕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套話了，但即使他意識到他也不會在乎，因為套他話的人是林辰淵，他心甘情願。

他沉默許久，只吐出幾個字：“管理者……”

雖然只是三個字，但林辰淵還是瞬間意識到俞慕槐的意思。

傳聞中，每一任［管理者］在臨死前都會看到無數個未來，而［管理者］則會在那無數個未來中選擇一個最心儀的未來，在輪回線開啓後便順着自己選擇的未來上的路線走，從而達到［管理者］想要的結果。

可以這麽說，在整個世界，包括所有無限空間裏，除了曾經的于歸和飛鳥，再沒人能在這方面贏過天堂島的［管理者］。

況且現在于歸已經死了，飛鳥不知，所以目前世界中，關于預測未來這方面，天堂島的［管理者］是第一。

那麽現在看來，能讓俞慕槐這麽自信自己能預測未來，或者已經看到過未來，就只能是依靠這個［管理者］的技能了。

但是據他目前所知，俞慕槐并不是［管理者］，那他又是怎麽看到的呢？

難不成是自己作為［管理者］看到了未來之後告訴了俞慕槐？

不，不可能。林辰淵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剛剛俞慕槐情緒激烈地說自己看到過未來時，重音放在了“我”上，并且強調了好幾遍，說明他确實是自己看到過未來的，還有很大可能是用［管理者］這個身份看到的。

那麽他又是怎麽成為［管理者］的呢？想不通。

林辰淵到這裏就再分析不下去了，就當他繼續沉默的時候，俞慕槐突然打破沉默開口道：“林辰淵，你不要走好不好？”

或許是因為，面前的這個俞慕槐，并不是他的那個真正的俞慕槐吧。

林辰淵無聲地看向俞慕槐，輕聲道：“我終究是要離開這裏的。”

“為什麽？”俞慕槐見他不吭聲，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看你待在這裏的這幾天，過的也挺開心的，這裏多好啊，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我必須得走，我必須要回去。”林辰淵平淡道。

“為什麽？”俞慕槐帶着哭腔哀求道，“你別走好不好？林辰淵，算我求你……”

林辰淵只是輕聲道：“我要回到那個屬于我的真實的世界了，我要去救我的俞慕槐。”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辰淵只是眨了下眼，眼前的一切便都變了模樣。入眼便是那課熟悉的槐樹，俞慕槐頭枕着手臂躺在他身邊，只一眼他便認出來，躺在他身邊的這個俞慕槐便是他的俞慕槐。

一切都與他睡前一樣，仿佛他真的只是睡了個覺而已，醒來他便回到了這個屬于他的真實的世界。

俞慕槐的劇本［槐樹］，其實從他在槐樹下睡着的那一刻起，到他剛剛醒來，這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場夢，而夢裏的那些內容也可以算是夢中夢吧。

就是不知道，這些夢中夢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可能除了有關于俞慕槐過去的那場夢中夢，其他的夢中夢都真真假假。

與此同時，機械聲響起。

【［槐樹］劇本執行完畢。】

【執行劇本成功獎勵已發放到［執行者］的郵箱。】

【請［執行者］注意查收。】

林辰淵一愣。

他倏地回過頭，就看見俞慕槐伸了個懶腰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俞慕槐只是笑道：“我的劇本也執行完了，我要去輪回啦，拜拜林老師……”

他說着站起身就想走，又被林辰淵還喊着“等等等等……”猛地給拉回來了。

林辰淵現在滿腦子都是“輪回”這兩個字，當他聽見俞慕槐說要去輪回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或是傷心，而是害怕與驚恐——輪回系統還沒修呢。

俞慕槐看着他着急慌忙地點開光屏面板，笑了笑勸道：“沒用的林老師，在劇本執行成功了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排在去輪回的隊伍上了，林老師現在修改，能挽救到的只是之後去輪回的人，而不是已經準備去輪回的我。”

林辰淵動作一頓。

“其實我都知道，關于未來的故事，關于我身上将要發生的事，關于你我的未來……其實我都知道，我還知道林老師如今的計劃。”俞慕槐俯身抱住已經愣住的林辰淵，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一個即将被抛棄的小孩子般柔聲道，“我知道林老師準備等執行完我的劇本後，要先去保我的命，等确定我安然無恙了，再去依靠輪回線将主系統徹底替出天堂島……這個計劃本來很完美，非常完美，只可惜一點，中間保我的那段太浪費時間了，這點時間裏主系統不知會恢複多少，不如多留點時間盡快去開啓輪回線。”

“而且，其實我的計劃跟林老師的差不多。”自從那人告訴了他那些真相之後，他就每天都在想能救林辰淵的方法，終于在天堂島待着的那兩天裏，配合着那人想到了一個計劃，“我會盡快結束自己的劇本，主動去輪回，以後的事就要看林老師你和……未來的我了。”

“不要害怕林老師，你放心。”他面對面抱着林辰淵，他聽見耳邊傳來的來着林辰淵的號哭聲，他心疼地喘不過氣，卻也只能輕輕地拍着林辰淵的後背，能安慰道，“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也要相信我，相信你的小俞同學。”

“未來的我說了，不管你我身在何處，不管今天的結局如何，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你。”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猶豫。”俞慕槐雙手捧着林辰淵的臉，看着他哭紅了的雙眼笑了笑，“哭什麽啊，等把主系統給解決了，我們美好的未來就要來了。”

“別哭，林老師，晚安……”俞慕槐的身形在變得透明，他的身子在漸漸消散，變成點點星光，林辰淵伸出的手穿過了他的身子，将那些聚在一起的星光打散。

他抓不住俞慕槐，他也抓不住星光。

“對了，在休息處時，我說過我想要對你說的話，都放在郵箱裏了。”在徹底消散之前，俞慕槐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随後，滿天星光都随着他的聲音一起消散了。

林辰淵顫抖着手打開光屏面板，不如說他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他感覺自己胸膛內空蕩蕩的，像是心髒被挖掉了。

郵箱裏靜靜躺着一個五角星模樣的玻璃瓶，瓶子裏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幸運星。

一瞬間，林辰淵就想到了在天堂島俞慕槐獨自待在自己宿舍不出門的那兩天，他無意中看到的桌上一張張的彩紙和被剪成條狀的彩紙……

原來，都是早有準備的。

冥冥中的預感讓林辰淵打開了玻璃瓶，他将一部分幸運星倒在手心裏，将其中一個幸運星拆開，紙條上只寫着一句話：

願林辰淵歲歲平安。

一瞬間他像是預料到了什麽，又抖着手拆開了另一個幸運星，紙條上還是只有一句話：

願林辰淵萬事如意。

他又拆開了幾個幸運星，每個幸運星裏的話都不一樣，但折幸運星的那個人心裏所希望的卻是一樣的。

願林辰淵天天開心。

願林辰淵身體健康。

願林辰淵諸事順意。

一整瓶的幸運星裏，句句都是林辰淵。

林辰淵哭的泣不成聲，怕眼淚流下來弄髒幸運星，又怕哭聲吵醒熟睡的人，所以他連哭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餘光看見玻璃瓶裏有一抹白色，他明明記得沒有白色的幸運星，隐約覺得不對勁，仔細看了後才發現那是一張紙條。

一張藏在五顏六色的幸運星下的白色的紙條，上面只寫着六個字：

我愛你，林辰淵。

我把我滿心的愛意藏在星星下，你會看到嗎？

後來，林辰淵将所有幸運星和那張紙條仔細收好，獨自拿着一把刀。

刀尖抵在手腕上，劃了幾下後，林辰淵便覺得有點暈。

困意襲來，林辰淵扔了刀躺在地上，平靜地閉上眼，幻想着能像之前的每一個夢中夢一樣，在自己醒來之前聽到俞慕槐呼喚自己的聲音，他在這聲音下睜開眼，于是一切都回到最初……

當然，這只是幻想。

他如傳聞中一樣，在死前看到了未來。

他看見了無數個不同的未來，他在這所有的未來中翻翻找找，終于找到了一個最後能救下俞慕槐的未來。

他坦然一笑，按照他選擇的那個未來的路線，将［管理者］的位置轉移給了已經變為孤魂野鬼的俞慕槐。

孤魂野鬼在天堂島也是被自動判定為死亡的存在，所以現在的［管理者］俞慕槐已經死亡，輪回線自動開啓。

除了［管理者］俞慕槐保留記憶去到下一條輪回線外，其他所有人都将失去記憶去輪回。

以前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麽雪蓮姐要在死前将［管理者］的位置轉移給他，如今他終于也理解了。

因為看到未來，所以身不由己。

［真相之書］給出的答案，在現在的輪回線上，他可以用“輪回線”救下俞慕槐。

沒錯，他确實救下了，因為新的輪回線開啓後，作為［管理者］的俞慕槐會帶着記憶自動複活。

但是［真相之書］給出的答案僅限遇是當前輪回線上的正确答案，在下一條輪回線上，結局到底如何，還說不準呢。

但沒關系，林辰淵想。

俞慕槐，我看到了。

我也愛你，俞慕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