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意料外的表白

意料外的表白

這是一個拉進關系的好機會，得沖。雲祁定了定神：“哥哥，這些年你受苦了。”

倘若姬青岚還活着，怕是說這樣的話能讓姬塵影動容吧？

不出所料，姬塵影在水霧中的臉色一變，垂了眼眸：“……無礙。”

“哥哥今日的新傷在哪裏？”

姬塵影指了指水中：“腿上，已經沒事了。”

這水有些顏色，大抵是泡了草藥，能傷口快速愈合的。

雲祁撈了一把，想看看是什麽草藥，餘光看到姬塵影繃緊了身體：“哥哥怎麽也不小心些，白惹弟弟心疼。”

姬塵影一愣：“你……”

雲祁趴在水盆邊，盡量柔聲說話：“哥哥，我聽說神草宮的藥草天下一絕，不如明日我替哥哥走一趟，找些藥草給哥哥用吧？”

神草宮就在東海郊外，前後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便能回來，他還依稀記得路，若姬卿寒的消息沒錯，便正好查查這小子的師門。

姬塵影擡起頭，似乎難以置信：“……你要為我尋藥？”

雲祁連忙點頭，心想：這姬青岚離世時怎麽也有十來歲了，看來是沒我這麽懂事啊，瞧把姬塵影感動成什麽樣子了。

“哥哥不說話，我可就當是同意了，明日一早我便去，哥哥把小樂子借我一用就成。時候不早了，哥哥既然無大礙，便早些歇息吧，我會盡快回來的。”

雲祁說完也不等姬塵影回應，直起腰轉身便走，心思早就飛到神草宮了。

姬塵影和姬青岚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曾經在神草宮度過一段時日，想必會有人記得的，就算記不得也無妨，神草宮宮主為人刻板，人員往來應該都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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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的是怎麽個查法。雲祁不免有些頭禿，他可是還記得那宮主，是個何等潑辣的主啊。

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到時候随機應變便是。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早早起來了。

姬塵影此人在家中雖然不受待見，可說話還是好使的，他去庫房報姬塵影的名字，尋了些送人的好東西出來，管事的臉上不高興，卻一句不是都沒敢說。

姬塵影和姬輕羅還未解命定之局，就還是與她同生共死的人，她又頗受祖堂重視，都說耆老們中意她做下一任姬家主人，難免不給點面子。

左右說話好使就成。雲祁親自看着姬家人搬了金銀細軟、奇珍異寶上馬車，等着齊樂來。

去神草宮，不與姬塵影一道，雖說有些不安全，卻有兩個好處，最要緊的，他是去查姬塵影師門，姬塵影跟去了不好。

再有就是，他搬的這些東西是給神草宮那位的，正所謂禮多人不怪，更何況那位難纏。

若是要叫姬塵影一道，那點距離姬塵影千裏瞬行之術，或者禦劍便帶他去了，若要執意帶禮，恐怕會惹姬塵影懷疑。

他美滋滋地考慮着自己的複仇大業，冷不防地，馬車簾子被掀開，聽到動靜，他轉過頭，傻眼了：“啊？？哥、哥哥……？？”

姬塵影看他一眼，點點頭，又放下簾子。

他愣在原地。他就說齊樂那厮怎麽遲遲不來！原來在這等着他呢！！

事已至此，總不能半途而廢，他硬着頭皮爬上去，只見姬塵影坐在馬車裏，臉色瞧着沒有昨晚那樣蒼白了。

他還是頗狗腿子地關切道：“哥哥怎麽來了？傷好些了嗎？”

“無礙。”

雲祁心中不免狐疑：這小子是心機深沉的毛病犯了，又開始懷疑我了？

他坐進去吩咐了聲車夫走，車輪滾動，再轉頭，姬塵影眸色深沉地盯着他，嘴角似有彎起，閉上眼。

雲祁咽了口口水。

不必想了，這小子是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正運籌帷幄地笑呢。

他在心中暗罵一聲小狐貍，小小年紀對人對事洞若觀火，若雲奕有其一半的城府，他也不至于被害後如此心有不甘。

畢竟輸給一個高手和輸給一個廢物點心，心态上是截然不同的。

或者……是姬卿寒出賣了他？

可那日在山洞中，他們兄弟不睦，他是看在眼裏的，照理說不應該啊。

看姬塵影這小子，一面跟着他，一面眼神暗示卻又不點破的架勢，倒像是個警告，而非真的想撕破臉。

想到這裏，他多少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哥哥，你怎麽對我這麽好，不放心我獨自外出？”

姬塵影正閉目養神，等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嗯。”

好一個嗯，叫人說不出話來。雲祁道：“哥哥，我曉得你為何對我好。”

姬塵影睜開眼，緩緩轉頭看他，眼神中有些許驚訝。

“哥哥。”他朝姬塵影那裏挪了挪，想靠近姬塵影些，誰知道他剛一動，姬塵影便如驚弓之鳥般，他挪了兩寸，姬塵影也離了他兩寸。

被嫌棄了：“……”

“……”相顧無言，兩廂對視中，姬塵影先敗下陣，低頭沉聲道：“你說。”

“……那姬青岚，與我有幾分相似？”

姬塵影似乎不解他為什麽這麽問：“不像。”

“那便是性子了。”他自顧自地點頭：“這些日子以來，哥哥總是帶我吃好吃的，在未過門的娘子面前，也是百般護着我，我曉得哥哥有多想胞弟了。若我真的有這樣的哥哥就好了，也不至于被人欺負，哥哥一定會護着我的。”

這話倒有幾分真心，爹娘在世、身體康健時執意收養他，便是頂住了家中的壓力，有他們在，他竟從未看出雲家那些諸多的詭谲心思，等他們再護不住他了，才一朝翻天覆地。

“只是我沒那個好命。”這也是真話，想想許多年了，除了一心報仇之外，他也漸漸覺得累了。

“我會護着你。”姬塵影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從裴毅的身體裏，看出那個一直在想念的人一樣。

可惜啊。雲祁在心中嘆道：我不是姬青岚，我甚至連裴毅都不是。

這足以讓他從姬塵影的眼睛中清醒過來，方才腦子恍惚，回憶往昔，叫他顯出幾分真性情了，還是打住打住。

“我信哥哥。”他拿捏着裴毅的臉，笑道：“若哥哥不嫌棄，今後便真的将我看做是姬青岚，也可喚我青岚，我便是哥哥的親弟弟了。”

言下之意聽懂了嗎？大哥，我親哥，你就是做我親大爺都行，可別再懷疑我了，我和你弟弟一樣命苦啊。雲祁一邊腹诽，一邊臉上笑得和善。

誰知道，姬塵影方才那般鄭重溫情，聽他這麽一說，突然翻臉道：“不行。”

雲祁傻了：“……啊？為什麽？”

他心道：你也不瞧瞧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透過裴毅的臉，思念另外一個人，我都這般卑微了，連個名分都得不到……

這麽說是怪了些，可事實确是如此。

姬塵影應該也是覺得，平白無故将他看作另外一個人并不好，躲閃着他的目光，依舊搖頭。

意思是你拿我做慰籍可以，我不能查你騙你咯。雲祁想着。說來頂着這張臉，姬塵影很少拒絕他什麽，再仔細一想，竟是從未有過。奇了。

本來像他這個年紀，又是稱霸過鬼圈的老人了，與姬塵影這種小子沒什麽可計較的，換別的法子就是，他也向來不在一棵樹上吊死。

可他聽姬塵影方才的拒絕，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沒考慮給姬塵影甩臉的後果是什麽，語氣稍微重了些：“不成便不成，我也不稀罕！”

說罷轉了臉看窗外，才回過神：雲祁啊雲祁，犯得着嗎？左右你又不是真的想做姬青岚，只是讨好姬塵影罷了，如今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他非常懊悔，總覺得自己也與從前有些不同了，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同，是一些自己無法察覺到的細微變化，并且都與姬塵影有關。

他好奇姬塵影的反應，餘光看了看，姬塵影正在看他。

“哥哥看我做什麽？”說了這句，他再順勢将臉轉回來，雖低着頭，卻能看得清姬塵影的動作了。

“……你便是你，為何要做他人。”姬塵影輕聲細語，手指蜷縮成一團，語氣也有些急切：“我也并未将你看做旁人，我……”

雲祁卻心中有數，若不是将他看做姬青岚，姬塵影又怎麽會對他好？

萍水相逢就百依百順、和顏悅色，和初見時判若兩人，如今見他生了氣，還會主動低聲下氣地來哄。

不是因姬青岚，還能因裴毅這張臉？得了吧，說是為這張臉，還不如說是圖他這個人呢。

他一邊想，一邊等了等，姬塵影果然什麽都沒說出來。

“怎麽做不得他人？若不是姬青岚，哥哥怎會多看我一眼？我以為哥哥和我一樣，總希望有人想着……”

他自覺一時激動，說多了話，聲音漸漸小了，姬塵影沒有馬上回答，眼中似乎有別樣的情緒，許久許久，才低聲道：“我自然是……想着你……”

“……？”雲祁愣了愣，突然抖了三下。

他聽得出姬塵影話中的情真意切，所以才會覺得不适應，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