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昧本心的利用

昧本心的利用

“可惜你如今……”青竹嘆道。

欲言又止，雲祁大概能明白，這是說他如今攀着裴毅這副弱身子，更加不可托付吧：“師尊知道我從未想過。我想要的，師尊也都知道。”

青竹看着他：“雲奕一家已經被滅滿門。”

“餘孽還活着。”雲祁将那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與師尊說明白了：“弟子蟄伏在姬家已有數月，那門功法并非出自姬家，遂現下的線索，也唯有姬塵影的師父一人。不知道師尊對此可有見解？”

心念一轉，他終歸是瞞下了白芨說的，“姬塵影殺了自己的師父”一事，反正……反正他并沒有親眼見過。

青竹搖頭：“為師已久不出山。”

雲祁信他不會說謊，若是不願說，他只管像白日裏那般，避而不談便可，自己也不可能逼他。

“那煩請師尊告知弟子，萬棺墓裏的墓碑上，為何寫着弟子的名字？姬塵影說認得弟子，弟子為何一點都記不起來？他說承您的情，又是什麽意思？”

青竹沉吟許久：“……你若想知道，何不去問他本人。”

這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雲祁不好在師尊面前說姬塵影的不是，但也知道，這句話是已經回絕了回答的可能。

于是他的好奇又多了一重：是什麽讓師尊這樣的人都不肯開口，是會危害到誰？還是已經應了誰的諾不說？

難道是姬塵影？

他私心覺得，姬塵影還沒那麽大的神通，能叫他的師尊閉口不談，師尊老人家做什麽，十有八|九都是出自本心。

“那珠子傍晚弟子去看了，是師尊取走了嗎？”

青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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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師尊取走可是有什麽用？若無用，可否叫弟子帶下山？弟子曾答應姬塵影，要将珠子贈予他。”

“過些日子再來取罷。”

不知緣由，但道理無二，能說的便會說，不說便是問了也無用。

他要問的都問完了，解惑卻是沒解多少。

“弟子鬥膽還有一事。”雲祁彎腰長拜不起：“弟子如今已至窮途末路，還望師尊指條明路。”

不說便不說，指個方法總可以吧。

話雖然這麽說，他心中卻七上八下。

如若連明路也不肯指一條，那他又該怎麽辦呢？真的能和姬塵影撕破臉嗎？就算真的撕破臉，就一定能知道想知道的嗎？心中實在沒底。

“……”青竹想了許久，他也跪了許久，僵持之下，他最終還是吃的住師尊的脾氣：“你啊……海外仙國有名青丘、靈岳者，其國土之上，生長着一顆靈樹，名為狐花。傳言此樹有能窺探人心的力量，你想知道的，或許在那處自有答案。”

“狐花樹……”白芨說過的那顆神樹。雲祁當時還想，必定是個妖言惑衆的樹精呢。

他苦笑一聲：“師尊平時最是不信這些怪異之說，您對弟子這麽說，其實是在勸弟子放棄吧。”

“回去吧。”青竹不再多言。

“是。”雲祁又重重磕了一頭：“多謝師尊，還請師尊多保重。”再擡頭，面前已沒有了青竹的身影。

他知道，師尊是了解他的，即便是最虛幻飄渺的，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止步。

青丘靈岳，管它是多險多高的地方，他就是爬，也要爬進去。

不過，那地方不就是姬塵影的老家？他摸了摸懷中的金釵，心道，天無絕人之路，想來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回去之後，他清清明明地想了很多，睡得很晚，第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捋了一遍昨夜與師尊的對話，唯獨忘了請師尊萬萬不能對姬塵影說，他如今是上了裴毅的身。

不過應該是他顧慮太多了，師尊老人家又不是趙山風。

他盤算着怎麽騙姬塵影，讓姬塵影帶他去狐貍的老家，開門見姬塵影在外面坐在長廊下，日光照在臉上和身上，晶瑩剔透白璧無瑕。

他愣了一下，這幅景象，當真是好看：“……哥哥？”

姬塵影睜開眼，像是剛醒一般：“醒了？”

姬塵影坐在他的房門前，想必是有事尋他：“哥哥有事找我啊？”

“無事。”

氣氛一時冷下來，雲祁懷中揣着那支金釵，坐到姬塵影身邊，學着姬塵影的樣子，靠在柱子抻懶腰：“哥哥，你看這個東西值錢嗎？”

他将金釵拿出來。

姬塵影瞥了一眼，又閉上了眼：“我不懂這些。”

“哦……”

又沉默，憋了一會兒，就在雲祁實在憋不住的時候，姬塵影道：“若無事，我們晚些下山吧。”

“有事有事！其實、其實這東西……”雲祁差點跳起來，咬咬牙：“這東西是我師妹叫我轉交給哥哥的。”

姬塵影一動不動：“……”

“師妹讓我轉告哥哥，今夜子時，在外門院落的小庭廊相見。我知道在哪裏，可以為哥哥帶路。”

“……”

不會是睡着了吧？雲祁靠近了些，在姬塵影臉前揮手：“哥哥？”

“不去。”

雲祁愣了愣。

這語氣雖然是淡淡的，可聽上去怎麽有些不悅？姬塵影對他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哄着寵着，這樣的反應實在奇怪。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這小子陰晴不定，面上又什麽都看不出來，當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他又一向吃軟不吃硬，雲祁便湊在他臉前，用商量的語氣，道：“哥哥不願去便不去吧，何必與我生氣？”

姬塵影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瞄了他一眼：“……”

“真的生氣了？哎呦，我錯了我錯了，我腦子笨，哪裏惹哥哥不高興，哥哥直接說便是，我馬上改，要打要罵，絕無怨言。”

姬塵影往另一邊挪了挪，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睜開眼斜視他：“真的？”

真你個鬼啊，還真想動手？雲祁忙抖了抖，裝作吓到的樣子，躲開了：“打就打，但哥哥總要說清楚，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事惹哥哥生氣？還有，哥哥不能打臉！”

但是為什麽，他似乎在姬塵影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隐約看到有話說不出來的憋屈感？

姬塵影忽然問：“你……想要我去？”

想不想的……我說了又不算。雲祁也有點糾結，知道蘇葵是個不好打發的，家中還有杜家那個杜淼在，現下溜之大吉，才是為上上之策，只是，他的複仇大計必須得利用姬塵影……

“哥哥這話不是說笑嗎？我說去，哥哥還能真的去？”

姬塵影沉默了，盯着他手裏的金釵，忽然探身取走。

他有些錯愕，昨晚與蘇葵說話時的不舒服感，再次湧上心頭，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不适感：“……嗯，見見也好，蘇師妹容姿滟滟，保不齊哥哥你喜歡……”

姬塵影不語，低着頭轉動手中的金釵。

其實話一出口，雲祁便後悔了，在心中狂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師尊大約是知道什麽，卻不願說，可還是如從前收他入門時那般，吃他聲聲懇切的路子，給他指了條明路，便是海外仙國青丘，只是他如今去不得。

若是從前，自然能去，不過瞬身術，來去一柱香罷了，可惜裴毅的身子骨不中用。

他本人在師門又沒什麽朋友，看裴毅這個被欺負的樣子，就知道更是指望不上，除此之外，他是孤家寡人一個，能想到只有姬塵影。

可是姬塵影對半妖的身份諱莫如深，在萬棺墓時他已經說的那樣直白，姬塵影都不肯透露只字片語，恐怕是沒可能帶他去的。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初初命懸一線時，有一槐樹精搭救他；饑寒交迫時，有爹娘帶他回家；求救無門時，是師尊拉了他一把。

如今師尊指的這條明路，正正好也有一位貴人。

這位貴人不是別人，正是蘇葵。

她敢深夜闖男院，想來的确不避諱男女之嫌，這也是有緣由的，雲祁曾聽過一耳朵有關她的閑話，她的家人都走得早，獨自長大，無法無天慣了，自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

既然在姬塵影身上想辦法，幾乎是不可能了，若是賭一把，轉頭去賭蘇葵呢？那便還有幾成可能。

蘇葵與姬塵影若是狼狽為奸……啊不對，若是郎情妾意，屆時再由他告知蘇葵，姬塵影的命定綁在狐花樹上，讓她帶着去青丘，事情不就成了嗎？

師尊座下的弟子，只煉世間之惡，遂對姬塵影，蘇葵若真的看中，必定不會在意身份，只要到時候自己再慫恿她，叫她族中厲害的長輩帶他們去青丘，就行了。

若是長輩不願去，還有師兄，總歸會有人願意同蘇葵一起去的，不管去了是做什麽。

只要人能到青丘，一切都好說。

曲折是曲折了些，還得搭上姬塵影，故而雲祁有些猶豫。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本不該這般優柔寡斷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會想起在白芨記憶中，那個瘦弱小小的姬塵影，抱着那具屍身，號啕大哭時的樣子。

不過既然姬塵影已經同意，他自然不會反悔：“那……入夜我帶哥哥去赴約。”

姬塵影還是沒說話，低頭把玩着金釵。

雲祁只當這是默認了，在心中默默地保證：只這一次，就當是你換取八寶法器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