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戲本裏的小厮

戲本裏的小厮

晚飯他二人都沒有吃，雲祁是心中有鬼，實在吃不下，他不知道姬塵影是怎麽想的，在長廊下坐了一下午，持續性發呆。

入夜微涼，二更天時，姬塵影才擡起頭，叫他一起走。

他一向猜不透姬塵影的心思，一會兒覺得這是在不高興，一會兒又覺得這是惦記着美貌的師妹，應了一聲，跟着一起朝外走。

小庭廊在後山，山水怡情，是個幽會的好地方，蘇葵已經站在庭廊下等着了，他給姬塵影指了指那道倩影：“哥哥去吧，我就不過去了。”

姬塵影一路都沒說話，此刻卻像是想說什麽一般，欲言又止，他等了片刻，姬塵影卻轉身離開了。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姬塵影這死孩崽子的性子，着實讓人頭疼。

他随處找了個坐的地方，透過花葉茂密的縫隙看他們。

蘇葵容貌不俗，姬塵影更甚，二人站在一處，确實有那麽點戲文裏郎才女貌的璧人模樣。

而他呢？風起蕭瑟，就像是癡男怨女的戲文中，跟着公子哥的小厮。公子哥夜半幽會佳人，小厮在一邊百無聊賴地吹涼風。

他懷着幽怨的心情，看他們二人交談，隔着有些遠，聽不清在說什麽，倒是規規矩矩，沒什麽出格的舉動。

過了一會兒，姬塵影和蘇葵道別，轉身回來了，他忙上前：“哥哥，怎麽樣？”

姬塵影還是那副沒表情。

他幹着急，再也忍不住了：“都說什麽了，哥哥快說啊。”

姬塵影盯着他：“該說什麽，便說什麽。”

“……”算了，問姬塵影？還不如去問一塊五花肉，自找沒趣，不如明日見了面，問問蘇葵好了。雲祁直翻白眼，外頭冷，他裹好衣服，道：“哦……那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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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塵影看他：“冷嗎？”

“冷。”

這次，他沒有再拒絕姬塵影脫下來的外衣，給自己披上了，大約是真的冷，畢竟裴毅的身子骨弱。姬塵影嘛，少穿一件又死不了人：“回去吧，哥哥。”

“嗯。”

二人各自回房間睡覺，雲祁翻來覆去地想姬塵影說的那句，“該說什麽，便說什麽”是什麽意思，還有那件外衣，姬塵影也忘記問他要了，叫他披着回了房間，此刻就挂在床頭。

他看着衣服，心想，他是有些依賴姬塵影了，也覺得姬塵影對他好，是理所應當的事了。

可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麽理所應當。

第二日，他還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了，誰知道才從床上爬起來，蘇葵便來找他。

“什麽事啊？”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蘇葵，關于姬塵影的身份，打着哈欠，不想見她。

蘇葵是不能拿姬塵影如何的，他就是怕，怕姬塵影受委屈，雖然姬塵影也許……根本就不會在意。

不過不管怎麽說，也是他做缺德事，利用姬塵影換取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怎麽着都覺得愧疚。

回來的這幾個月裏，他覺得自己變得更加有人性了。

“裴毅，醒得好！快跟我走。”蘇葵見他開門，上來拉着他就往外走。

他趕緊系好衣服：“等等等等！幹什麽啊？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你們這些小師妹怎麽都這樣？你沒許人家，也不能這樣吧？我可是——”

蘇葵湊近：“可是什麽？你許人家啦？”

“呃，都什麽跟什麽。”雲祁心虛地否認，也在極力地否認自己心裏，方才那一閃而過的身影：“……你要對我幹嘛？”

“少來！誰稀罕似的！你和我撒謊的事，我就不計較了！”蘇葵頭也不回：“将功贖罪，馬上跟我去青丘！”

什什什什麽？！雲祁下巴都要驚掉了。

“怎麽回事？”有這樣的好事，他還不能表現得太過火。

不過，這、這也太順利了吧！

“你明知道他是什麽人，還騙我說是車夫！昨晚他可都同我說了，你們既然是兄弟，你為什麽不直說？為什麽要騙我？我看上去很傻嗎？”

雲祁想說是啊是啊，你的确看上去傻乎乎的：“……他是這麽說的？”

蘇葵不明所以：“不然？”

姬塵影什麽時候這麽老實了？兄弟嘛……倒也算是吧。雲祁問：“他還說什麽了？”

蘇葵道：“說身世呗，反正比你誠實多了。我可跟你說清楚了，若是到了青丘，你還敢撒謊騙我，不說清楚他的命定是怎麽回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哦，去便去吧……你打算帶哪位師兄同去？”雲祁想了想，畢竟是妖族的地盤，還是得帶幾個厲害的比較穩妥，師尊座下厲害的是有幾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都去。

最穩妥的是靖珩同去，門派中弟子裏，靖珩最強，無人不服。

只是他又不懂了，姬塵影都能對剛見面的蘇葵，合盤托出自己的身世，在他這裏怎麽就不能說了？害他一直以為，姬塵影是不願意提起。

蘇葵道：“什麽帶？就我們兩個。”

“……開什麽玩笑。你真的假的啊？”雲祁拉住了一往直前的蘇葵：“大姐，你不要命，我要。”

“什麽真假？”

“去青丘啊……”

“自然是真的！快走吧別磨蹭了！”

這一棍子屬實打懵了雲祁，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禁去摸她的額頭：“頭腦發熱也不至于這樣吧？他說清楚身世，不就是想讓你知難而退嗎？”

蘇葵不屑一顧：“讓老娘知難而退的人？哼，還沒有生下來呢！居然敢威脅我，真當我不敢去什麽青丘白丘的嗎？我便是去了，他又能奈我何？”

“等等！你冷靜一下，你知道青丘在哪裏，又是什麽地方嗎？”雲祁覺得不妙，這姑娘怎麽是個不怕死的：“就咱倆？你帶我？你玩我呢？”

“你們不是兄弟嗎？”

“別說根本不是親兄弟，就算是，你帶我去又有什麽用？全是狐妖，你是真不怕死，還是指望我保護你？你看清楚，我是裴毅。”

“死什麽死？”蘇葵的樣子有些疑惑，反過來摸雲祁的額頭：“你發燒了？青丘三年前就與我們人族和睦了，現在靈岳都不知道住了多少人了。”

三年前，他剛好做鬼的日子。

蘇葵繼續拉他：“你是怎麽回事啊？走吧！真是啰嗦死了。”

“大姐你走慢點行嗎，我剛醒，我頭暈……你要去哪裏啊？”

“劍陣。”

“那又是什麽地方？”他死後的這三年，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啊！

“不能千裏瞬行，我們靠劍陣過去。”

“什麽？！你入門這麽多年了，連千裏術都不會？”雲祁不信。

趙岚不會，他信，蘇葵？那時門派比武，他記得見過她打贏了很多師兄弟。

蘇葵嘟囔：“會嘛，這不是前幾天犯錯，被師尊罰了不能出門嗎……”

“……？？”雲祁反手摸上蘇葵的手腕，果然：“……靜心咒。你膽子真肥——”

蘇葵一把捂他的嘴：“你閉上嘴啦！師尊昨日閉關去了！實在天助我們也，你不許說！”

随後他便被蘇葵一路拉扯到天殊閣樓，此樓淩空而立，與山門前的萬劍陣齊平，閣樓原先是擺放書冊用的，現下開了門，裏面空空如也，只地上畫着一道法陣。

蘇葵如數家珍：“師尊說了，像靖珩大師兄啊，還有從前的雲祁師兄那樣，是有些天份在的，加上刻苦修煉，才會年紀輕輕學得千裏瞬身，不計次數。我呢，也算上天眷顧吧，有那麽一點靈光，只可惜一日間用不到兩次，便會元氣虧損。”

她一邊說，一邊拉着雲祁坐在法陣中央，割破自己和雲祁的手指，用血畫了幾道奇怪的符文：“可是大多數外門弟子都無法做到，禦劍術對遠些的地方實在雞肋，有時候下山往返，過于繁瑣，碰到別門別派外的劍陣，還得步行一段。

可平日裏派下山做瑣事的，都是些剛入門需要歷練的師弟師妹，很是不便。兩年前，師尊成功畫出了這道法陣，只需要使用此陣法的人的血，輔以師尊留在陣內的法力，就誰都可以用千裏術啦。”

雲祁瞠目結舌：“師尊的法力，就是讓你們這麽揮霍的？”

“師尊他老人家樂意嘛，你管得好寬啊！而且這點法力算什麽嘛。”蘇葵不以為意：“誰叫我們不是靖珩大師兄，也不是雲祁師兄呢。”

雲祁嘴角扯了扯：“……你還叫他師兄。”

蘇葵低着頭以血補齊陣法：“旁人說好與不好的，我又沒有親眼見着，憑什麽附和？雲祁師兄嘛，生前雖然話不多，也與我沒什麽交情，可我不信他真的是個惡人，否則師尊也不會留他吧。”

“……”

“而且我很不喜歡雲奕那個蠢貨，你是不知道，有次他上山來找師尊，那個做派啧啧，可煩死人了，我都恨不得揍他，雲祁師兄定是被逼瘋的，殺了好，殺了痛快，師兄威武。”蘇葵畫完了陣，擡頭：“對了！這話你不許說出去，別給我惹麻煩。”

“沒問題。”就沖蠢貨這二字，雲祁也不會不答應。

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聽人在他面前罵雲奕，他非常舒服，看蘇葵也順眼了不少，遂将與姬塵影告別的事，全抛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