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純狐氏的交易

純狐氏的交易

純狐氏道：“子時，汝至狐花樹前。”

雲祁想了想：“……既然天星不睦可改，那花敗葉落之命，不知道可不可改？”

“自是能改。”

雲祁伸手一拜：“那便麻煩姥姥了。”

純狐氏用她那細長妩媚的眼睛打量着他：“汝不怕死。”

雲祁笑了，并不以為意：“死過一回，早便怕過了。”

“便依汝意。”

“多謝姥姥成全。”

純狐氏又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人之宿命，執念太深。”

“若要活着無欲無求，那便都是和姥姥您一樣的大神通了，我只是個凡人。”

“汝之抉擇，不悔便不愧。”

和師尊同樣的話。雲祁沒再說什麽。

算算時辰，姬塵影也該回來了，他拍拍屁股準備站起來，一陣微風吹拂過耳，是熟悉的身影。

“說是一刻還真是——”下一刻，他看到姬塵影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顆人頭。

“一擊斃命。去時那妖道正在害命取內丹，用以煉藥。”塗山煦跪在大殿中央：“還請姥姥示下，那些被困的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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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且安頓好。”

雲祁想看看那個妖道的容貌，姬塵影卻将人頭藏在身後，他去拉姬塵影的衣服，姬塵影還往後躲，不免奇怪：“哥哥怎麽了？”

姬塵影低聲道：“我身上有他的血。”

雲祁道：“那我不看就是了，哥哥快把髒東西扔了，是不是該去洗一下？”

姬塵影遲疑道：“你會不會覺得……”

雲祁知道這小子想說什麽：“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更何況哥哥又沒做錯什麽。這種人活着，誰知道還會害多少人的命，人的命是命，妖的命就不是嗎？行了，找個匣子裝起來，明日一早交給歸葉姐，我先替她謝謝哥哥。”

“為你，我應該做的。”

姬塵影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若不是雲祁站得很近，恐怕都要聽漏了，一瞬間只覺心中癢癢的，心念一動，脫口而出：“那要不我幫哥哥……洗洗身上的血氣？”

姬塵影猛地擡頭看他，臉上一下子就紅了。

他自己也愣了。這是在說什麽混賬話？

姬塵影低下頭：“……不必了。”

雲祁也尴尬道：“呃，我、我是哥哥傷到手了？怕哥哥不方便。”

塗山煦都說了，是“一擊斃命”，又怎會傷到手？這借口實在拙劣，只是他情急之下也找不到更好的措辭。

好在姬塵影一向給他面子，将手收回身後：“無妨。”

氣氛怪異，雲祁同塗山煦說，要去尋國主出來一同回去，遂二人一道繞到歸藏殿後，塗山顏與阿紫正坐在石桌旁：“走不走啊，塗山兄？”

塗山顏像是見了救世主一般，猛地朝雲祁撲上來，來勢洶洶的樣子，若非是知道他害怕與阿紫獨處，雲祁都覺得這不是狐貍，是餓虎。

顯然，姬塵影也是這般想，于是塗山顏便被攔住了，提溜住後領子，徒勞地朝雲祁伸手：“裴兄你可算來了嗚哇——”

雲祁心道這小子做戲也是個做全套的主，還擱這裝呢，打趣道：“怎麽的？和阿紫姑娘聊得不開心嗎？”

然後他看到阿紫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一把菜刀，靈巧地上下轉動：“……那什麽，我還有事，得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裴兄啊啊啊！帶我一起走，你等等我啊——”

雲祁也不知道塗山顏到底跟沒跟上，只管拉着姬塵影一頭往外沖，一路狂奔，直到離開歸藏地界。

國主半路便被塗山煦給拎走了，說是帶回狐花宮，處理年節事務了，不過雲祁看他很是受用，至少不必獨自面對阿紫了。

姬塵影回塗山煦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沐浴，雲祁好奇，便問了一句，在青丘都沒有自己的住處嗎？畢竟連神草宮都有留着的房間。

姬塵影說自己很少待在青丘。

雲祁一想也是，當年那個什麽靈女，下令派同族殺姬塵影，那時便等同于斷了這份同族間的情誼，不過姬塵影此人一向心胸寬廣，對姬家祖堂尚且都能忍耐，實非常人。

雲祁在門外等，很快姬塵影便出來了：“哥哥，聽說青丘馬上就要過年節了，你不帶我好好玩一玩嗎？”

姬塵影的神情有一瞬是驚愕的，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雲祁小聲道：“咱們倆偷偷去，不要帶蘇葵。”

“……”姬塵影笑了笑：“嗯。”

雖說國主住在青丘，可要說熱鬧，還得去靈岳，姬塵影帶雲祁瞬行至靈岳，雲祁心中開始犯嘀咕，總覺得不帶蘇葵那丫頭來玩一玩，是虧待了她。

不過他此刻是想在和純狐氏交易之前，與姬塵影單獨待着。

靈岳與青丘最大的不同，便是民居房屋的不同，青丘多茅草屋，而靈岳一水兒的木屋，此地遠遠可見狐花樹的影子，遠看又是另一番景致，自成一脈，別有風趣。

恰逢年節，街上相當熱鬧，姬塵影說狐國平日裏很冷清，多是狐貍崽子在此居住，長大了都會離開，到外面自立門戶，妖族多數長成後都是不住在一起的，也只有年節會聚一聚。

白芨也這麽說過，妖族親族之間，不如人族親族之間聯系緊密，白芨當年與姬塵影的娘親幾十年未見面，都是常事。

雲祁對那些玩鬧的東西不感興趣，從前在雲州城也常逛花燈節等等，大同小異，沒什麽稀罕的。

姬塵影平時話就少，如今二人并肩走着，不說話也便罷了，雲祁瞧着這小子還有點緊張，走路時身體略微緊繃着。

他打趣道：“哥哥，是狐國的年節不歡迎人族嗎？”

姬塵影一愣：“……不是。”

“那哥哥這麽緊張做什麽？”

姬塵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

雲祁看着他逐漸變紅的耳垂，心想，從前相處時，并未往歪處想過，且他那時佳人在側，自己就是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對裴毅動心思。

雲祁開蒙算晚的，但不論是交朋友，還是同家人相處，亦或是娶妻這樣的事，原本是不需要親自實踐，也可以精通的。

他自诩對情之一事不算木讷，譬如看得出塗山顏并非對阿紫無情，只是身不由已，萬不得已。

即便是姬塵影這樣不動聲色的，也不是無跡可尋，只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喜歡的人應當是個女子”之上。

想到這裏，他不禁嘆了口氣。有什麽應當不應當，都是胡話，他只是想不明白，姬塵影究竟看上裴毅哪點了。

當初上了裴毅的身，他便照過鏡子，鏡子中的人也不是什麽驚豔容貌，放在人群中一點都不出挑，如若不是喜歡裴毅這張臉，還能是喜歡裏頭的人？

“賣花咯，時節新采的鮮花咯。”

小販的吆喝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姬塵影停駐在販花的攤子前。

那小販的狐貍尾巴都沒想着收，殷切得很：“喲！公子，您看您一表人才的，買些花回去送心儀的姑娘吧？我這裏啊，什麽花都有，您瞧。

月丹、錦熏籠、鹿韭、青囊、林蘭、官樣花……還有咱們靈岳盛産的木槿，您甭管買什麽回去，姑娘都會喜歡的呀……”

雲祁湊上去：“您這種類确實多。”

小販朝他拱手：“哎喲！一看這位公子就是個懂行的！您來看看，我這裏的花在方圓百裏啊，那就沒有更新鮮漂亮的，您仔細瞧瞧這顏色，這花苞，這葉子……”

雲祁看向姬塵影，他正盯着一處，伸手去取：“要這個。”

“好嘞公子我替你——”話戛然而止，不怪小販說不出話，姬塵影手中拿着的，是一株油菜花：“公子莫不是逗我笑？這、這是油菜花啊，我買回去燒菜使的……”

姬塵影解下錢袋，沉甸甸地遞給小販。

小販看看雲祁，雲祁也看看小販。

真是有錢難買爺高興，爺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小販口才不錯，拿了錢立即轉口：“得嘞！這位公子眼光獨到，油菜花實乃賢惠姑娘之上上選啊！”

姬塵影轉頭，從一籃子油菜花中抓了一把，直愣愣地遞給雲祁。

“……”相比花，此時雲祁更願意看那小販的表情。

“這位公子……果真……果真……”

雲祁擡手安慰道：“你盡力了，算了吧。”

小販點點頭，拭淚默默退開。

“哥哥，這花是給我的？”姑且能稱作花吧。

“給你。”

生平頭一次收到花，還是油菜花，雲祁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哥哥這花選得極好，這玩意看膩了還能燒菜吃，到時候種上一大片油菜花田，不僅有花，還能填飽肚子。”他打量着手中的菜，啊呸，花，還是開心的。

姬塵影沒說話，靜靜地看着他，他從姬塵影認真澄澈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有一剎那，仿佛那并不像是裴毅。

他忍不住想靠近姬塵影，順便說聲謝謝，誰知道剛湊上去兩步，姬塵影突然躲開了。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姬塵影這小子是怎麽回事？不是為了裴毅，都能情願不娶妻嗎？現下這是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