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贈劍之淵源

贈劍之淵源

雲祁一時無言，心緒不寧。

“青岚之前說門裏的可怕，就是說它吧？”

小塵影點點頭，張嘴：“嗯，可怕，啊——”

這樣特別可愛，小雲祁笑道：“哈哈哈哈，哥哥說的是吃食，是飯菜，可不是這個……怪物。”

“飯、菜？”

小雲祁愣了愣：“青岚沒有吃過？多久了，餓不餓？肚子，這裏疼不疼？”

“餓、不、餓？”小塵影伸出手，在掌心凝結出一團水汽：“疼，這個。”

小雲祁看了看，忽然想明白了：“難道你是靠這個過活的？哥哥也有妖族的朋友，等我們上去就找她問問。”

說到回去，他還是擔心家中病榻上的老娘，想着既然這大嘴的怪物已死，不是可以到門裏看看了？

門已經被打開了，想必那玩意就是活在這裏的，萬棺墓中瘴氣與鬼氣渾然一體，什麽樣的妖魔鬼怪催生出來，都不奇怪。

一旁的雲祁估摸着，後來白芨遷宮，定是除去了不少野獸精怪。

他與姬塵影前不久去時，已經是現世安穩的局面，而在之前小孤女存在的記憶中，萬棺墓只餘瘴氣，并沒有方才的怪物。

看來這記憶的錯亂，并不止一處。

門內與門外的區別并不大，只是多了幾具屍骨，雲祁也并沒有見到其他鬼魂，想來純狐氏送他來的，是從前的他或者小塵影的記憶。

不過在此地慘死的鬼魂，大都是被吓那大嘴怪吓破了膽子，或是直接被害死的，怨氣相對要小一些，投胎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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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研究那些無名屍骨，那兩個小家夥在不遠處似乎發現了什麽，只聽小雲祁驚喜道：“奕哥說的方葉！真的有這種草！”

雲祁走過去一看，和之前記憶裏的一樣，只有半株，其餘的都被那大嘴怪物給糟踐了，旁邊果真是一些剛發芽的幼苗。

這些與小塵影不相幹的記憶，又都一模一樣了。

小雲祁看了半天也明白了，這裏的奇花異草皆靠此處天地之氣生長，只需等待，也只能等待。

當年他是靠背簍裏的幹糧，硬生生撐過那十幾日的，這裏有死水，勉強能喝，左右也喝不死人，反正瘴氣侵體，回去必定得大病一場。

他擔心再有怪物偷襲，挑了口比較結實的棺材，睡覺再也不敢與小塵影一起睡，他們輪流休息，必然有一個得醒着。

其後十幾日，只要他醒着，要麽是看顧那幾株注定送不到的藥草，要麽是看着小塵影，兀自發呆。

小塵影比他強一些，學會了簡單的說話，已經開始練字了，大部分的時間，他都用來教小塵影寫字，拿石頭在地上瞎劃，要麽就纏着他講一些老掉牙的故事。

講從前流浪的經歷，在荒山上與群狼瘋狗搶吃食，傷痕累累；在街邊搶人家剛買的包子燒餅，有幾次被抓住，狠狠地挨了揍；在私塾外偷聽先生講課，被學生發現後用石子砸他。

也說他是怎麽被撿回雲家的，雲家的夫婦對他如何如何的好，還說起了不待見他的雲家祖堂，和“十、分、友、善”的堂兄雲奕。

大概是無所事事，他幾乎講得事無巨細，有些事連雲祁自己都忘記了，于是也和小塵影一樣聽得津津有味。

他幼年因為聞肘子的香味嘴饞，卻吃不到，因而心中十分執念，後來在家，他娘特意給他做，或是幹脆買回來，他卻再也找不回當年的喜愛之感，不過愛吃還是照舊愛吃的。

他說起這些，還答應以後帶小塵影去吃遍全天下好吃的東西。

雲祁邊聽邊想起，姬塵影愛買肘子給他吃，而後又總覺得有什麽事想不起來。

這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想，它越是躲着你，到後來想得頭疼，也就索性不想了。

他還真就硬熬了十幾日，這期間無數次感慨自己與姬塵影能有這份緣分，實在不易，姬塵影少時這般可愛，長大了卻是一丁點都看不出來。

小塵影十分依賴從前的他，半步都不肯離開，便是寫字，都要寫完一個回頭看一遍人。

有時候小雲祁在棺材裏睡覺，石子磨地的聲音大，小塵影便跑遠些寫，寫完一個跑回去看看人還在不在，看到人在，才能安心地回去寫，寫完一個字又急急地來看人，樂此不疲，生怕人會憑空消失似的。

他的表達方式也與衆不同，愛說喜歡。

初初小雲祁覺得沒什麽，孩子嘛，還小，都需要教的，可逐漸才發覺，無論怎麽教都沒有改變，便有些無奈，怕他長大了改不過來，同哪個姑娘家說了唐突。

終于有一日，小雲祁覺得該同他好好說一說了，便告訴他這句話不能随便說，喜歡什麽人在沒有得到人家的回應前，要放在心裏，不能日日挂在嘴上。

小塵影不懂，問什麽是回應。

“就是與青岚一樣的心情。”

小塵影更不懂了：“雲祁也、喜歡青岚。”

小雲祁語塞：“……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你……”

雲祁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平時總有他逗姬塵影的時候，還是頭一回見自己吃癟。

小雲祁索性又教他，不僅話不能亂說，飯也不能亂吃，東西更不能亂送，但又覺得小塵影還太小，有的話不能放在明面上說，只好告訴他什麽是不準的，別問為什麽，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不能随便對小姑娘說“我喜歡你”，除非你想要娶她為妻；

不能随便贈小姑娘花啊玉佩啊首飾啊，還要額外解釋這些都是什麽東西，自然也不能随便收這些東西，事關姑娘的名節，依舊是，除非你決定娶她為妻。

小塵影聽得一愣一愣的，随後問了一個足夠令人不想再說話的問題：“為什麽、都是、小姑娘？”

剛教會小塵影男女之別，小雲祁明顯語塞：“男子也一樣。”

随即又被追問，不能随意贈男子什麽。

“不能随意贈男子……劍，嗯，不能随意贈佩劍。”

這是胡說八道的，瞧小雲祁說話時眼神亂飄，雲祁便心知肚明。

而長大後，姬塵影贈劍給了裴毅。

雲祁站在小塵影身邊，假意能戳到小塵影的額頭，抱怨道：“你小子早就有這心思了？幸好當初我沒收……”

“劍、是什麽？”

“劍就是……”又是一堂夫子課，這些日子雲祁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索性先閃到一邊躲清淨去。

他們上他們的夫子課，他想他的人間事，即便知道自己在這份記憶中只是個過客，也忍不住想昨日小塵影說的話。

纏縛結。

這是一種邪術，與騙歸葉看到假象的那根木釵，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或者也可以說，與十二年前姬塵影的爹，诓騙姬輕羅的娘命定的那一招相仿，都是大同小異的邪術。

小塵影的手、腳、胳膊以及腿上傷痕累累，不僅僅是之前與那個怪物纏鬥時留下的，根據小塵影自己說的話，與可怕見到小雲祁時的反應來推測，可怕這樣的怪物，對妖并不感興趣，否則它也活不到這個時候，早應該被反殺了才是。

小塵影身上的傷痕，多是想離開萬棺墓時，被纏縛結造成的。

白芨當時給出記憶，有姬塵影的爹給襁褓中的嬰孩，以邪術命定的場景，而後便是白芨将小塵影從萬棺墓撈出來的經歷，并沒有其之前的遭遇。

如今，雲祁通過純狐氏的幫助，明白了一切，明白白芨當年為何離開靈岳，在此地建宮立派。

當年，姬家殺不死小塵影，也不願養着狐妖之子，留下禍患，便給小塵影下了纏縛結這樣的邪術，派人在上面看守，左右死不了，便先折磨着。

又幾年，白芨被放出，因放心不下小塵影，遂前來偷偷看望，才知道小塵影一直生活在萬棺墓中，為此白芨才離開了狐國。

而小塵影出來時大了些，想來此等邪術并不好解，費了些功夫。

怪不得白芨當年不允他藥草，又不允他入萬棺墓，原來一切并非是脾氣古怪，雖然也的确古怪，可說到底都是有緣由的。

姬家後來因解命定無望，為了姬輕羅的命，才逼不得已将小塵影接回去。

當年為着這纏縛結，小塵影無法離開萬棺墓，據雲祁所知，一旦邪術發作，可不止是傷痕加劇那麽簡單的事，說不準是會要了命的。

過了段日子，方型葉子的藥草已經長成，小雲祁本該在三日前就回去，雲祁心裏明白，他是不放心留下小塵影一人。

小塵影依舊是每日練練字、說說話，大半月下來，已經可以簡單地正常與人對話了，可見其學習能力，非常人可比。

草藥采摘下來的第五日，小雲祁問小塵影，願不願意暫時一個人留在萬棺墓裏，他要回家一趟，保證很快就回來，會想辦法把小塵影救出去。

小塵影看着背簍裏的藥草，回答他願意。

他看了小塵影許久：“好。”

此時白芨還沒有在此地建宮立派，也就沒有通路一說，他走時，小塵影只能送到懸崖峭壁之下，看着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