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它自不量力

它自不量力

雲祁不禁感嘆，當年的自己也算厲害，頭一回近距離見這不人不鬼的玩意，還是在睡覺時被驚醒，愣是沒被吓住便算了，還有空關心別人。

方才連他都被吓了一跳，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怪物的眼睛朝小雲祁看去，似乎是在畏懼他手中的火，一時不能靠近，小雲祁也馬上明白過來，舉着火折子揮了揮：“青岚，你快跑——”

可惜他說晚了，小塵影已經極速爬起來，一頭朝怪物撞過去，怪物看都不看一眼，胳一纏直接将人再次倒吊起來。

“人……肉……呼哧——呼哧——”

小雲祁将火伸向怪物：“放開他！”

“人……肉……”血盆大口一張一合，柳條一樣的手臂揮動，小雲祁一邊躲，一邊從棺材裏爬出來，嘴裏喊着小塵影的名字。

小塵影吊在空中歪着頭看他，似乎早就習慣了被這樣對待似的。

“青岚你別怕！哥哥這就來救你！”

背簍裏應該還有火折子，可惜雲祁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幹看着，不過他知道他們不會有事，遂心稍安，反而在一邊打量起怪物來。

小雲祁舉着火折子，讓怪物遠離自己的同時，去找放在棺材外的背簍，只是他剛邁出兩步，看戲的雲祁便覺得不對勁——那怪物細長的眼睛掃過來一眼，神情竟然是似笑非笑的，還有些陰險的意味。

随即細長的手臂從地上掃了過來，小雲祁跳着躲開了，嘴上咒罵了兩聲，沒聽清是什麽，左右不過是平日裏用的那兩句。

他躲過去了，卻沒想到怪物的手臂突然分成了兩股，一股掃過他腿下，一股纏上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

他頓時疼得叫出聲，手一松，火折子掉在了地上，那怪物仍不敢靠近，索性把他也吊了起來，再重重摔到遠處。

他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看樣子是整個人都暈乎了，那怪物見他終于離了火光，也不管小塵影對自己的手臂又撓又咬，如千斤墜似的壓了上去，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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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狀态的雲祁甚至可以卡在它的血盆大口前，卻什麽都做不了。

小雲祁被怪物壓住了腿，哇地一聲從嘴裏吐出大口鮮血，右手一通亂摸，正巧背簍就在他倒地的不遠處，他伸手進去想摸出點防身用的東西，抓了來擋在身前。

可當他看到他摸出來的是什麽東西時，愣住了。

簫。

他怔了一瞬，忽地把簫甩開了。

血盆大口張大，直直朝着他的腦袋咬下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吃，而在一旁無能為力的滋味委實不好受。

就在這時，從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瘦小的身影，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撞怪物的身體。

那一下的确起了作用，怪物被撞開了幾寸，也壓不住小雲祁的腿了，他忍着劇痛抓住機會，抱起小塵影便跑，怪物在後面憤怒地嚎叫，兩步便追趕了上來。

小塵影被抱在懷中，臉上有萬分的不服氣和極盛的怒意，想要掙脫，小雲祁在驚慌失措間，本就抱得不牢靠，一時竟還真的叫他掙脫了：“青岚不要！！”

小塵影落地，也和怪物一樣呲牙咧嘴，就像是山中的野獸互鬥一樣，只是他太小了，看上去不僅不可怕，那對小虎牙反而還很可愛。

怪物毫不留情地撲了上來，小塵影一步不退，不甘示弱。

小雲祁大喊一聲，撲了上去：“青岚！！”

他這一刻的舉動太快了，任誰都沒有料到，即便是知道他們不會有事的雲祁，知道他們會活着再次相遇，哪怕那時的自己已經不再記得這一切……這一刻仍然感受到了真切的害怕。

他撲上去把小塵影護在身下，那怪物血盆大口裏的尖牙，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雲祁看得清清楚楚，尖牙幾乎要把他的臂膀咬穿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勉力推開小塵影，咬着牙冷汗涔涔道：“快……跑……！”

小塵影睜大雙眼，仿佛不明白在這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麽，時間似乎都在此定格住了。

之後的事究竟是如何發生的，雲祁并沒有完全看清，因為被咬到的人是曾經的自己，那一刻他人怔住了，隐約還覺得自己的臂膀也在痛。

只記得小塵影拼命地想要推開咬着小雲祁肩膀的怪物，但無論怎麽努力都推不開，下一刻，瞳孔就在剎那間豎立了起來。

一股熱浪肉眼可見地席卷而來，籠罩住整個萬棺墓，伴随着強大的威懾力，就像雲祁做鬼那三年裏，見有厲鬼投胎時的場景。

一聲狐貍的怒嚎震徹全場，小塵影的身體突然膨脹，一瞬之間化形為了一只紫色的狐貍，體型比那怪物還要大一倍。

深紫色的皮毛，金黃色的瞳孔，巨大的狐身，強大的氣場……這便是姬塵影的狐貍真身！

他還那麽小，真身就已經這樣美麗，瞳孔中仿佛燃燒着火焰，像在黑暗中盛放的、帶着火焰、永不熄滅的花朵。

狐貍伸出前爪按住怪物，以絕對的力量壓制，使怪物無法動彈，那只前爪看着幹淨又柔軟，被狐貍一用力，爪下的東西頃刻間便被壓扁了，粘稠的血液流出來，無聲無息，一擊斃命。

雲祁沉浸在震驚中，久久忘記了動彈，看着狐貍反身，用爪子輕輕碰了碰小雲祁的肩膀，無形的紫色煙霧蔓延在受傷的肩上。

一念之間，腐肉重塑。

小雲祁也驚呆了：“你……？！”

狐貍做完了這一切，又慢慢變回了小塵影，蹲在地上，不敢靠近。

小雲祁勉力站起來，先去看了看幾乎被壓成肉餅的怪物，确定它不會再活過來，又将簫撿起來查看無虞。

他轉身，卻見小塵影距離他遠遠的：“青岚，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小塵影蹲在遠處膽怯地看過來。

“怎麽不過來？你受傷了？”他上前關切地問，小塵影卻吓得退後，指指地上怪物的屍體：“可怕……”又指指自己：“可怕……”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那他可就杞人憂天了，莫不說前有歸葉救命一事，就算沒有，雲祁也從來不以身份論人。

這點，長大後的姬塵影就很明白。

小雲祁松了一口氣，看着手中的簫，忽然彎腰将它滾了過去。

小塵影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撿起來，語氣裏帶着疑惑：“雲祁、的。”

“那青岚能拿給我嗎？”

小塵影也想試着把簫滾回去，卻看到簫身上沾染了塵埃，于是用袖口仔細擦拭了一遍，慢慢走了過來。

迎着小雲祁的笑容，他小聲道：“青岚、不做、可怕。雲祁，不怕，青岚。”

小雲祁抱了抱他：“青岚就只是青岚，是人是妖都只是青岚，不是可怕，哥哥也不會怕青岚。”

“不是、可怕、是、青岚？”

“對，不是可怕。”

小塵影指了指頭頂：“上面、說青岚、可怕。雲祁說、青岚不是、青岚聽雲祁的。”

小雲祁看了看，疑惑道：“上面？”

“上面、家、人。”

小雲祁大概明白了什麽，斟酌着語氣：“青岚記着，會這麽說你的，并不是你的家人。今後若還聽到這樣的話，通通不要理會，答應哥哥，好嗎？”

小塵影重重點頭：“不、理、會。”

“乖。剛才有沒有受什麽傷？摔疼了吧？讓哥哥看看。”

小塵影乖巧地轉身，轉圈讓他檢查，問道：“雲祁……什麽是、家人？”

“嗯……家人就是，會為你遮風擋雨，會傾盡一切對你好，可怕來了就保護你的人。就像青岚剛才保護哥哥那樣，義無反顧。”

“可怕、死。”

“還會有別的可怕，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的可怕……自然，也有不可怕。”

小塵影認真道：“青岚、保護、雲祁，雲祁不怕。”

小雲祁故笑道：“青岚已經在保護哥哥了，你——嗯？那是……？”

雲祁順着他看的方向，看到在那死去怪物的屍身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發着綠光。

他也湊上去，看到小雲祁從腥臭血污中，撿起了一枚挂墜，似乎還是玉的，拿破布蹭掉上面的血跡，他便認出，那是姬塵影帶着的那塊，未經雕琢的玉珏。

“成色不錯，可惜碎了，似乎還是個成對的玉珏……”說話時小塵影湊了上來，小雲祁便随手給他系在了腰間：“喏，日後哥哥找不見青岚，也不必挨家挨戶地問旁人了，見着這玉珏，自然就能認得出。”

小塵影頭一次得到禮物，歡喜地笑起來，握在手裏一個勁地看。

那日在萬花樓中，姬塵影說這塊玉珏，是一位他心愛之人送給他的。

他……就是姬塵影的心愛之人？

當時，他曾假借醉酒問姬塵影關于爹娘的事，并問姬塵影：這世上有沒有什麽人，會什麽都不圖地對你好，無關親族血緣。

姬塵影對他說：“雖記不得爹娘，但我也有一位對我好，卻又什麽都不圖的人。”

……無關親族血緣，如此對他好的人，那時說的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