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天殊貶妖陣

天殊貶妖陣

姬塵影聲音更小了，想解釋：“我……”

“你聽不懂嗎？”

看雲封故的樣子像是真的生氣了，還氣得不輕，姬塵影臉上閃過一絲失落，起身帶着一頭淩亂的發絲離開，關上了門。

傍晚的餘晖将他的影子照在門上，他并沒有走遠。

雲封故将散亂的衣服裹緊，失神呆坐片刻，突然揮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十幾歲的少年被拒之門外，年紀尚小，初嘗情|事，手足無措，好幾次想要擡手敲門，又始終下不了決心地放下。

雲祁抱着胳膊在一邊，看他反反複複小心翼翼，臉上的神情失望落寞，焦急懊悔，卻依舊賞心悅目，心中難免罵從前的自己，不知情趣，鐵石心腸。

正看得出神，門被拉開了。

“雲祁，方才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以後我再不靠近你半步。”門才被拉開，姬塵影便急忙上前解釋。

“你先進來，方才……我話也說重了。”雲封故看了一下，外面沒人，讓開位置叫人進來。

二人複又進房裏去，關上門，彼此都有些尴尬地立着。

雲封故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問了雲祁也最想問的問題，果然是同一個人，思路是一致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雲祁看姬塵影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甚至連開口的欲望都沒有。

雲封故卻道：“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麽了？雲祁愣了。怎麽他沒有明白？

Advertisement

姬塵影局促不安，活像等着處決一般：“對不起。”

“不，是我喝醉了誤事。”

姬塵影的表情似乎更落寞了，緊閉雙唇不敢擡頭。

“這枚玉珏——”

姬塵影見雲封故指了過來，從自己腰間解下那塊未經雕琢的玉珏，遞過去。

雲封故摩挲着，道：“這東西是幾年前在萬棺墓裏，從那個怪物肚子裏掉出來的，你還戴着……應當是一對裏的一半，成雙成對的東西，這樣戴着不好看。我那時說出去了給你買好成色的玉，事情太多，卻給忘了。”

姬塵影道：“有它已經足夠了。”

雲封故想了想：“碎玉終究是碎玉，即便找到那另一半，也恢複不了原本的面貌。”

姬塵影硬邦邦道：“無需恢複。”

“……”極少被這樣對待，雲封故嘆氣：“你怎麽這麽犟。”

“我聽你的。”

“那就下山。到白芨身邊也好，回姬家也罷，總歸都是你的去處，跟在我身邊算怎麽回事。”雲封故轉過身，語氣也略微有點冷。

雲祁繞過去，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完全不像他說的話那樣絕情。

兩個都很倔的家夥。

姬塵影道：“你在這裏，這裏就是我的去處。”

“人生數十年，我總照顧不了你一輩子。”

“我可以與你……”姬塵影脫口而出，又及時頓住：“……只要你願意。”

雲封故冷聲道：“命定？我不願意。”

“……”一再被拒絕，饒是姬塵影也要沉不住氣了。

若命定，他幾百年的壽命，将在頃刻間化為虛有，與凡人無異，雲封故又怎麽可能會答應。

姬塵影抿唇不語，良久：“好。”

言罷，他轉身推門離去，行之幹脆利落，令兩個雲祁同時都愣住了。

見他關上了門，雲封故突然站起來，幾步奔到了門前，像是想追上他，但最終還是停下了。

雲祁看得出來，自己此刻心中想的是什麽，嘆了口氣。

從前一心只想着報仇，旁的是想都不敢想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死後怨氣化厲了。

雲祁還是得跟着姬塵影，在院外追上了他，他去的方向，似乎不是下山的路，而是天殊閣樓。

天殊閣樓從前是堆放師尊和幾位師叔的書冊卷軸之地，後來蘇葵領雲祁去時，已經成了陣法境地，不單單因此地偏僻，還因其有天地山脈聚靈之勢，仙師們設立的貶妖陣也在此處。

尋常人路過此陣，只覺是一塊畫了符的地面，什麽都不會發生，因為此地是專門對付妖物的，以血聚靈，可助其脫胎換骨成人，亦或是打回原身重修。

古往今來妖族成人者鳳毛麟角，有記載成功的過程也必定痛苦不堪，此陣多數是為了重塑妖族丹心，助其向善的。

這小子該不會是？？

此時全門派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出除這小子之外的另一個妖族了，他他他！他莫不是要割肉成人？！

雲祁心下慘然，明白他是為了什麽。

方才他二人拌嘴，雲封故不是說，人壽短暫無暇照顧姬塵影嗎？那就變成人，便能一同百年。

姬塵影走至陣外，竟是一絲猶豫都沒有，用劍劃破了手掌心，将血滴進陣內。

雲祁在一旁光瞪眼幹着急，阻止不了，見他滴了兩滴血，就要邁入陣內。

“留步！”宛如天神下凡，雲祁與姬塵影一同望去，蘇葵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小狐貍！你萬萬不可進此陣！一旦出事，必定是會灰飛煙滅的啊！”

雲祁大呼女菩薩降世，差點都給蘇菩薩跪下了。

蘇葵跑到姬塵影面前，喘氣道：“趕上了！好好的你為什麽要尋死？幸虧我找到你了。”

姬塵影淡淡道：“有事？”

“自然有！師尊叫我給雲祁師兄送卷軸，剛好撞上雲祁師兄，他說在尋你！”

“我？”姬塵影愣道。

“是了，我說與他分頭找，這不就巧了，見着你來了天殊閣樓，你這是要做什麽啊？就算和師兄吵架，也不必鬧到這個地步吧？”

蘇葵見他不回答，勸道：“真的吵架了？嚴重不嚴重？方才見師兄很緊張你的下落啊，你們有什麽好吵的嘛，你不是喜歡他——”

姬塵影突然皺眉。

蘇葵捂住嘴：“啊！那個，你也別怪我多嘴，是你自己藏不住……去年他病了一場，想必你還記得，我路過廚房時，見到你在煎藥……”

姬塵影頓了頓，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不許和他說。”

“放心好了，要不然我當時便說了。”蘇葵拍着胸脯保證，又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下無人：“這麽說你真的對他……？”

姬塵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似乎并不想與她談論這個話題。

“我猜得果然沒錯。”蘇葵道：“那如今這又是什麽情況？別繃着臉嘛！我可不是趙山風那種到處傳閑話的人，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告訴我咯，我保證不說出去。”

蘇葵說這話，雲祁才想起來，當日回師門，這丫頭還跟他裝不認識姬塵影，滴水不漏，他竟被她給騙了。

姬塵影很冷漠：“與你無關。”

“哎呀，小狐貍，又來了，你就放心好了，我對師兄可沒什麽想法，不僅沒有想法，反而盼着你們能有什麽事，我好有新東西可寫……”

姬塵影皺眉：“什麽？”

“啊啊！沒什麽，我一時嘴瓢。”話雖這麽說，可蘇葵臉上的神情，卻不像是真的“嘴瓢”，倒像是故意說的。

姬塵影一時不能接話，大約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付這樣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不過他也不必回答了，雲封故已經找來了：“青岚！”

“啊，是師兄。”蘇葵吐了吐舌頭，忙往旁邊閃：“好好努力！一切就看你的了，我不打擾你發揮！”

姬塵影眼中只一人，對她遁了沒有異議。

雲封故自然知道那是什麽陣，他才入內門，還不會好好瞬身，幾乎是狂奔而來。

姬塵影下意識想伸手接住他，不叫他跑得太厲害，剎不住車而摔倒，卻不想他沖上來就是一個耳光招呼，這一巴掌不輕不重，姬塵影微微偏了頭。

然後聽到他怒道：“你想做什麽？！”

原本姬塵影是有些賭氣的，因為年紀尚且小，性子又倔，即便是面對自己那麽喜歡的人，也有自己的堅持。

但這一眼看去，卻是有些慌了。

雲封故渾身顫抖，雖并沒有做出哭的樣子，也沒有發出哭的聲音，眼淚卻不見得少。

“別哭。”姬塵影想伸手為他拭淚，舉起手又遲遲不敢靠近，整個人頓時慌張無措：“對不起，是我糊塗，對不起……”

雲封故怒道：“你的命就是用來這樣糟踐的？我只恨自己從前……就不該去那萬棺墓！你是死是活就也與我無關了！”

總歸是看着長大的孩子，怎麽能不心疼？更何況他對姬塵影……

姬塵影見他說話時，神情悲痛欲絕，淚流滿面，大約也是顧不上靠近不靠近的了，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來打自己的臉：“是我錯了，你打我，只要你能消氣，你別哭……”

雲祁在一旁都要給姬塵影跪了！這哪裏是生氣？分明就是心疼和害怕！這時候說這話合适嗎？方才在小池塘裏的那點勇勁，活見鬼去了？！

想完他才覺得不對勁，他這是……想教姬塵影怎麽對付從前的自己嗎？

雲封故也覺得失态，擦幹眼淚，道：“不願意走便不走，我也沒說一定要趕你走，你想得實在是……”

姬塵影不管對錯，只管哄着：“是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