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戲文春宮圖

戲文春宮圖

“……雲祁。”姬塵影的語氣有些哽咽：“不要這樣說，能遇見你，我已經很幸運、很知足了。只是，我太貪心，我想要你記住我，想要你喜歡我，更奢望能擁有你，可你出事的時候，我總是不在你身邊，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你……”

他很少說這麽多話，聲音顫抖，雲祁拍拍他的脊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覺得他已經做到最好了，自己心疼都來不及。

無關親族血緣，他們是彼此對對方最好的人，什麽都不圖。

或許從前的他，并沒有做到這一點，沒有做到對姬塵影最好，那麽從今往後，他一定會做到的。

姬塵影還抱着他，所以他看不見姬塵影的臉，只感覺這小子的耳朵紅得一塌糊塗，更遑論臉頰。

他想了想，湊在姬塵影耳邊調笑：“青岚？塵影？哥哥？小狐貍？想聽我怎麽叫？”

姬塵影的聲音無比溫柔：“……都好。”

都好？雲祁又悄悄說了一句，姬塵影半晌才悶聲回答：“嗯……”

“哥哥十七歲時就敢親我，怎麽現在反而不敢了？莫非要我喝點酒，再将自己灌醉？”

有好一會兒，姬塵影才慢慢轉過臉，擡手擋住了他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他感覺到唇瓣被輕輕碰了碰。

蜻蜓點水，克制又小心。

“……”雲祁失笑：“好吧，慢慢來，我不急。”

姬塵影也低聲笑了笑。

“還有幾件事我不太明白，得問問哥哥。閻王說哥哥是在我還陽的第二日，知道裴毅就是我的。第一日在陰山山洞中，哥哥也确實對我愛搭不理，是後來我撒謊，哥哥才因此認出我的吧。”

姬塵影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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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時說，我身上有哥哥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姬塵影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你。”

其實雲祁隐約猜到了，只是：“哥哥這麽直白，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

“……嗯。”

“那萬棺墓的那座墳墓裏，放着什麽啊？”

“當年你給我的衣服。”

雲祁笑道：“哥哥這是還給我立了座衣冠冢？原來這麽想我啊。”

“想。”姬塵影抱他更緊了。

“哥哥如今是變不回狐貍的原身了嗎？”

姬塵影點點頭。

“也是……連壽數都保不住，更遑論真身了。不過也好，哥哥現在這個樣子，很好看。”

“雲祁……”

雲祁眨眨眼：“你我已在生死簿上記了檔，如今是同生共死了，這輩子哥哥都別想甩掉我了。”

姬塵影放開他，皺眉：“你的壽命？”

“怎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如今加上好心人留下的幾年，一共是十二年。”

姬塵影傾身在他額上印上一吻：“夠了，我從不敢想……”

雲祁也不敢想，裴毅真是他與姬塵影的大貴人，可惜走得幹脆利落，除了恩情，什麽都沒有留下，叫他不知道該上哪裏還，哪怕只是說一聲真心實意的“謝謝”呢。

他準備帶姬塵影一同去裴家，現在即刻馬上就去，這是頭等大事，沒有什麽比裴毅的事更重要。

與此同時，他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一道熟悉的男聲：“別掐我啊，疼。”

“請你不要碰顏哥哥！”

“噓！小聲點！他們看過來了！”

雲祁盯着聲音的來源，是在一處草叢中，無奈道：“蘇葵……你給我出來！”

另外兩道狐影嗖嗖便遛了，只留下這丫頭，雙手藏在身後，蹦跶出來：“啊哈哈哈，雲師兄！你回來了啊，歡迎歡迎！”

雲祁完全不吃這一套：“少來，手裏拿的什麽？”

“沒什麽啊！你們花前月下，郎才郎貌，我不便打擾，先走了哈。”

雲祁伸手定住了她：“怎麽，想和你雲師兄比試了？”

“現下不想。”蘇葵哭喪着臉，被奪過手上的東西：“哎哎哎，師兄！你看歸看，可千萬不要撕啊！都等着看呢！”

“誰等着看？”雲祁納悶，看那紙上居然畫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姬塵影就在身邊站着，他趕緊收起來，擋住姬塵影的眼睛：“小孩子家的不許看！非禮勿視！閉上眼睛！”

轉頭再教訓蘇葵：“你一個姑娘家，成日裏腦子都在想些什麽？這是什麽東西？你也好意思畫！”

“春宮圖啊，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蘇葵一臉無辜。

雲祁氣結：“那你怎麽不畫自己，畫我和他幹嘛？！”

蘇葵心虛：“那人家不是從第一天起，就磕你們嘛……啊不是！我是說，誰讓小狐貍不會藏，叫我一早便看出來小心思啊。”

雲祁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說起這個，我都還沒來得及同你算賬！你編故事的水平不錯啊，連師兄都敢騙！”

“師兄，你先還我圖圖嘛，嗚嗚，那妖市書攤的老板娘還等着我交稿呢……”

“？？”雲祁頓覺七竅生煙：“這種東西！你你你，你拿去賣錢？”

蘇葵扭扭捏捏：“這個賣不賣的，得看你怎麽想了，其實我很是為愛而畫呢……啊啊啊師兄！！你不要撕！！那是我的命根子啊！！”

“我還沒撕！”雲祁再轉頭去問姬塵影：“你知道這事？”

姬塵影還老老實實地閉着眼睛，乖乖回答：“你不讓我看。”

“小孩子家家，看什麽看，臉轉過去。”

姬塵影笑着将臉轉過去了。

“師兄~大不了我将錢分你一半嘛！你別撕稿子呀！人家畫得超級辛苦的！要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要不然我改改？改得不那麽露骨？”

雲祁挑眉。

“再說了……那身子都是憑空想象的，又不真的是你們，我倒是想照着畫，小狐貍不叫我看。”

“叫你看就有鬼了。”雲祁痛心疾首：“你一個姑娘，以後還嫁不嫁人了？”

“那人家就是喜歡嘛……”

“少跟我撒嬌！你給我換張臉，我還要在江湖上混呢，真是祖奶奶。”雲祁将那些紙張塞回蘇葵手中，解了定身術：“回頭再拿來，我要仔細查閱！”

蘇葵想了想：“那用不用将你與小狐貍換一下？你可以在上面……”

雲祁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咳咳。”

蘇葵看向姬塵影，攤手道：“小狐貍不讓。師兄，其實我也覺得不行，你這模樣吧，它不合适……”

“？？”

“啊，我是說，強行換，這不合适的。”

雲祁氣得去敲她的腦袋，直到她連連告饒：“好好好，人家改嘛！将你們的臉上都畫上大|麻子！”

“那敢情好，最好麻子上長了一張臉，誰也認不出誰。”

蘇葵弱弱道：“那……戲文也要換嗎？”

雲祁他娘的差點直接背過氣去：“還有戲文？！傳了多久了？”

蘇葵低聲道：“呃，這個嘛……沒傳多久，三年罷了……啊嗚別打我！小狐貍說了可以！他還讓我用假名呢。”

雲祁轉頭看姬塵影：“臉轉過來。”

姬塵影不轉，雲祁跑到他面前，發現他竟然在淺淺地偷笑。

“你你你！”雲祁恨鐵不成鋼：“你若是早将這股歪心眼用在我身上，還至于耽擱這麽多年？”

“嗯。”姬塵影非常認真地點頭：“以後，會的。”

處理完蘇葵那丫頭的事，二人直接上了無塵峰裴家。

無塵峰的地勢很高，裴家幾乎是建在山霧缭繞之中，如世外桃源般清淨自在。裴家世代修仙，是六大仙門中相對久遠的世家，一向傲氣得很，分家在各地都有商行，也很有錢。

雲祁拿着爹娘留下的令牌，帶着姬塵影來到裴府上，一個老太太接見了二人。

他說明來意，說自己是裴毅的好友，如今裴毅在師門出了事，他特地來問詢：裴兄的屍身，裴家準備怎麽辦。

老太太瞎了一只眼睛，獨眼提溜着：“裴毅已被家中除名，此等事不必問詢裴家。”

雲祁皺眉：“裴家奶奶，此事明顯有蹊跷，裴兄走得也倉促，您不再查查嗎？”

“有什麽可查的。”

“那他為什麽被裴家除名？”

老太太将拐杖一橫：“這是裴家私事，幹不到雲家人來置喙。裴、雲兩家本也沒什麽姻親往來，你們回去吧。”

雲祁按住姬塵影。看在裴毅的面子上，他并不想在裴家鬧事。

話到此處，他大概也明白問不出來什麽了，便打算再回去找裴予問問，他在記憶中見過那個少年，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這是裴兄在師門的書信，留在這裏總可以吧？”

老婦太太低頭看了一眼，混濁的眼珠定定：“……”

“既然裴奶奶不喜外人置喙，我自然也沒有那個資格，您就當我是必須替好友走這一趟的吧。對了，聽說裴兄還有個弟弟——”雲祁眯起眼睛。

他看人一向細致入微，提及裴予，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指蜷縮，身子微微躬起，像是在防備着什麽。

這絕不是想到家中小輩的正常反應。

“裴予，便是這些家書中寫着的弟弟吧。”他說完也不顧老太太有無回應，叫了姬塵影便準備走。

“留步。”

果真，這個裴予有問題。雲祁暗喜，回頭道：“裴奶奶還有事？”

老太太道：“你們可以将裴毅的屍骨帶回來，在無塵峰上尋個風水寶地，好好安葬他。”

雲祁點點頭：“落葉歸根，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