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聽風

聽風

馮希和劉仲奇約定的地點是學校對面小賣部，她剛到了沒一會劉仲奇就到了，不僅背着書包，兩只手也提了東西。

“既然你已經買了，我就不買了，多少錢我們平攤。”馮希翻找書包。

“水果是路上買的，奶是家裏就有的。你別給我錢，之後請客就行。”

“那行。”

李倩的消息是昨天馮希去問老王要的。

李倩的家是在良州市旁的鄉鎮裏面，父母都是農民靠種地賣菜掙錢，家裏一兒一女，她是姐姐。上周她爸出門賣菜開車在山溝溝裏翻車，腿骨折，就請假回家幫家裏的忙了。

從良州市到李倩家，兩人輾轉了兩路公交車和一輛大巴，差不多中午才到鄉鎮。

在集市下車，人很多，馮希找人問了路，兩人又走山路拐了好幾個彎才走到李倩家。路的盡頭是一戶黃土泥瓦房，李倩正在院子裏掃地。

馮希準備繼續往前走，伸手向李倩打招呼。身後人扯住她的衣服。

轉身，劉仲奇表情別扭又小心道：“馮希，你可不要因為她的家境看不起她。等會，你小心說話。”

馮希笑：“這本來也是我想給你說的話。”

兩人往前走，院子裏的大黃狗狂吠。

李倩下意識往院子外面看，錯愕又驚喜：“小希、劉仲奇？”

李倩将兩人領進院子，馮希說明來意，“你一個星期都沒來學校，我們擔心你落下進度就來給你送卷子。”

“劉仲奇還買了水果和奶。”她指指地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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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呀，我來你家做客嘛肯定得帶點東西。家裏的奶，路上的水果特別便宜就買了。”劉仲奇說着，往兩人手裏塞橘子。

“謝謝。真的很感謝。”李倩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從李倩口中得知，父親還在鎮上的醫院住院，母親早上就去醫院照顧了，弟弟在鎮上上初中，上午和朋友去玩了，就她一個人在家。

三人一起吃了簡單的午飯，兩人休息後幫李倩做了些農活，後面她媽媽回來了，語氣刻薄地招呼了兩人，話裏話外都是飯桌上容不下兩人吃飯，劉仲奇僵坐在椅子上，馮希知情識趣地起身離開。

李倩将兩人送到院門口，一個黃毛蹦進院子，停在院子裏上下打量了馮希兩人，然後轉頭走進屋。

劉仲奇看着黃毛的背影皺眉，問李倩：“你好久回來上學？”

“我盡量早點回來吧，不過我爸傷沒好，家裏需要人……”李倩低垂着頭，語氣飄忽。

“你弟弟既然在鎮上讀書，離家近，家裏的事就讓他去做呀。”看她這樣子，劉仲奇憤憤不平。

“我媽不讓。”

良州一中不支持寄宿，李倩一直都住在小舅舅家，沒有她媽的允許，她回了良州也無處可去。

周一開學後，李倩依舊沒來上學，馮希和劉仲奇去找班主任詳細說明了李倩家的情況。老王是個好老師，下午半天就請假去了李倩家，找李倩她媽好說歹說，最後拿期末考關乎獎學金這件事才讓她點頭。

事實上，良州一中根本沒有獎學金這件事，王老師準備自己每學期拿兩百資助李倩。

第二天，李倩來上學，眼睛都哭腫了。

幾人聽了事件的完整經過，想說些什麽，又感到無能為力。

“我建議王老師給你的錢，你自己拿着別給你媽，然後努力學習，以後考出去。”馮希建議。

“可是我媽要錢，我不能不給。”李倩諾諾道。

“讓你別給就別給。”劉仲奇有些恨鐵不成鋼。

“就是最多不就一頓打罵嘛。”胖子也點頭贊同。

放學，馮希在校門口看見了舒清越他們，便知道賀流逸今天不會一起回家。和幾人打招呼後就準備離開。

走了幾步，又轉身走到幾人面前。

“怎麽了？”賀流逸問。

“沒事，我找清越。”馮希拉住舒清越的手。

“能不能單獨說件事。”

馮希将舒清越拉到一旁，将李倩的事說給她聽。

“李倩是我同桌，一個很好的女生。我想幫她做點什麽，但我能力有限所以想求助你。”

舒清越陷入思考，過了會歪頭道：“能幫她的只有自己，不過努力向外部借力也不錯了。她的主要問題就是沒錢、沒住的地方。她媽要是想讓她沒有學上，随時可以斬斷她和學校的聯系。”

“是的，我就想她可不可以邊上學邊找工作掙錢，能找個住的地方最好。畢竟寄人籬下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是我沒有這方面的消息，我就想找你。拜托了。”

“沒事，包在我身上，只不過可能要等些時間。”舒清越握住馮希的手笑道。

拜托舒清越後，馮希和他們走遠，只聽見幾人笑鬧的聲音。

“舒清越……你……什麽事？”

“女孩子……問這麽多？”

舒清越很快就給了結果，馮希想李倩說了這件事，然後被對方撲了個滿懷。

“謝謝，真的很謝謝。”

放學，馮希帶着李倩去見舒清越。

“就在一中旁邊的老小區裏，那戶人家是我前前男友的姑爺姑婆，六十多歲了，兒子女兒都在深圳定居。你想當于住家保姆，打掃衛生、洗衣做飯都是你要完成的工作，錢不多但包吃住。畢竟，你一個高中生除了周末大部分時間都沒法工作。”舒清越帶兩人走進小區，一邊氣喘籲籲爬樓梯一邊向兩人介紹。

“他說他姑婆姑爺人挺好的，聽你的情況想幫你……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挺好的，我會勤奮努力的，在家裏都是我做飯打掃，我可以的。”李倩跟在舒清越身後保證道。

三人站在鐵門前，舒清越看了看李倩，挪揄道：“你給我說這些沒用，要他們相信才行，加油！”

面試成功，三人走出小區。賀流逸和周楠等在外面。

“你們在這幹嘛？”舒清越出聲。

“這是去我家的必經之路。”周楠翻白眼。

“等人就等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舒清越小聲啧啧。

“等你們出來一起吃晚飯。”賀流逸回答。

晚飯後一群人分開，馮希和賀流逸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低頭看自己地上的影子，數腳步聲的節拍。側頭，少年身形高大，冬季校服裹在他身上，整個人竟顯出幾分笨拙。

“你最近幾天好像沒經常和你們那群人打架了，臉都圓了點。”

少年停下腳步，伸手摸自己的臉，問：“哪裏圓？”

瞥見少女笑嘻嘻的眼睛，将手放回兜內冷哼：“怎麽？我乖覺一點不好嗎？老王可開心了。”

“怎麽不好？打架多危險，你不受傷當然最好。”馮希回應。

賀流逸低頭，從包裏翻出磁帶播放器、插上耳機，追上前面的人。

“喏。”他把另一只耳機遞給馮希。

古城的街巷總是安靜得很早，兩人踩着月光照耀着的青石板，走在回家的路上。

和想象中的經典流行樂相差甚遠，而是悠揚婉轉的純音樂。

“這是什麽曲子？”馮希停在院門口。

“不知道，磁帶的名字叫世界最佳古典音樂精選專輯，我在一家倒閉的音像店買的。你喜歡嗎？”

“喜歡，好聽，我們聽完再進去。”

“好。”

一曲終，馮希摘下耳機遞給賀流逸，轉身往院裏走。

“馮希，嗯、明天也一起回家嗎？”身後人問。

“不，明天要去姑姑家吃飯。”

“去面館吃面然後回家？”

“不，這次是真的去姑姑家吃飯！”

今天是馮希的生日，不過她誰都沒有告訴。三年了，她爸每次的問候總是姍姍來遲，還沒她姑姑記性好。她媽媽更忙，畢竟她總是很忙。

早上接到第一個祝福來自她姐姐。

時間很快來到放學後，她在蛋糕店買了個小蛋糕提到姑姑家。姑姑姑父在廚房炒菜招呼她坐下，表弟坐在地上玩玩具流口水。

“謝謝姑姑、姑父。”

“快吹蠟燭許願……”

飯桌上她收到了十六歲的第二份祝福。

姑姑讓她今天留在家裏住，馮希看了眼堆滿東西的房間，搖頭拒絕：“沒事，我回去睡，明天還要上學，我有些書還在書桌上呢。得回去拿。”

今天回去的時間有些晚了，良州市的路燈熄得早，整座城市有着極好的休眠作息。

馮希走在路上有些害怕，她完全控制不住腦子裏的胡思亂想。看見轉角的黑影就都害怕是鬼魅或者殺人犯。

心裏可能有些委屈，眼淚止不住往外湧。

走到院子巷口處，發現旁邊的街燈竟然還亮着，一個高挑人影倚在牆邊。

走近一看，是賀流逸。

“賀流逸！”馮希驚喜道。

她飛快向他跑去。

賀流逸看向馮希，少女在昏暗的光下臉色慘白，鼻尖被冷風吹得通紅。眼睛剛流過淚，淚痕還挂在臉上。

他變了臉色，“你怎麽哭了？路上有人欺負你？”

“沒有，就是今天回來太晚了，路上太黑了，我有些害怕。”

他從口袋抽出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我還以為你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你在這等我嗎？等我幹嘛？”馮希擦了眼淚，反應過來。

“嗯，想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嗯？你怎麽知道？”馮希與他對視。

“上次收集信息，剛好最後一個是我，我就看了看前面人的。”賀流逸往裏走。

他拿起椅子上放着的紙盒子轉身遞給馮希，“生日禮物是昨天的那天磁帶播放器，新的，就用過昨天那一次。随帶的還有兩盤磁帶，一盤昨天聽到的和國際英語。我不怎麽會送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也沒關系，放着就行、”

馮希接過紙箱子，呆呆地低頭愣在原地。好一會，擡頭看着賀流逸輕聲道：“我很喜歡，特別喜歡。賀流逸，謝謝你。”

“嗯，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