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聽風

聽風

2012年到來了。

在2011年的最後一天，馮希、賀流逸幾人一同在江岸邊放起了煙花。

今夜的江邊，路燈一直亮着，許多人都走到了這裏，他們和賀流逸他們一樣扛着幾箱煙花等待十二點的倒計時。

時間到了，絢爛的煙花綻放在天際，明亮的剎那像是照亮了整個夜空。

陳淼拉着陳川的手，怔怔地盯着天際的璀璨，上一次看煙花恍如昨日，那時他們家還很完整。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2012年你好呀！”

陌生的聲音響起，然後一個人又一個人喊出，逐漸彙成一股河流。

馮希看向賀流逸，兩人對視，然後同時開口：“新年快樂。”

“馮希、賀流逸！新年快樂！大家新年快樂啊！”趙芸芸在人流中間沖他們喊。

“剛剛有沒有許什麽新年願望？”劉仲奇他們也圍過來。

“希望我們的人生能越來越好。”

“日日是好日！”

高二上結束，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Advertisement

賀父在新區那邊找了份工地的工作，雖然辛苦但好歹有收入進賬。

鵲鵲也不再是只流浪狗了，而是小院的看家狗。錢婆婆還專門從屋裏拿出紙箱給它搭了一個小房子，不過賀流逸看紙箱不防水，親自給它蓋了一個鐵皮頂。

錢婆婆仔細打量小房子，對賀流逸稱贊道：“小賀，就你這個手藝，就算不上大學也能養活自己嘛。”

“說什麽話呢？我們小賀可是要考好大學的，呸呸呸。”張阿姨一邊洗菜一邊道。

“說錯話了，說錯話了。”錢婆婆伸手打嘴，然後也“呸呸呸”。

賀流逸在一旁收拾工具，笑得腼腆。

“小賀成績好，以後是要造飛機的。當飛機、”

馮希坐在書桌前補充道：“飛機設計師。”

“對對對。”張阿姨點頭。

“準備靠什麽大學，馬上就要高考了。”錢婆婆繼續問。

“西北工業大學。”賀流逸回答。

“很好，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要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我這把老骨頭不行咯。”年紀漸長，錢婆婆越發不想離開故土，兒子女兒勸她好幾次也拗不過她。

“那小希呢？”錢婆婆看向馮希。

“目前想學建築，但是學校還不确定。”

今年舒清越過年要随媽媽回老家，于是舒清越爸爸，也就是舒老師邀請馮希、趙芸芸幾人去他家裏一聚，賀流逸也在飯桌上。

他在廚房幫着舒老師炒菜，馮希三個女生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劇。舒清越時不時誇張地學着電視裏人物的動作，旁邊趙芸芸捂着肚子笑。

“菜好了，快來吃飯。”賀流逸道。

“清越，快把電視關了。”舒老師道。

“哦。”舒清越不情不願道。

關了電視，她拉住兩人的手，“走走走，吃飯。”

幾人坐在飯桌上，舒老師對着馮希和趙芸芸道：“關于清越的事，我一直很感激你們，本來早就想請你們吃飯的，但現在也不遲。今天就吃好，家裏還有房間也可以住下。”

“不用不用，叔叔，我們和清越是朋友，朋友之間的幫忙有什麽好計較的。”趙芸芸搖頭又擺手。

“是啊。”馮希點頭。

“對啊爸，你別說得這麽客套，把我們之間的友情都弄得生分了。”舒清越噘嘴。

“好，那大家今天就別客氣，多吃一點，都是我和小賀做的飯。”舒老師道。

馮希一愣，很快便又反應過來，舒老師和賀流逸認識五年了，兩人之間的師生情堪比父子，他沒拿他當外人。

晚飯結束，饒是舒家父女熱情挽留，趙芸芸還是走了，再不走，她爸媽就該着急了。

賀流逸選擇留下收拾碗筷，再和舒老師聊天。馮希因為要和賀流逸一起回家，也留了下來。

舒清越把她拉到她的房間，她的房間很粉嫩，符合馮希對她的印象。床旁邊的書架上全是各種青春言情小說。

兩人坐在床上，馮希一邊捧着小說翻看，一邊任由舒清越給她化妝，一堆五顏六色的化妝品倒在床上。

“馮希，你很漂亮你知道嗎？”舒清越正給她打腮紅，突然道。

“真的嗎？”馮希眨巴着眼睛看她。

這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大多數時候都是叔叔阿姨的長輩們誇她乖巧。

“真的。”舒清越認真地點頭。

“眼睛很長，鼻子挺，嘴巴大小剛好，眉毛濃不需要修。反正五官底子好，以後你學了化妝就會懂的。當然，你現在認真讀書就行，以後我教你。”

“好。”馮希乖巧點頭。

舒清越拉着馮希下床，把她按在梳妝臺前坐下，“你自己選口紅塗，我給你編個發型。”

舒清越的口紅有一盒，馮希選了個顏色最淡的塗上去，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眨了眨眼。

“我感覺好奇怪，不像我自己了。”

“人生就是一場脫變之旅，你只要知道自己越變越好就行呀。”舒清越把蝴蝶發夾夾在馮希頭兩邊。雙手握着馮希的肩膀，像擺弄洋娃娃一樣。

舒清越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妝容和造型都很完美，要是能換一身裙子就好了。”

馮希看看自己身上的姜黃色毛衣，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兩人又坐回了床上，舒清越給馮希分享她相冊裏的美照。

合上相冊，她正了臉色，“你看見那些照片了吧。”

馮希意識到，她說的照片不是剛剛分享的那些。遲疑一會，輕輕點頭。

賀流逸初中時候就是風雲人物，不過他和舒清越不是一個班，兩人剛開始也沒什麽交集。作為班上女生團體的中心人物，舒清越總能聽到她們在讨論賀流逸。出于自身的高傲和逆反心理，舒清越開始讨厭賀流逸。

她們喜歡的她偏偏不喜歡，她對他的所有事情嗤之以鼻。

直到她爸把對方領回家吃飯。

她爸爸是賀流逸的班主任，一直對他照顧頗多。賀流逸叛逆外出打架，他都要親自把他找到，然後帶到妻子面前給他上藥。賀流逸有段時間沒人管，自己也不會做飯，他爸就把他帶回家管飯，并教他做飯獨立。

總而言之，因為他爸，她不得不認識他。

她一開始把自己的厭惡表現得很明顯，也很幼稚，搶賀流逸的飯吃、對他語言不禮貌，經常說些貶低他的話，試圖将其趕走。

對此，賀流逸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因為他爸他一直在忍讓着她。

不知什麽時候起，她漸漸不那麽讨厭賀流逸了，甚至開始主動接近他，在學校裏诋毀他的男生面前說他的好話。

他們成了朋友，通過賀流逸也認識了周楠，三人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友情圈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她正視這件事，然後逃避。

喜歡賀流逸到底是一種什麽感情？她明明也喜歡着其他人。

她覺得自己的感情很淺，但确實存在着，有時候更是突然濃烈着。

是因為不甘心嗎？

舒清越看人總是很準，熟知各種戀愛心理，但對于自己，她并沒有辦法。她太高傲，也太要自尊，她不容許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她明确的知道賀流逸對她沒有愛情，只有友情。

她要和他做一輩子朋友，而不是去追求沒有可能的愛情。

那太不值得了。

她把相機塞到馮希手上，笑得風輕雲淡：“他喜歡你，馮希。這臺相機就送給你了，當新年禮物吧。裏面有他的好多照片，都是我偷偷拍的。”

“清越，我們幹嘛非得談這件事？這是你的記憶，你留着吧。”馮希拒絕。

“為什麽不談？我覺得這件事就是得大大方方地講出來，2012年了，我要揮別過往，奔向新天地。這臺相機我留着幹什麽，這件事在我這裏已經結束了，沒什麽好留戀的。”

“說實話，我真的覺得不喜歡我的人都挺沒眼光的，他也是。我不會喜歡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馮希和賀流逸走在路上，他低頭循着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後。

“你和舒老師聊了什麽？”馮希問。

“學習成績、高考目标、家裏的情況。”

“哦。”馮希點點頭。

賀流逸倒着走到她對面，伸手就扯她頭上的兩個蝴蝶結，“舒清越給你編的？”

馮希拍開他的手，點頭。

少年彎腰，臉突然湊近她，眼睛發亮，“她還給你化了妝。”

馮希撞開他往前走，捂住臉。

賀流逸追上她，“幹嘛捂着臉呀，特別好看，不一樣的你。”

他語氣輕佻，說出來的話更像是調戲。

馮希更羞了，她跑了起來。賀流逸在身後追，不一會就逮住了她的帽子。

“跑什麽？”他笑嘻嘻。

“別扯我帽子！你煩得很！”馮希怒道。

“你害羞什麽嘛？我說的是實話，真的特別好看！特別漂亮！”他委屈道。後半句語氣加重。

“因為喜歡你，所以當然會害羞啊！”馮希怒吼。

看着對方怔愣住的眼神，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啊啊啊！都怪趙芸芸天天在她耳邊說喜歡喜歡的話。

她轉身往前走，袖子卻被賀流逸拉住。他歪着腦袋看她，眼神疑惑，“你剛剛說什麽？”

他耳朵不好嗎？

馮希感覺自己臉在發燙，身子在抖。她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

她甩開他的手，頭暈乎乎地往前走。

這次，他沒跟上來。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馮希就提着箱子趕車回了老家。

剛開始一個星期，她想給他打電話，可又不敢。見對方也沒打來，又有些惱，便更不願意主動給他打了。後面收到賀流逸的電話，她想接，又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于是挂了電話。

哪怕趙芸芸和舒清越都告訴她：賀流逸喜歡她。她還是沒有自信。她和舒清越一樣，怕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

她縮在自己的龜殼裏，不願去面對外界的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