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冷雨
冷雨
清晨,陰沉的烏雲籠蓋天野,賀秋被窗外的雨聲吵醒,他看了眼牆上的鐘,利索的換上衣服下床。
雨從昨天晚上開始下,從淅淅瀝瀝的小雨到現在的瓢潑大雨,看天色一時半會估計也不會停,更似有暴雨之勢。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賀流逸房間的門,見他還睡着,便又小心地關上門。走出門口,拿起門邊的傘沖進了暴雨裏。
兩人是在半路上遇見的,隔着大雨,男人舉着傘跑到賀流逸身前,他皺着眉看他背後被雨打濕的衣服,問:“這麽早,你要去哪?”
“周楠家房頂爛了,一直在漏水,我去幫忙。”賀流逸簡短地作了回答。
他點頭:“那好,你把這幾個包子帶上,雨衣換下來,這雨衣背後都爛了。”
他伸手遞過包子,賀流逸停頓幾秒,最終接過。賀流逸快速換上雨衣,然後握住雨傘,他想等賀秋在傘內換上雨衣再離開,但對方只是拿起雨衣蓋在了頭上,然後一把把他往前推,轉身往回跑。
“你快去吧,我先回去了。”賀秋道。
賀流逸看着對方在大雨裏的背影,有看了看手裏還冒着熱氣的包子,低語道:“謝謝。”
到現在,他還沒對對方喊過一句爸爸。他覺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有很多話想說,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
雨勢依舊很大,賀流逸接過周楠外婆捧過來冒着熱氣的水,笑道:“謝謝婆婆。”
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小屋子,對周楠道:“房頂算是勉強修好了,但是你還是趕緊找房子搬走吧,這裏下雨天就浸水,晴天也照不到太陽,濕氣重,不适合婆婆住。”
周楠點頭,他現在也在掙錢了,努力努力能給外婆更好的生活。“好,我知道了,你吃飯不,我煮面。”
賀流逸看了看時間,搖頭,“不,我回去吃,他、我爸今天在家給我做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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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把賀流逸送出小巷子。
雨聲噼裏啪啦響着,砸在傘上,賀流逸下半身都被打濕了,鞋子踩在水裏,很不舒服。他加快速度往前走。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被雨聲掩蓋,好一會賀流逸才聽見鈴聲,從包裏掏出,是錢婆婆的手機。
接過電話,對面傳來聲音:“小賀,你爸出事了。”
天空響起悶雷聲,迎面的強風将傘吹翻,大滴大滴的冷雨落到他的臉上。他松開傘,握緊手機,猛地向模糊一片的大雨裏沖去。
“你爸不知道你中午回來吃不,就想提着保溫桶去找你,路上看見江岸邊有小孩子溺水,就跳下去救人了,但水流太湍急,現在兩個人都沒上來,江面上已經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了。”
“小賀啊,你快回來吧,你張阿姨也暈倒了。”
或許是穿的衣服太厚,雨水一滴一滴壓在了他的身上,賀流逸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重,步伐也越來越慢,他跑了好久才跑到江岸邊。
他不需要去找錢婆婆在哪裏,因為前面已經有一頓人圍在江岸邊,警車停在一旁。
他撞開外面的人群,擠進裏圈,地上有一對夫妻在打架,女人哭訴着:“你為什麽不看好她?都怪你!都怪你!”
旁邊的人想拉架又不敢。
女人旁邊的地上放着一個保溫桶和今早他剛脫下來的雨衣,賀流逸呼吸一滞,擡眼便看見了錢婆婆,她眼眶蓄滿淚水沉默地看着他。
雨勢太大,江水湍急,誰都不敢下去。
賀流逸脫掉外套和毛衣,越過其他人準備往石階下沖。旁邊的警察和大叔緊緊把他抱住,叫他別沖動,別為此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那是我父親!那是我父親!”賀流逸目眦欲裂。
他突然失了力氣,雙膝跪倒在地,毫無顧忌大哭起來。
江面浪濤滾滾,雨滴落入其中,就是沒有人的蹤跡。
“我的女兒啊!舟舟啊!舟舟啊!”賀流逸身旁的女人也哭嚎道。
時間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雨勢忽大忽小,幾波人下水搜尋。賀流逸好幾次掙脫束縛,往下沖,又被人按住,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下去又上來,什麽都沒找到。那個小女孩始終沒有消息,女孩媽媽徹底暈倒在地上,周圍人紛紛上前将其圍住、送去了醫院。
六點,雨終于停了,下游那邊傳來消息,賀秋找到了,但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民警采取心肺複蘇進行急救,并第一時間送至醫院救治。
賀流逸在醫院急救室門口等了五個小時,等來了搶救無效的消息。
看着表情哀傷的醫護人員,賀流逸笑着搖頭:“不可能,我爸不可能死,你不知道,我爸從小生活在這,水性特別好,怎麽可能下了水就死了。”
他越說聲音越大,“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舒老師抱住賀流逸,“冷靜!賀流逸!冷靜!”
他明明一天的精力都被耗完,但此刻依舊爆發出力氣将舒老師推開,“冷靜?我怎麽冷靜!我爸不可能死!我爸沒死!”
他拉住醫生的手,懇求道:“醫生,我爸真的沒死,你快進去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說着,他便跪下,“我家有錢交手術費的,你快進去救救我爸,求你了。”
醫生嘆了口氣,狠心抽出手,“抱歉,我真的無能為力。”
醫護人員離開了,賀流逸怔怔地跪在地上。過一會,他看向身旁的舒老師,微笑道:“舒老師,你知道的,我爸沒死,他現在只是還在做手術。對吧?”
不等舒老師回答,他重新站起身,坐回牆邊的座位上,像是真的在等待手術結束。
賀流逸最終還是拿到了醫院開具的死亡證明。
他不是沒看過人的屍體,只是依然覺得難以忍受。他已經不怎麽記得媽媽走得時候的樣子了,只記得對方漂亮的身體和臉蛋都是殘缺和破碎的,他被吓哭了,他爸當時把他抱在懷裏,也和他一起哭。
他爸身材高廋,酗酒并沒有讓他長出啤酒肚,反而更加清廋了,但現在他躺在床上,全身都是腫脹的,臉上的皮肉像是被注了水,很難看,且不像他。
賀流逸不敢碰,他哽咽道:“爸,我錯了,你快起來,我們回家。”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
“我不該和你置氣的,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的,你快睜眼看我啊,爸爸。”
他一直知道他多想和他說話,聽他叫他父親,但他一直和他置氣,一直因為自己的扭捏而羞于開口。他們之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爸,我真的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抛下我,我真的沒有家了,你別抛下我……”
屍體轉移到太平間,古城的小院裏沒地方停放屍體,舒老師幫忙聯系了殡儀館,但得等到明天。他想帶賀流逸回家睡覺,但拉不動。少年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幹屍,一動不動坐在醫院的大廳,哪也不肯去。
“那好,你坐在這,我回家給你找衣服和毛毯,你今天淋了一天雨,飯也沒吃……”
賀流逸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發愣,目光無神地坐着。
良州市下雨的時候馮希老家也在下雨,畢竟她家也屬于良州市區內。因為外面的暴雨,馮希和爺爺奶奶一起坐在屋子裏烤火、看電視,大黃也趴在火爐邊舒服地打瞌睡。馮希趴在奶奶肩膀上撒嬌道:“奶奶一定要活到很久很久,到時候我還要賴在奶奶身邊。”
奶奶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小丫頭片子,就會哄奶奶開心,都多大的人還這麽賴皮。”
馮希接到陳淼的電話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吃完了飯正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大雨洗刷後的嶄新天空,今夜天空繁星閃閃,大黃坐在她的腳邊。
接過電話,還沒開口,就聽見了陳淼的哭音,“小希姐姐,賀叔叔出事了。”
小院現在亂成一團,賀叔叔和賀哥哥在醫院,張阿姨也暈倒了,錢婆婆在照顧她,她媽還在外面沒有回來,鵲鵲掙脫繩子不見了,她要照顧陳川沒法去找,只能急得給她打電話。
馮希猛地站起身,瞬間感覺自己頭暈目眩。
對面給的信息太多,聽見賀流逸的消息,只覺得心髒鈍痛,她忍住犯嘔的念頭,安慰道:“陳淼,你別着急,鵲鵲之前就是流浪狗,應該不會出事的。你照顧好你和你弟弟就行,我馬上就回來。”
馮希匆匆和爺爺奶奶說了有事要急着走,快速跑到房間把東西塞在箱子裏就跑出了院子。這時候顧不得禮貌,她提着箱子敲開隔壁叔叔家的門,希望他們開車把她送到集市的客車站邊。
坐在摩托車上,冷風呼呼拍打在臉上,馮希卻只覺得自己熱得厲害,心裏有一團火在燒,背上一直在冒汗。
到了客車站,最後一輛客車剛好啓程。她剛好錯過。
叔叔要把她載回去,馮希拒絕,她堅持要在這裏等車。很快,一輛小車駛到她面前。小車要開去市裏,但必須要等車上人坐滿才啓程。緊等慢等,等得馮希都快崩潰,車終于啓程了。
一路上,馮希給賀流逸打電話,始終沒有人接。
馮希十一點到良州市,十一點半回到小院,除了她和賀家,其他的房子都亮着燈。
張阿姨已經醒了,她叫錢婆婆去睡覺休息,她要去醫院看看,賀流逸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她擔心賀秋。陳阿姨勸住她,并讓陳淼也去睡覺。
馮希放下箱子,又出了小院往醫院趕。
晚上十二點,她到了醫院,并看見醫院大廳裏坐着的賀流逸。
他旁邊的椅子上堆着衣服和毯子,舒老師坐在一旁有些難為地看着他。
兩人站到角落,盡管馮希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天真地問:“賀叔叔……”
她難以想象賀流逸此時究竟承受着多麽大的痛苦,所以她乞求地看着舒老師,以尋求一線生機。
舒老師沉重地點了點頭,看着賀流逸的背影道:“他最開始鬧過,後面又接受了,但一直沉默着,就像現在這樣。殡儀館的車明天才到,他卻不肯離開。衣服沒換、飯也不肯吃,身體要熬垮,你去勸勸吧。”
馮希流着淚坐到賀流逸身邊,她根本不知道說什麽,只得拿起衣服和毛毯遞給賀流逸,“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了吧,好嗎?”
他一動不動。
馮希拉過毛毯披在賀流逸頭上,輕輕揉動他的濕發,哽咽道:“賀流逸,你聽話行不行?賀叔叔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毛毯下的人身體在劇烈抖動。
“我聽話,我聽話……”
換好衣服,他乖巧地被馮希拉着坐下,用毛毯将他團團圍住。他手裏依舊緊緊捏着那份死亡證明,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
馮希一開始給他喂粥,他不吃。她便只能又搬出賀叔叔,賀流逸現在很怕有人說他不乖、不聽話,更怕那個人是他爸,于是他點頭重複:“我會聽話的、我聽話。”
馮希又心痛又難過,只能在賀流逸吃飯的時候站在舒老師身旁默默地哭。
賀流逸不應該是現在這幅樣子。
她和賀流逸說了好多話,但對方都沒反應,只有在說“鵲鵲不見了”之後才擡頭看了她一眼。
“鵲鵲不見了?”他問。
“嗯,鵲鵲不見了。”
他點頭:“我爸也走了,他也走了。”
然後便不說話了。
歷時一個星期,賀叔叔走完了殡儀館火化和骨灰下葬的所有流程。流程結束,賀秋便只剩一個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了。
在這個期間,賀流逸只開口說了兩次話,一次是殡儀館在将他爸的屍體推進火化爐時要去搶屍體,一次是骨灰下葬後跪在墓碑前大哭。
後來便一直沉默了。
小院的人和劉仲奇、趙芸芸他們也參加了賀流逸的葬禮,看見賀流逸的現狀,只覺得悲痛不忍。想關心卻又不敢,只得每天找馮希打聽賀流逸的狀态。
舒清越和蔡女士知道這件事後每天都在給賀流逸打電話,但他誰的電話都不接。最後,馮希接了她們的電話。
賀流逸狀态很不好,這是小院裏的人都看在眼裏的,但所有人都勸不了他,馮希也沒辦法。賀叔叔下葬以後,賀流逸已經不聽“賀叔叔”的話了。
鵲鵲是三天前被找到的,它蹲在賀叔叔以前坐的江岸的石階上汪汪大叫着。它本來就瘸,消失的這些天裏又廋了好多,看着更可憐了。陳淼抱着它大哭。
馮希覺得,現在的賀流逸就像一棵枯萎的樹,連樹心都是空的,風一吹會發出嗡嗡的聲響。
他有時候一天都不出門,躲在房間裏,躺在床上不知道睡沒睡。馮希有時候去看他,以為他睡了,但仔細看卻能發現他睜着眼睛。
他睡不着的。
他吃飯,但也不是經常吃飯,于是錢婆婆和張阿姨每天都要多做一份飯,讓馮希送過去。好幾次,她叮囑他吃飯,但過幾個小時卻發現他依舊沒吃,馮希站在他背後默默哭,最後崩潰吼道:“賀流逸,你能不能稍微愛惜你身體一點,你是鐵打的嗎?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能不能顧及一下你的身體,這些東西都是張阿姨和錢婆婆做的,她們都很關心你、”
“我不需要,你拿走。”他終于和她說話了,但出口就是傷人的話。
馮希哭着跑了。
第二天,送飯的換了人,是陳淼。有時候陳淼沒時間,才會是張阿姨、錢婆婆,最後才是馮希。
一天天過去,賀流逸拒絕讓張阿姨和錢婆婆再送飯過來了,他說他要吃會自己做。
賀流逸有時候也會出門,坐在賀家房門口的階梯上,就那麽發一天的呆。鵲鵲總會一瘸一拐跑到賀流逸腳邊,但他只會冷冷地看着它,吐出“滾”的字眼。
陳淼現在都有些怕他,于是會把鵲鵲抱起離開。
馮希覺得痛到難以呼吸,她正在眼睜睜看着賀流逸變成一個完全不認識的模樣,而她對此毫無辦法。
他有時候也會去江岸邊,站在那天雨裏跪着的地方,一站就是一天。馮希經常會偷偷跟在他身後,說實在的她真的害怕他也跳入江水中。
那不是他該有的結局。
舒老師也時常來探望賀流逸,但他也不理,就那樣沉默着,像一顆亘古不變的頑固石頭。
周楠有時候會來看賀流逸,但他不敢踏進小院,他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這場悲劇事故的起因就是他在下雨天把賀流逸喊出了家門,否則賀叔叔也不會出門去找他,也不會為了救人而跳江。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對不起他。
他跪在賀流逸身前說了好多好多,但對方沒有一點反應,直到他将一疊錢放入賀流逸手中,那是他打工以來的所有積蓄。
賀流逸低頭看他,“滾”。
趙芸芸也時常來找馮希,她坐在書桌前,身子朝前往窗外望,偷偷看賀流逸,看了半天後,眼淚止不住地流,抽抽噎噎地問馮希:“賀流逸什麽時候能好?”
馮希也想問:賀流逸什麽時候能好呢?什麽時候他內心的痛苦能稍微減輕呢?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因為賀父的事,小院也經常有陌生人到訪,大多是不同報紙或新聞節目的記者,少部分是聽了這事想要幫助賀流逸的企業家或其他善良的人,但賀流逸也不理,有時候他甚至會生氣,他走近屋內重重地關上門。這時候,馮希就會站在他們的面前,請他們離開。
賀流逸不想要名也不想要利,他只想要他的父親回來。
半夜,又下雨了,細雨綿綿,雨滴砸在地上,飄向馮希的窗戶。
馮希醒了,她睡不着。自從那天見賀流逸後,她就一直沒睡過好覺。她明白他有多痛苦,于是她也痛苦着。
她起身,輕聲拉開窗簾,隔着窗戶看見賀流逸站在樹下淋雨。
——嘭
她推倒了椅子,急忙推開房門,沖進雨裏拉住賀流逸的手,“你在這坐着幹嘛?下着雨呢?”
她想把他拉到屋檐下躲雨,但怎麽都拽不動對方,又氣又急。
“馮希,我爸走了,我沒有父親了。”他輕聲道。
馮希愣住了,她數不清這是過了多少天,賀流逸第一次對她說了句不帶刺的話。
少年擡頭看她,又重複道:“馮希,我爸走了,我沒有父親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真的好難受,好難受。我沒有父親了。”
他臉上淋着雨,眼睛濕漉漉的,她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深吸一口氣,忍住眼淚,抱住了賀流逸。
“馮希,我真的好難受,怎麽辦?”他的聲音帶了哭腔,變成了一個無措的孩童。
“賀流逸,賀叔叔走了,但他一直愛着你,從始至終都愛着你,從來沒有變過。你要振作好嗎?如果叔叔看見你這樣子,也會難過的。他希望你能好好的,堅強、獨立,有着更好的人生,活得好好的。”
她知道這是誰都能說的空話,但此時此刻,她只會說這些,也希望賀流逸能真的做到。她知道這個過程很痛苦,但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賀流逸,我喜歡你,很喜歡你。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馮希望着賀流逸的眼睛認真道。
第二天,賀流逸生病了,馮希也生病了。
不過馮希只是簡單的感冒,醫生給她開了幾天的藥。而賀流逸則是高燒進了醫院,強撐二十多天的身體終于因為昨晚的一場雨被徹底擊垮了。馮希去照顧他,他沒了之前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只是溫和地看着馮希讓她離開,他不需要她的照顧。
他在以一種更禮貌疏離的方式和他拉開距離。
馮希感到難過,她抿唇強撐着笑,然後以一種更強硬的态度負責起了賀流逸的住院生活。
“賀流逸,你明明喜歡我,對嗎?所以你不想我照顧你、被你麻煩,那你就好好養好身體,自己遠離我,而不是這麽虛弱地躺在床上。”
見對方不回應,馮希繼續道:“賀流逸,你有時候不可以對我這麽冷淡,我真的會傷心。人一旦感受到痛苦,就會逃離的,我是個膽小鬼,我走了,你可別難過。”
一周後,賀流逸出院了。
他搬個板凳坐在房門口發呆,馮希也站在門口看着院裏樹葉枯黃的黃桷樹。她突然想起來雪萊的一句詩:“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她只關心後半句,春天好久來呢?黃桷樹于八月開花盛放,可他們現在離八月還遠着呢。她希望時間的指針走快一點,八月快點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