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冷雨

冷雨

周六，馮希和舒清越一同去看望周楠外婆。

上午去的，周楠沒在家，只留外婆一個人在房間，馮希兩人站在門口就聽見了外婆痛苦的咿呀聲。

兩人趕忙推門進去。

馮希實在看不得老人受苦，她一看見周楠外婆就會想到自己奶奶。

兩人一直陪着外婆聊天，試圖讓她高興。當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對方快樂一點。

短暫一生，能感受到真正快樂的人又有多少呢？

外婆笑着拉住舒清越的手，嘆氣道：“清越，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楠，希望你們能多照顧他一下，他沒什麽朋友，如果他做了什麽錯事，希望你們多包容。這話，你也幫忙對小賀說。他太笨、太固執，愛鑽牛角尖，還嘴硬，不肯服軟低頭，可他還是心地善良的。”

她不是個糊塗的老太太，生命盡頭，什麽都看得清。她知道周楠瞞了她多少事，所以才對此焦心。

舒清越忍住眼淚，語調輕松，“外婆，你說些什麽話呢？不要說這些話，你身體好着呢？呸呸呸。”

馮希也蹲在外婆床前，認真道：“外婆，他們之間真的什麽事也沒有。賀流逸這些天有事在忙，很快就來看你了。真的。”

“好，那我等他來。”外婆笑着摸了馮希的臉。

兩人走出門，周楠正蹲在牆邊。看見馮希兩人，他起身往外走，兩人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出了小樓。

“你真要和賀流逸絕交？”舒清越問。

三人坐在街道旁邊的小公園的木椅上，一人手裏一瓶果啤。

周楠不回答。

Advertisement

舒清越喝了一口，冷笑，“你也真敢說那些話。”

“為什麽不敢？”周楠轉頭看她。

“那你真是舍得，這麽傷他的心。”

馮希細細感受嘴裏奇怪的滋味，最終皺眉把瓶子放到一旁。

“和好吧你們，有誤會就把誤會說開。他挺別扭的一個人的，一直等着你去主動找他。你們和好吧。”馮希看着周楠，

他躲避她的眼神，“幹嘛要我去找他，他不能主動找我嗎？”

一聽這話，舒清越就冒火，“因為錯的不是他啊，他一心為你，然後還要被你給傷心，你良心呢？幾年的友情，說斷就斷，要是我，我直接當場把你腿給折斷。真白眼狼，狼心狗肺。”

她才不給周楠面子，話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馮希看着周楠，心裏贊同。

“因為我們都把你當朋友，更知道賀流逸把你當朋友，所以才會來找你，希望你們倆和好。周楠，你明白這個道理嗎？如果不是朋友，誰要管你？如果不是知道賀流逸對你多好，我們用得着過來讓你們倆和好嗎？”舒清越越說越氣。

“你的一句話，讓大家都難受，你很開心嗎？明知做了錯誤的事，還不改正，你想等事情發生到無可挽回的程度再改嗎？那時候都已經沒有機會了！”

周楠握着瓶子，低頭沉默。

“為什麽不說話？”舒清越揪住他的衣領，讓他臉擡起來和她對視。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一直絕交冷戰下去，等賀流逸高考離開這裏，你們還剩多少聯系呢？你想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大家再見，故人相看兩無言嗎？”

周楠扯開舒清越的手，“我沒有。”

“那你去找他。”舒清越拉住他的手。

“就現在，現在就去。”她拉着周楠就想走。

馮希适時開口，“他在家，哪都沒去。”

“我不去。”周楠固執地坐着不動。

舒清越快被他氣笑了，“知道并承認錯誤，但就是不改是吧？”

周楠不說話。

舒清越也坐回木椅上，又問：“你那筆錢哪來的？”

她本想讓周楠去向賀流逸解釋的，但對方不肯，那就讓她問清吧。

“借的。”周楠回答。

“高利貸？”舒清越皺着眉看他。

“不是。”

“你哪裏認識的人肯借你四萬？你抵了什麽？簽了什麽協議？”

面對舒清越，周楠沒有再犟，說了自己認識張浩并加入賣保健品的事。

舒清越反複思索這件事好像也沒什麽漏洞，有些不解地問周楠，“你沒有隐藏其他的事？你不會騙我們吧。”

“沒有，浩哥挺好的，我最近沒賣出一單他也沒怪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之前為什麽不給賀流逸說？你早說，你們倆也不會吵得這麽嚴重。”舒清越有些無奈。

周楠沉默，最終悶悶道：“不想說。”

晚上，馮希和賀流逸說了周楠的解釋。

賀流逸目光定格在書頁上，撇嘴，“和我說這些幹嘛？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馮希看着他半天都沒翻過的書，一把把書拿起。“要是真的不關心，你一開始就別聽呀，還假裝看書，幼稚鬼。”

賀流逸抱臂，不理她。

馮希把他臉掰過來，正對自己，“你可以不理他，但你真的不去看看外婆嗎？今天我和舒清越去看她，她說她很想你。”

談到周楠外婆，賀流逸面容柔軟了下來。于是別別扭扭道：“好吧，那我明天就去看看外婆。”

第二天，兩人一起出門。

賀流逸去城北區看望周楠外婆，而馮希則是要和舒清越去逛街買東西，兩人在古城出口分開。

這次買東西，不僅是陪舒清越買她的個人物品，更是兩人要一起給李倩買一些生活物品。李倩不肯要周楠還的錢，身上剩餘的錢只夠她勉強活着，馮希想借錢給她，她也不要。如此，馮希便只能從其他方面去幫助李倩。

*

又走進一家店，馮希提着袋子直奔休息區坐下，舒清越則是在店內四處挑選，拿了好幾套衣服。

休息區旁邊就是試衣間，馮希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一堆衣服，既震撼又不解，她指了指自己腳旁邊的一堆袋子，問：“你買那麽多衣服穿的完嗎？”

要是她沒有記錯，舒清越房間的大衣櫃已經塞滿了。

舒清越把劉海刮到耳後，坐到馮希身旁撒嬌道：“謝謝希希陪我逛街啦，這個你是知道的，我馬上就要去北京了，衣櫃裏的衣服都舊了，我去大城市總得買些衣服裝扮裝扮嘛。要是他們看我穿的不好罵我土包子怎麽辦？”

馮希捏住她的臉頰，樂道：“這麽一個大美女，穿什麽都好看，誰敢說你是土包子，他就是眼瞎。”

她松開手，“去吧，我去外面買水，你要喝什麽？”

舒清越站起身，“礦泉水，我現在在戒糖。”

馮希在超市內買水，結賬的櫃臺有一面銀亮的牆，牆上映出她身後的人，超市外面一個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定在轉角，視線一直圍繞着她。

她剛開始還以為只是自己想多了，但她試探地轉頭去看那個男人，對方立馬轉頭。

結完賬，馮希拿着水站在原地不動，直勾勾地盯着門口角落的人。她看清了男人的臉，中年、黑瘦，像是電視裏會采訪到的工地農民工模樣。

一和馮希對視，他立馬低頭轉身離開。

等男人消失了十幾秒後，馮希終于大口呼吸，手裏的水也落到了地上。她彎下腰去撿，結果雙腿直接沒了力氣，坐倒在地上。

“姑娘，你沒事吧。”身旁的阿姨幫她把水撿起來，又把她扶起來。

馮希面色蒼白，額頭還冒冷汗，見她倒在地上，路過的人還以為她發病了。

“沒事，謝謝阿姨。”馮希拿着水站起身。

“真沒事？”身邊的幾個人都有些不信。

“真的沒事，謝謝。”說完，馮希跑出超市，小心地走到轉角。

沒有人。

她轉身朝四處看，試圖搜尋剛剛那人的蹤跡。

找不到。

這種結果并不能讓她安心，反而內心恐懼更深。

馮希快速跑回店內，氣喘籲籲。

舒清越已經換了另一套衣服出來了，她看着馮希正想讓她幫忙選衣服，卻發覺馮希臉色不對。

她坐下，伸手探馮希額頭，問：“怎麽了？怎麽去買水一趟成了這個樣子？”

馮希将剛剛發生的事告訴她，并反複強調，“我确定我不是錯覺，他好像就是盯着我的。”

舒清越皺了皺眉，“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我絕對不認識。”

“先別急，假如他是一個人的話，應該不會大庭廣衆下對我們出手。如果他是一群人的話，我們先別出去吧。我給我爸打電話，讓他來接我們。”說完，她拿着選好的衣服起身去櫃臺結賬。

她朝店門口張望了一下，或許是剛剛馮希的話，她看着外面來往的人群，莫名有些心悸。

舒老師接了兩人，聽說了馮希剛剛遇見的事，轉頭開車去警察局備案。

2013年，良州市的街道監控還沒完全安裝。遇見馮希這種情況，警察做了記錄，懷疑是人販子跟蹤作案，安慰她并讓她出門注意安全，盡量有人陪同。

畢竟壞人作案防不勝防，警察無法時刻保護每個人，中國每年的失蹤人口就有800萬，良州市2012年的記名失蹤人口有89人。

89人，卻不止89個家庭。

那次事件以後，賀流逸不敢再讓馮希一個人走在外面，上學放學時刻寸步不離的守候着。

慢慢地，馮希也緩下了心神。

現在是法治社會，現在是法治社會。

夜晚，舒清越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為她下個月就要去北京了，所以這些天都在和之前的姐妹聚會。今天玩得太嗨，就忘了提前讓她爸來接她。

她感覺到後面有人在跟着她。最開始她以為是錯覺，可是那個男人跟在她身後跟了一路。

路燈下她根本不敢回頭，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冷汗直流。她加快腳步，掏出手機給爸爸打電話，電話瞬間接通，聲音顫抖，“爸，快來接我。”

路燈照射出身後人的影子，對方也加快了腳步。

他已經跟上她了！他就在她的身後！

她輕微側頭，然後呼吸一滞。

她看到他的鞋子了！

深吸一口氣，前面就是小區了，她提速跑了起來。

同一時刻，身後的人也跑了起來。

舒清越吱哇亂叫了起來。察覺身後的人步伐慢了，她叫得更大聲了。

前方，他爸從小區門口出來，舒清越一下子撞入她爸的懷裏，驚魂未定。等她爸安慰她，沒人跟着她了，她已經到家了，她才敢伸出頭看外面，路上确實一個人都沒有。

門口的小區門衛也說，他看見舒清越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驚叫跑過來的，身後哪有什麽人。

“可是真的有人跟着我，我好想都看見他的臉了!”舒清越着急地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