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歸途
歸途
馮希向社區的阿姨借了房間,換了衣服吹了頭發。
出門,賀流逸坐在門口的涼椅上給傷口上藥。他半披着衣服,一節被火燒的手臂露在外面。馮希看着都很痛,他卻什麽也沒說,動作利落地包紮,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一只手打結,得用嘴咬住另一邊的布。
馮希坐到他身旁,用手将他嘴裏的布扯出來,又拿過他手上的另一邊,打了個死結。
擡眼看,賀流逸正盯着她。
賀流逸長相俊美,少年時期看着很有文弱書生的感覺,溫潤內斂,越長大越有成熟男人的風範,受傷時候更像一頭舔舐傷口的狼。馮希大學的時候,寝室裏有人不小心看到了那張合照,追着馮希問賀流逸的消息、聯系電話。
剛剛她在門內換衣服的時候,還聽見外面的阿姨追着問賀流逸的資料,年齡、工作、有沒有女朋友。
年齡28,沒有女朋友,但是工作是警察。
剛開始那些阿姨還很激動,可一聽見他的工作,所有阿姨都放棄了。
賀流逸盯她,她也盯回去。想了想,傾身靠近,但臉頰還沒貼近賀流逸,他就猛地轉頭起身,背對着她道:“走吧,去案發現場看看。”
幾輛警車停在門口,好些看熱鬧的群衆不顧半夜兩點的時間圍在樓下。
又來消防車又來警車,看樣子,他們這個小區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兩人一起上樓,樓道的黃白老牆被火燒得焦黑一片。
門口,刑警大隊的隊員站在門口,一個中年男人被攔在門口,一名隊員按住他的肩阻止他沖進屋內。
“屋子裏死的是我老婆,你們不讓我進去?你們是警察嗎?”男人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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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先生,裏面正在進行案發現場的現場勘查,您不能進去。”警員面無表情道。
“什麽案發現場!我老婆死于火災,怎麽就案發現場了?”
馮希皺了皺眉,只聽身旁賀流逸道:“不論是死于火災,還是另有原因,我們都會探查到底,給您一個交代,希望您在一旁耐心等待。”
男人轉過身,看見賀流逸和馮希,怔愣了一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指着馮希和賀流逸激動地吼道:“是你們!是你們放火燒死了我的老婆!你們現在還夥同其他人一起霸占我的家,不讓我老婆安息。”
見他這一副說不通的樣子,兩人瞥了眼,便直接進了屋。大火讓事故現場被損壞完畢,只看得出一點從前的模樣。
賀流逸認為這場火災不是自然發生的原因是進屋就看見了死者的屍體,死者倒在客廳內,只剩幹枯的、不辨樣貌的屍身一具。她自然地躺倒在地,四肢關節呈屈曲狀。
如果說人可能因為睡覺時吸入過多火焰産生的有毒氣體,導致自己別燒傷了也無法醒來。但這又有一個問題,她不可能睡在客廳的地上。如果她真的睡了,那火又是怎麽産生的呢?據賀流逸的判斷,火勢應該是從廚房起勢的,然後再燒到了客廳。同樣的,二樓的廚房火災損失程度最大。
最有可能就是,死者死在火災發生之前,兇手為了僞裝其死因,放了這把火。
而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門口那個叫嚣的男人,他太值得懷疑了。
賀流逸,搜尋現場。然後走到何建樹幾人身旁,“死者有什麽發現?”
“死者的衣着、毛發被全部燒毀……三度燒傷至其死亡……內眼皮褶皺被燒,拳擊樣姿勢……”何建樹皺着眉。
“其他屍體內部特征,得把屍體擡回去進行解剖和檢驗才能得出結果。”
賀流逸點點頭,這些結果至少說明死者不是因為外在傷害而死亡。
屍體被何建樹和錢峰搬回車上了,犯罪嫌疑人、死者的丈夫霍東被帶回了警局調查,賀流逸和馮希等人站在一旁,痕檢部的兩人在案發現場再次進行DNA的取材。
局長周樂安戴上口罩看向刑警大隊長何覺民,“說一下情況。”
一棟樓的火災牽扯出的命案,足夠他重視并來到現場了。
“受害人薛含蘊,今年56歲,家庭主婦,無子女。昨晚十一點左右,家中起火,淩晨一點多鐘,消防隊滅火後發現死于家中。一中隊隊長賀流逸,恰好是這棟樓四樓住戶,後随消防隊一起滅火,進入薛含蘊的家中,發現蹊跷。死者家中起火點是廚房,但死者死亡地點是客廳地板,像是提前入睡在睡夢中被燒死了一般。并且火災發生時,無人聽見她的呼救,直至火勢擴大。因為現場情況損毀嚴重,無法推測是否有人入室盜竊放火,但可以肯定的是死者絕非死于火災。”
“現有嫌疑人為她的丈夫吳軍,他一直在阻攔警方對此次事件的調查,不肯簽署屍檢同意書。并且,他有入室殺死自己妻子的能力。不過,殺人時間和殺人動機還有待調查。”何覺民說得很詳細,這是他必須做到的事。領導都來到了一線,他可不能出什麽纰漏。
局長周樂安點點頭,走進房間。
馮希看向何覺民,“何老師在下面等在。”
“去吧。”何覺民揮手,他把馮希和賀流逸兩人找來,就是想着兩人算是案發現場第一見證人,如果局長有什麽要問的,也可以向兩人問。但局長不問,那馮希還是快去解剖吧。現如今,案件的進展就要考屍檢報告的結果了。
他又向賀流逸招了招手,“你,帶一中隊的去排查受害人薛含蘊和嫌疑人吳軍的社會關系。”
薛含蘊的屍檢報告是三日後出的,一拿到報告,何覺民就帶着警員去抓人了。
生前燒傷和死後焚屍有很大的區別,最重要的區別在于屍體內部的特征。人被生前燒傷,呼吸道內部、食道、胃及十二指腸內會有煙灰、炭末,呼吸道燒傷還會致黏膜充血、水腫、壞死,心髒和大血管血液中會含有高濃度的碳氧血紅蛋白。
而這些情況,薛含蘊的屍檢報告書上都沒有。
第二天上午,吳軍終于說出了所有的實情。
他和薛含蘊是一對丁克夫妻,年輕的時候立誓不生孩子、相伴到老,但薛含蘊四十多的時候,吳軍反悔了,他在外出軌,想要別人幫他生孩子。一年後,薛含蘊發現了真相,吳軍在外面和別人組成了家庭,孩子都上幼兒園了。薛含蘊想和吳軍離婚,但吳軍不想,根據他們以前簽訂的結婚協議,吳軍出軌在前,離婚必須淨身出戶才行。
他溫言軟語哄騙,說自己會和外面的人分手,把孩子接回來交給薛含蘊撫養。
薛含蘊心軟,同意了。
就這樣,他腦子裏有了一個構想,殺死薛含蘊,拿到所有財産,徹底擺脫她,投入到另一個家庭之中。
最終,他選擇殺死薛含蘊,放火僞裝成火災。
為此,他甚至計劃了不在場證據,連續幾日去麻将館打牌,和薛含蘊吵架,幾晚上故意不回家。
周日,他同幾天前一樣出門打牌,然後晚上十一點半途退出說肚子痛去上廁所,實際是回家殺死薛含蘊。薛含蘊有頑固性哮喘,他故意引起薛含蘊的哮喘,導致她死亡,本來想把薛含蘊的屍體搬回床上,但時間不夠了,他怕時間太長自己會引起懷疑,所以直接将薛含蘊放在地上,就去廚房開火。一切弄完了後,又溜回來麻将館。
他其實一切都想好了,一棟樓的火災造成的肯定不是薛含蘊一個人的死亡,這樣薛含蘊的死就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他之後拿走薛含蘊的財産再和人重組家庭就順理成章,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但他沒想到的是,樓上剛搬來的鄰居是個刑警,對方過早發現了火災,整棟樓只有薛含蘊死了,他看了現場然後發現了端倪。
錢峰搓了搓手臂,感到膽寒,“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為了殺一個人甚至想把其他人也殺了。這人還是他相伴幾十年的妻子,冷血無情,和那些大壞蛋有什麽區別。”
賀流逸挑眉,“沒什麽區別,這種人之所以在生活中普通、善良,只是因為他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如果他處在一個惡的環境,那他就會無比快地适應下去。”
“有時候,一個人不作惡并不是說明他本性良善,而是他沒有那個條件。”
“幸好哥你出手及時呀,要不然整棟樓非死幾個才行,馮醫生說不定都折在裏面。那樣子的話,大家估計真以為是一場火災,他的計劃就成功了。”錢峰吹捧道。
周圍幾個警員也附和。
一個月的相處,他們已經熟悉了這個新來的中隊長了。賀流逸,真挺有實力的。
賀流逸笑笑,“老天有眼罷了。”
“隊長,要去聚餐不?你來的時候都沒給你舉行歡迎會,這次放假咱們補上。”賀流逸身旁的警員問。
一場忙碌了好些天的命案結束,他們這些參與偵查、抓捕的警隊就被批了假,算是抵了之前熬夜加班的時間。
“不了,你們去吧。帳記我頭上,你們好好放松。”賀流逸擺手。
“哦,好的。”警員看見門口的馮希,點頭。
錢峰看見馮希,也猛地起身,上次的文件被燒了,馮希要他重新整理,但他這些天沒事就往賀流逸辦公室跑,此刻有些心虛。
他跑到門口,笑得乖巧,“學姐,你來等賀隊長嗎?”
死道友不死貧道,千萬別看見他的臉就問作業的完成情況。
“嗯。”馮希淡淡道。
這些天,因為案件賀流逸忙得見不着人影,屋子被燒了,他直接睡辦公室裏。馮希也判斷不出他是不是在故意躲着她。現在命案結案,她就直接來他辦公室門口堵他。
她側身邁了一步,對屋內辦公桌前低頭忙碌的賀流逸喊道:“賀流逸,出來。”
“你要一直睡這裏嗎?社區那邊已經把空閑的屋子整理了出來,叫我們03住戶先住到哪裏去。”
賀流逸起身,迎着辦公室內其他人隐晦的眼神,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走出辦公室。
馮希将自己的包也丢給他,他默默接過。
對于馮希,他永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換句話說,他拒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