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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是自己母親。
她驚訝不已,上前就問道:“媽媽,你怎麽來了?”母親有她家裏的鑰匙, 但從來就沒往這兒來過幾次。
“看見你跟那小子還沒開始同居, 媽媽就放心了。”
聽見那“小子”, 薛城不由挑了下眉, 直接問道:“媽, 你以前就認識徐凡成對吧?”
至于有沒有同居。
他們雖然不在一個屋,但卻是同一幢樓……
“不認識。”母親臉上微笑的弧度都沒變,輕輕巧巧地道:“這小子很複雜, 你離他遠一些。”
兩個人都說不認識。但既然是不認識, 為什麽兩人的氣氛那麽古怪,母親為什麽又說他複雜。
薛城皺眉追問,卻一個字的解釋都聽不到。
母親瞥了她一眼, 正色地道:“不關你的事, 也不能關你的事。總之, 你理他越遠越好。”
薛城的母親是很開朗的家長, 從不會輕易說“不許”兩個字。
但一旦她這麽說了,薛城就必須照做。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
于是, 她沉默了。
“你只要清楚, 他接近你不會有好心思。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們當初是怎麽認識上的?”
薛城愣了下, 慢慢地回憶起他們第一次的見面。
至于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她原先覺得沒什麽蹊跷。只能說是機緣巧合。
那年有個酒吧開業,林嘉楠去捧場,她喝到半夜,打了個電話讓她去接自己。薛城匆匆地趕到那兒,從一幫酒肉朋友那兒把林嘉楠拖走。
剛出了門,林嘉楠就撞在一個男人身上。
被她撞到的人沒事,她自己倒是坐在了地上哭了起來。
嚎啕大哭,薛城怎麽拉她都不起來。
薛城跟那被撞的人道了歉,正不知該如何,拿她沒辦法的時候。眼角瞥見了酒吧門口,暗處角落待着幾個男人,目光都緊盯着這裏。
已經是深夜了,薛城知道他們是在“撿屍體”。
——看見酒醉神志不清的女孩,就直接帶去賓館。輕則猥亵,或者可以更加過分一點。
角落裏,幾人更是對薛城吹口哨,沖着調笑道:“美女,跟我們一起玩玩?”
剛開的酒吧位置很偏,不容易打到車,連路人都沒幾個。她一個人在這兒倒未必害怕,林嘉楠醉成這幅樣子,實在是很危險。
就怕那幾人狗膽包天,仗着人多想把林嘉楠半哄半搶地帶走。
如果他們說一句,“這是我熟人。”要從薛城手裏硬搶,她肯定怎樣也攔不住。
就算立刻報警,只怕那時也晚了。
被撞到的男子沒有立刻走開,反而問道:“她沒有事吧?”
“帥哥,你能幫我一起把她扶到路口?”她打量着眼前一身西裝的人,心賭了把,斜看了眼角落裏的人,壓低聲音地道:“拜托了!”
至少先走到大路上,遠離這些專門“撿屍體”的垃圾仔。
那些垃圾的眼神,都快粘在林嘉楠身上了。
他也發現了。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太清神色,點點頭說道:“好的。”
等走到了大路,他還陪着她們等了會兒出租車。
實在等不到出租車,在薛城準備打電話找人來接的時候,他開口問道:“我開了車,送你們回去吧?如果相信我的話。”
薛城只猶豫了下,就很感謝地說道:“送我們去市中心就好,實在麻煩你了。”
下車後,她問他要了張名片。那張名片的正面印着紅酒漬圖案。
一串聯系電話和地址,酒吧Flora的老板。署名:cheng。
之後,她把林嘉楠狠狠地教訓了一通,但沒提徐凡成這事。因這一次偶然的相助,她才沒事帶着林嘉楠去捧了次場。
往後,就完全是林嘉楠覺得那兒的環境不錯,自己泡在那兒玩。
那天之後,他們也一直保持着淡交。
直到他從酒吧老板,變成了斯克傅的投資顧問……事情才開始不一樣的。
母親見她還是不吭聲,知道她是沒答應。
“媽媽知道你長大了,也很有本事了。但你從小就願意去相信別人,這性格是改不了的,以後說不好會栽個大跟頭。”她從包裏拿出檔案袋。
薛城一怔,心中明明反應過來了。還是忍不住了句,道:“這是什麽?”
母親淡淡地推過來,說道:“你自己打開看看。”
猶豫了下,薛城打開了那個檔案袋。
只有幾張紙。有一份資産調查,還有房産購入日期,業務上的大致活動等等。這些可比家庭背景難查多了。原來,母親早就注意到徐凡成了!
掃了一眼,她就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那些業務活動,竟然有意無意的,大多是些和她接觸的公司。
難怪她開始能很順利的搭上斯克傅的線。
至于那套和薛城同小區的住宅,買入的日期很新。二手買的價格,竟然比同等條件的新樓要高兩倍,這可不是筆随随便便的小數目。
可以說,是用血淋淋的價格拿下來的。
但,這是為了什麽?
看見這個了,就再也無法否認他的故意接近。
哪兒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薛城把幾張紙塞回去,重新繞好檔案袋的棉線。平淡地想,她又不是傻子。他的刻意接近,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到。用不着這幾張紙來當證據。
她沉默半響,點點頭說:“沒關系,我會注意的。”
注意什麽,她也沒有說。
母親平淡地看着她,知道她心裏沒那麽容易妥協。
自己的女兒,自己明白。
她沒把薛城養嬌養弱,但畢竟不舍得讓她真的吃虧受苦。一路來都把她送進最好的環境裏,暗裏也是各種庇護。她眼裏看見的競争激烈卻不慘烈,失敗了也不會慌張。
浮浮沉沉,才能從從容容,知世故而不肯世故。
也就有了一個“嫩”字。
外面豺狼虎豹的,如果真的有心算計她……
39.Chapter39
徐凡成卻沒有給薛城注意的機會。等她想找徐凡成當面談談的時候, 卻聯系不到他了,去酒吧問, 被告知他正在出差的途中。
他這一出差,就兩個星期沒有任何消息了。
電話不接,短信不看, 郵件不回。薛城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他還在出差嗎?”
兩個半星期過去了, 徐凡成消失了整整二十天。也不能說是消失, 因為明顯只是在躲着她而已。
薛城問的侍者是被徐凡成借過名的, 真正的顧之逸。
比起徐凡成扮演的那個, 顧之逸本人要長得低調多了。他當然也不醜,微往下垂的單眼皮,上翹的唇角, 眉目有股無害而稚嫩的學生氣, 柔和又腼腆。
但人不可貌相。
無論薛城是明問還是暗探,他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禮貌又不失耐心地說:“我們老板人不在國內, 而且也不會來向我彙報行程啊。”
幾次下來, 薛城也學會了他那副溫吞的樣子。
她揚眉, 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唇, 輕敲了下桌面,說道:“昨天, 你還不是這麽說的。”
他疑惑地“嗯”了一聲, 手上邊擦着玻璃杯, 邊用很無辜的語氣道:“小姐, 昨天我沒來當值啊。”
之前誤會了老大的意思,就沒有提神應付她。
一不當心,被薛城套到了話。其實徐凡成根本沒出國。
裝吧,繼續裝。
薛城面上微微笑着。
她彎了一下眼角,溫柔地說道:“前段時間我才和你們老板說,現在開酒吧難做得很。安保這一塊看樣子簡單,其實最麻煩了,稍微有點群衆投訴消防,就要停業休整,對吧?”
顧之逸眼角抽了抽,擦酒杯的動作一頓,苦着臉道:“是的啊,現在什麽生意都不好做。”
“我認識人在治安大隊裏當小頭頭。”
她話說半截停了停,好奇地問他道:“還有認識消防的頭頭。但他們怎麽都在抱怨事情多,酒吧這一塊到底是歸誰管的,你知道嗎?”
顧之逸停下了擦杯子的動作。
他剛要說什麽,被薛城打斷了,“算了,反正這些和我也沒什麽關系。”她唇邊一抹淡淡地笑,很和藹地問道:“你們老板出差幾時回來?”
她背後藏着一匹大灰狼,此時正搖着尾巴。
“……”
其實,這問題他也很想知道。
老板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快撐不住了啊……
酒吧要倒閉了啊。
……
從酒吧走出來,薛城臉上的笑一下消失了,她站在風口等出租車。
依舊是七轉八轉的道路,來到了獨棟小別墅前。
既然徐凡成拒絕告訴她真相,她就只能靠自己去查了。
半空飄起了小雨,四周基本沒有過路人。
她把帽子帶了起來,從信箱裏拿出那把髒兮兮的鑰匙。意思性地敲了敲門,開門進去。
Ry頭也沒轉,目光盯着電腦屏幕,一只手指了下身後的桌子。
“你能不能搬個家,或者用高科技一點的辦法給我資料。”薛城走過去,從桌上拿起了檔案袋,嘆了口氣,說道:“每次來你這裏,我都要花掉一個下午的時間。”
“搬家不可能的,郵件又不安全。你不早就習慣了?”他看着電腦屏幕,感嘆道:“本來以為兩分鐘的事情,那人的信息做過專門的保密處理,花了我五個小時呢。”
薛城打開看了眼資料厚度,一點也不意外地道:“謝了,我走了。”
“這次的人還蠻有意思,”他忽然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你喜歡他吧。”
薛城一愣,旋即笑了:“你這是什麽小動物的直覺?”
他啃着手指,誠懇地搖搖頭道:“不是,因為感覺這樣的劇情發展才夠狗血,很好玩的樣子。”
“……”
她竟然被這輕描淡寫的話氣到了,頓了頓,說道:“你什麽時候出門談個戀愛吧。母胎單身的男人腦子會越來越不好使的。”
去他媽狗血。薛城懷裏抱着檔案袋,被他說的硬是沒敢拆開看。在路邊淋着雨,等了半天出租車,氣得踹了一腳電線杆。
好不容易回到家,她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雨水順着頭發往下滑落,衣服緊貼在身上,弄濕了地板。薛城冷得發抖,把檔案袋從包裏拿出來,扔到桌上,先去洗了個澡。
狗血?能有什麽狗血的。
裹着浴袍出來,薛城深呼吸了下,才終于把資料從檔案袋裏拿出來。
檔案袋裏一沓紙十幾頁,她目光掃過,才剛看見第一頁,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徐凡成的初中學歷那一欄,寫着曾念:陵蘭中學。
陵蘭中學,不就是她自己的初中嗎。看了眼入學年份,兩人還是同一屆的。
“……”
40.Chapter40
薛城盯着在徐凡成名字後面, 括號裏的曾用名,張凡。
她微微睜大了眼, 手不自覺地捏着紙,弄出皺痕來。
“……”
下一秒,薛城匆匆地跑到了書房, 在塵封舊物的箱子裏翻找出了初中畢業的紀念冊。
那麽久以來, 她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手指一個個撫摸過去, 在班級合影裏找了又找。
沒有找到徐凡成這個人。
這是當然的。否則她再遲鈍也不會沒察覺。
但是居然也沒有張凡。
這不應該的。就算過了那麽多年, “張凡”這個名字, 薛城已經記不清楚對應的模樣了。但心中也能肯定,這是當年跟她一個教室的同學的名字。
那人性格很內向,好像成績一直墊底着, 班裏人都傳他家是開賭場的……據說身上全是煙疤。
她之前覺得徐凡成有點莫名眼熟, 也曾一瞬想過這個念頭。那天伸手去解他的襯衫,就是想看下他的身上有沒有煙疤之類的痕跡。
後來想想,自己這個念頭太荒謬滑稽了。而且, 他身上幹幹淨淨, 沒有任何的疤痕存在。
薛城就再也沒去多想過了。
原來, 徐凡成真的就是張凡。
薛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每個人的臉上, 細細找着,緊張得手心出汗。
一直找到了站在第二排的王楚楚, 看着那張稚嫩的臉, 過往片段, 略微浮現出了一點具體的印象。他們的教室裏有個特殊座位, 單獨而正對着講臺。
大家的座位是按照成績自由挑選的,只有她不同,每次都被老師安排在那個特殊座位上。
就算考年段第一,也得坐在講臺邊上。
因為長相和學習成績都很出風頭。
薛城就只能沒什麽自由的,被老師安排着放在眼皮子底下監管和保護。
直到學校有一個幫扶計劃。
那時候的張凡長什麽樣?時間過了太久,還是記不清。
只記得非常的瘦小,性格也內向,好像班裏沒有人願意跟他分組。他的成績常年是墊底的,就分給薛城幫扶了。
薛城忽然想起來了,他讀了一年就轉走了。
所以連紀念冊裏也沒有他的名字和照片。
懷裏抱着紀念冊。微微閉上了眼,她深吸了下,等待着更多的記憶複蘇。
是一抹瘦削單薄的影子。
不怎麽說話。
但很聽她的話,像道乖乖的小影子。
實在記不太清別的了。她睜開了眼,先繼續往下看他的資料。
生父是無業游民,當過一段時間的木匠,後被判故意傷害罪入牢;母親曾是夜總會小姐,後當鐘點工和保姆。最後還有句極其醒目的話——三十二歲時被其配偶殺死。
“生父被判故意傷害罪入牢,生母三十二歲時被其配偶殺死。”
她微微眨了眨眼,長睫低垂,遮不住眼底一片驚駭。
手裏捏着資料,頓了頓,半天都沒有翻到後一頁。
徐凡成的親生父親,殺了他的親生母親?!算了下時間,正好是初一那年的暑假。
難怪初二一開學他就轉校了。
半響,錯愕緩緩消失,薛城心中浮現一絲心疼。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光透過窗簾映進來,照得她的半邊臉明,半邊臉暗。
她皺着眉,指尖輕輕地劃過“張凡”二字。
那道瘦削的影子又清晰了些。
他總微垂着頭,額前碎發遮擋着眼睛。背微微駝着,總穿長衣長褲,性子極孤僻。
低調又好欺負的樣子,獨來獨往,從來沒有同伴。
……
發了會兒愣,薛城又往後翻幾頁,細看起來,邊看邊在心中推理着。
家中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之後,理所當然,也沒有任何親屬願意收養他。半大的孩子只能住進了孤兒院。住了半個月後,他被一對美國夫婦領養,至此離開中國。
直到徹底離開祖國故土。長衣長褲下,他常年的一身傷痕才慢慢治愈,心理問題也才得到治療。
資料上附帶的還有他的住院治療記錄。
有長達六年的時間,他都定期而頻繁的接受着心理治療。
算算時間,他是邊治着身上和心理病症邊讀的書。然後考上了南加州大學,Top30的名校,全額獎學金入學。
“我在美國USC讀完大學,畢業了混金融圈,就是投資顧問。”這是他曾經對她說的。那時候的薛城并不是很在意。聯系了前因後果,她心中一片複雜。
但是,這些全部資料都沒能告訴她,為什麽徐凡成要故意接近她。她和他初中的一段同學過往,無冤無仇,絕對不值得如此費盡心機。
母親也說,事情和她沒有關系……
薛城目光落在他的父母那一塊,皺着眉,直覺和他父母有關。
想了半天沒有頭緒,她只能繼續托Ry幫忙。
“幫給我查一下徐凡成的父母,還是要所有的資料。可以的話,連穿的衣服牌子我都想知道。”薛城挂了電話,心情悶悶的。腿彎被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
“餓了?那乖乖待着。”
薛城放下手裏的資料,摸了摸它的腦袋。端來一盆狗糧,放在它面前,然後半蹲下身,就在邊上看着它吃。
默默見薛城看着,它吃得就很開心也格外的乖,半點都沒弄在地板上。尾巴搖得非常愉悅。
明明抱來還是一個月大的小奶狗,才個月裏蹿得很快很快,就快趕上中型犬的體積了。
默默聰明溫順,就是酷愛撒嬌和粘人。
不知道是不是薛城太寵它了,小時候總是抱着它,養成了習慣。只要一會兒不理它,它都會扒着她的腿,死命地纏着讓她抱着。
才剛吃完了飯,立刻撲上來要抱。
薛城好脾氣地把它抱起來,放在大腿上,打開電腦處理工作。但有些心不在焉。
想着徐凡成。
既到了這個地步,你就該告訴我謎底,而不是一走了之。
徐凡成……
她頭磕在桌子上,覺得真的無心工作了。
表白被鄭晨拒絕的時候,她也只情緒低落了兩三天。徐凡成這麽一走,她小半個月的功夫都在試圖冷靜。
小默默察覺到她情緒不對,鼻子拱了拱她的手臂,嘗試着安慰她。
她摸了摸它的頭,按下了心中的一聲嘆息。
41.Chapter41
徐凡成一個人走在漆黑的校園。
初秋的夜風輕輕吹拂在身上, 涼爽又惬意。
記憶曾經那麽高大的圍牆,現在也只到他的身高那樣, 雙手一撐就翻了進來。他走到操場國旗下的臺階前,仰頭望着飄揚的旗幟,毫無意義地笑了笑。
當年的他, 最喜歡站在操場上的時候了。
因為他站在後排的位置, 就能一直看着首排帶隊的薛城。
看着她紮着半高不低, 正正好的馬尾。還有總是挺直着的背, 背影也漂亮極了。
臺上領導的念稿聲音化為低低背景, 收聚不了他半點注意。
偶爾會是薛城代表學生上臺發言。
她站在發言臺,念稿子前,會用目光稍稍掃一眼臺下, 再微微抿唇, 露出一點若有似無地笑。
他的目光就不敢再那麽肆無忌憚了。會微垂下眼,稍稍掩飾地着看她。
“小薛城的氣勢,将來肯定是當領導的。”班主任曾半開玩笑的斷言。
她天生低調, 卻擋不住在人群中的熠熠生輝。
而他, 就是所謂的另一個極端了。
徐凡成垮上了兩級臺階, 坐在了演講臺上。他擡手微微蓋住了眼睛, 半躺了下來。
夜風吹在身上,腦海裏想着當年的事情。
S城的合并改造, 拆除了一片舊建築平民貧民窟, 又将這一小塊地區化進了有名的私立初中。校長對他們“貧民區”的孩童免除了學費, 以支持政府的工作。
那一小片, 不過是多增十來個孩子順手的事。
只是在衆多有錢人中,一小撮的“免學費”就成了理所當然的歧視對象。
當然,名門私立學校,就算有欺淩,也會是打架罵人和小混混學校一樣。
只不過是小組從來無人願意帶他。
只要他一出現,所有聊天都停止,周圍有輕嗤諷笑聲響起。或者是作業本經常傳不到他手裏,不知傳到哪一段的時候,會從窗口被直接地扔下去。
經常有針對他的,莫名其妙的傳言出現的有模有樣。
過幾年再看,這些都是芝麻大一點的事,要無視還是解決,其實都很簡單。
可惜那時的徐凡成——他還叫做張凡。
本來就是個自卑至極,低到了塵埃裏的人。
張凡從前還能靠着優秀的成績,換取在學校的片地安靜。到了這種處境下,成績當然不可避免的一落千丈了。
學校裏是默不作聲集體欺淩的同學,和充耳不聞漠視的老師。家裏是什麽都能拿起就往你頭上扔的家暴父親。
惡性循環,他終日精神緊繃着,只勉強撐着着不自殺。為了母親才渾渾噩噩活着。
大概是某天上帝或者菩薩微微睜了睜眼,看見了這個絕望中求生的少年。
賜予了他一絲微弱的光線。再微弱的光線,只要靜靜地存在,就能撕開一片的黑暗。
薛城就算那一縷光,安靜地存在着。
在他泥潭裏不堪的人生中,寄托着少年的所有念想,救贖意味的一道光芒。
——
本來他跟薛城,就是天上和泥潭裏的兩個世界,毫無交集的人。直到一次突然的事。
期中考試後,半學期一次的換座位之前。薛城生病了,那天沒有出現在教室裏。
“學校要弄個幫扶小組,我們就按照這次的成績來安排,班長除外。”
班主任拿着一張成績表格,走到教室最後的黑板,釘在了上面,宣布道:“第二名輔導倒數第一,跟他當同桌。第三名輔導倒數第二,依此類推,不明白的看表格上。”
薛城是班長,成績是第一名。并不參與幫扶小組。
……
第二天薛城收齊了作業,去班主任的辦公室報道。
她還沒進去,就透過敞開的門,看見王楚楚捂臉哭得很傷心。她是那種半點不顧及形象的孩子哭法,涕淚四流,哭嚎着說:“老師你就是偏心班長,你不公平!”
身後站着兩個衣着樸素的中年人,應該是她的父母。
剛才到門口,就被點到自己名字的薛城:“……”
身形一頓,停在門口,她大概看清了狀況,才意思性地敲了敲門。
進去放下作業本,很平常地打招呼說:“老師,作業收齊了。”
就像沒聽見王楚楚的話。
但王楚楚看見薛城,哭得咯噔了下。她使勁對着父母使眼色,壯了壯膽,質問着道:“班長,你不想和張凡做同桌,為什麽要推給我啊?”
薛城還沒說什麽,班主任也不是吃素的。
他揉了揉眉心,用很無奈又夾雜着冷漠的語氣,說道:“班長平時工作就很忙了,所以不參與這次的幫扶小組。這有什麽問題嗎?”
王楚楚的家長自然能聽出來不耐煩,他們也不敢惹孩子的老師不高興。
他們掂量着,覺得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就又反過來勸自家女兒:“楚楚,要不你忍一忍吧。反正很快就又能換座位了,是不是啊,老師?”
“可是,說好按着成績排,第一名幫助倒數第一,憑什麽就是班長除外啊!”
王楚楚眼見父母給不了幫助,她自己也組織不出什麽有說服效果的話。滿心絕望,只能反複哭訴着說:“老師你這樣就是擺明偏心班長,就是不公平的!”
班裏三十三個人,除以二還餘一位。幫扶小組必須落下一個人。
三言兩語裏,薛城弄明白了事情。
十三歲的小薛城眼睛一亮,轉頭看着王楚楚,說道:“你不想和張凡同桌?那沒關系,換成你空餘出來吧……你快別哭了。”
她眼裏帶笑,話也很溫柔。
“……”
王楚楚哭得一愣,擡眼看着薛城,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快謝謝人家,這孩子太好心了!”王楚楚的父母感激地看着薛城,謝她肯順着他們女兒。
王楚楚一下子止住了哭,還因為收得太快抽噎了兩下。
她眼睛濕漉漉地看着薛城,有些不知所措、受寵若驚,說道:“謝謝,謝謝班長。”
薛城就轉頭看班主任,語氣認真地說:“老師,我願意幫助張凡同學提高成績,本職工作也會做好的。王楚楚進步很大,不想分心是應該的,就讓她坐在講臺前的座位吧。”
既然她自己都那麽說了,又是在王楚楚的家長面前。
班主任思索了下,沒有什麽阻攔的理由,只能點了點頭,“行的,這樣也好。”
等王楚楚和她的家長散了,班主任又特意留下了她。先表揚了她一如既往保持得很好的成績,又溫柔而和藹地問:“這次換的座位,應該不會打擾到你的學習吧?”
薛城果斷地搖了搖頭。
“如果有什麽麻煩,随時來和老師說。調整座位只是小事情,自己的成績最重要了,如果同桌打擾到你了,一定要立刻和老師提出來。”
班主任确實整顆心都偏向她的。
原因也不單是成績,其有一小部分是,那段時間薛城家裏生意正如日中天着。
本市的普通高官,和父親碰杯都要壓一壓杯口。
今天王楚楚的父母到這兒,只能客客氣氣站着當裝飾。偶爾附和下女兒,還要看下班主任的臉色。他們不敢和老師弄僵關系。
而薛城的父親,一個電話就能把班主任換走了。
42.Chapter42
薛城走出辦公室時, 唇角挂着淡笑,心情好極了。三十三個人, 除以二餘下來一。她每次都被特意關照,坐在第一排講臺下的座位。實在,實在是太膩了……
至于她的新同桌, 好像叫張凡。
雖然基本沒有什麽印象, 但是沒有關系。
按照成績排名的先後, 兩個一組進教室挑座位。之前的薛城沒有這個權利。
只有這次不一樣。
“你視力好不好?”兩行人排着隊, 薛城站在第一個位置。
她轉頭, 看着身旁沒什麽存在感的張凡,友善地問道:“你覺得第四排怎麽樣。”
張凡沒看她的臉,也沒有說話, 只稍點了點頭。
薛城就笑了, 眼睛彎彎,也點點頭道:“太好了。”
第四排的靠窗位置,可以開小差可以睡覺, 可以通風換氣可以眺望遠方, 絕對是風水寶地。她憧憬了很久了。
從開始到換座位結束, 張凡一直沉默不語。
他雖然不明白座位怎麽變成了這樣, 但也親眼看見王楚楚哭紅了眼,去找了班主任好幾次。他還聽到了滿教室的議論紛紛——王楚楚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一怕成績掉下來, 二是怕被他連帶着被大家排擠。
他想, 薛城比王楚楚嬌貴不少, 大概下節課就會被換走了。
對于她的搭話, 張凡都是稍微點頭或搖頭。
誰知道,薛城一直坐了三天這個位置,老師也沒有讓她調走的意思。而且他很快發現,坐在薛城旁邊之後,自己的處境立刻不一樣了。
首先就是,無論什麽分組,大家都很願意和張凡一起——因為要搶薛城和他們一組。
作業本再也不會消失了,甚至還會有人主動和打招呼。因為他和薛城挨得近,班裏人也不會來随便招惹他了。
隐隐的,大概算是一種對薛城的尊敬。
這是一段微妙的,他在薛城庇護下的日子。
薛城從來不會像別人那樣,沒事欺負一下張凡。對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是在一節英語課上。
她攤開課本,小聲地拜托他,問道:“能不能,幫我看一下老師?我想睡會兒,老師要是走下來了,就叫我一下。”
說得很客氣,好像他拒絕也沒有關系似的。
這種平等對待的樣子,是張凡很久違了的善意和尊重。
他心中一下很惶恐、以至于沒有立刻點頭答應。
薛城歪着臉看他,也沒有催促或不耐煩。
他眼眶微熱,幸好長長的碎發遮蓋住了情緒。半響,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笑着輕聲說了謝,拿書擋着臉。趴在桌上,在年級組長的課上補起了眠。
張凡要比她緊張得多了,坐直了身子,幫她擋住睡覺的樣子。
一堂課結束,什麽事情也沒有。
他心中舒了口氣,緊崩了一節課的精神才放松下來。
薛城上課是真的不怎麽認真。讓張凡看着老師的時候越來越多,月考前還睡得天昏地暗。
怕她的成績下降,張凡想要稍微提醒下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迂回着說。
某天薛城睡醒,數學課只上到一半。他終于覺得找到機會了,壓低聲音很輕地道:“馬上就要考試了。”
他有自己的私心。怕她成績降下來的話,班主任就會把她調走了。
薛城揉了揉眼睛,睡得半醒不醒。
那時候她還是一路順風順遂,要什麽有什麽的小少女,沒什麽大的責任心。這才忽然記起來:幫扶小組。她應該幫他提成績來着。
于是點點頭,打起精神,薛城從本子上撕下一張作業紙,帶着橫線的那種。
手裏拿起水筆,湊近了他一些,問道:“平面直角坐标系……你會嗎?”
“……”
張凡一時沒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麽,就搖了搖頭。
薛城從來沒有教過別人基礎概念之類的。
她平時跟別人講題,都是把自己的思路講一遍,無論對方當場懂沒懂。拿着草稿紙上的答案,回去自己琢磨一下,總是能理解的。
她皺眉思索了下,很快笑了,“沒事,這個很簡單很簡單的。”
手裏拿着水筆,在作業紙上畫了個圖,告訴他基本的概念和公式。
語言簡單,邏輯清晰。
也……很有耐心。
縱然十幾年後的徐凡成再回憶,也能清楚的記得。
當時,窗外不知名的小鳥“啾啾”叫喚,春光透過窗簾投射在地面。塵埃在淡淡光束中上下翻騰起舞。她側臉白皙,神情耐心而溫和的樣子。
沒有嫌這種費力又沒好處的事情。
誰都知道,只要張凡不打擾到薛城,老師們就非常滿意了。誰會吩咐她真的來幫助他呢。
“聽懂了嗎?”
“……”
心如擂鼓。他輕輕地“嗯”了聲,頗有些小心翼翼。
也不知道害怕驅散什麽。
“張凡,你在說什麽話呢?”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注意很久了。
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鏡片很厚,擋掉了嚴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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