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節比賽已經開始了

話已至此，綠間也難以再深究下去，他擡頭看了看天空——今日并沒有月光，雨後萬裏無雲，星光倒十分璀璨。

千影見他不說話，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欣喜地說道：“綠間你看，那裏有三顆星星連成了一條直線诶！”

“那是獵戶座的腰帶三星，我們一般稱它們為福祿壽三星。”綠間也注意到了那三顆星星，将自己了解的告訴她。

“诶，那不是很幸運嗎？”千影虔誠地閉上眼，雙手合十，讓人不知道她是在拜星星還是在許願。

綠間等了她睜開眼睛才繼續說道：“其實用星座來占蔔也有其科學依據，比如說...”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綠間着重分析了星座學對人類發展的偉大意義，闡述了每天聽晨間占蔔的重要性，并總結了這些年自己帶幸運物的心得。

誠然，從中谷家到最近的公車站臺并沒有那麽長的路程，他們只是沿着街道轉圈，等綠間說完，才發現已再次回到家門口。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綠間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鏡。

千影捧着自己凍紅了的雙頰，道：“那綠間你自己小心些。牆頭可能會掉下野貓。”

她注意到在提到“野貓”時，綠間一抖，不由“噗哧”一笑。

“別忘了明天雙魚座的幸運物是馬克杯。”

“知道了。”

綠間道了再見，走了幾步又不放心似的回頭囑咐：“是馬克杯的啊！”

千影一邊揮手一邊說：“知道了，你放心吧！”

千影一打開家門，屋裏的熱意便讓她又打了個寒噤。

“小影，怎麽出去了這麽長時間？”媽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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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不小心忘記時間了。”千影搓了搓手，接過媽媽遞上來的熱茶，“謝謝媽媽。”

“剛才就讓你戴圍巾了。”

“之前沒覺得冷嘛！現在才有點點冷了...阿嚏！”千影揉揉鼻子，“嗯...爸媽，我先去睡了。”

媽媽看女兒上樓之後才給丈夫續了茶水：“阿仁，你說小影最近是不是有點奇怪？”

中谷教練一邊寫教案一邊說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說不清楚。诶，阿仁，小影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媽媽話音才落，就見中谷教練折斷了手中的鉛筆：“不會的。”

“真冷。”即使穿着厚大衣圍着圍巾，在出體育館的那一刻，千影還是結結實實地抖了幾抖。

教練走過她身邊時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小心別再着涼了。”說着瞪了綠間一眼。

綠間莫名所以，千影倒是知道原委，忙道：“沒事的，爸爸，我會注意的。”

是的，考試那天早上千影走路帶飄的從樓上下來，不用說，前一天晚上吹了冷風導致她感冒了。在中谷教練眼中，球隊的王牌綠間某某可不正是害得他愛女生病的罪魁禍首麽？

教練和隊長走在隊伍最前面，高尾一邊瞧着教練的後腦勺，一邊小聲地問身邊的同伴：“教練剛才的眼神可真吓人！怎麽，你@#￥%千影的事教練知道了？”

“怎麽可能的啊！我跟千影...我們...只...而已...”

“我只是猜測一下，你反應這麽大幹什麽？”高尾笑得意味深長。

此時副隊長木村轉過頭來：“不要喧嘩。”

坐上大巴，每個人都表情嚴肅。

車開動了。

他們的冬季杯之旅，開始了。

“各位運動員、教練員、裁判員以及...”

主席臺上，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一板一眼地念着稿子。

即使隔着人群，她也能一眼看見那個綠發男生，不僅僅是他的身高和發色矚目，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看到他的一瞬間，所有感官都被打開，周圍的一切都被打上了柔光虛化，雖然大腦接收到的信息不過是『他在那裏』而已，但他的身影偏偏可以那麽固執地存在不肯離開她的視線。

等她意識到這一點時，足足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麽？

在感情方面，千影并不是無師自通的人。國中時，為了拒絕一個示愛者，她曾經讓正好路過的男同學幫忙裝男朋友，那時雖然蒙混了過去，卻因此招惹了路人甲栗林。雖說後來終于擺脫了他，但還是給她幼小（并不是）的心靈造成了一定的打擊。從此，她面對（自己沒感覺的）示愛者，統統無視，不能無視就直接拒絕——這倒反而省去了許多麻煩。

可綠間真太郎——她真得無法想像他對着一個女孩兒深情告白的樣子。一個顏值高、智商高、身高高的男生身邊，的确不缺乏女生熾熱的目光。然而，一想到他有可能會對着那些女生笑，她就有些不爽，是的，僅僅是不爽而已，她不會承認那是吃醋。

“...我現在宣布，第XX屆全國高中籃球選拔優勝大會冬季杯現在正式開幕！”

場邊，中谷教練以标志性的抱胸動作看着眼前的隊員：“我們的第一場比賽要明天開始，目前來看并沒有多大的問題。但你們仍不能掉以輕心。誠凜和桐皇的比賽會在海常的比賽之後，我已經讓經理去觀衆席占位子了，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抱歉，教練。”綠間拿着手機。

“怎麽？”

“我可以出去一下嗎？赤司找我有事。”

教練想了幾秒：“可以。不過在比賽開始前必須回來。”

“是。謝謝教練。”

千影從座位上起來，一邊向他們招手一邊問：“诶，綠間君去哪兒了？”其實方才她居高臨下，已經看見綠間從側門出去了。

“他說有事。”大坪道。

“大概是約會吧。”高尾接口。

☆、專業坑哥一百年

千影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沖高尾搖了搖手機：“綠間約不約會我不知道，不過我要『約會』去了——跟你女朋友。”

『調戲』完高尾，千影神清氣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與淑子見面。

“小淑子~”千影一個熊抱，差點把淑子撲倒在地。

然而淑子似乎并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只見她把一個小盒子塞到千影手裏：“幫我把這個交給高尾。”

“你們又吵架了？”千影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淑子背過身去，“我們分手了。”

千影點點頭：“沒有吵架就好...不對！”她繞到淑子面前，“你說什麽？分手？什麽時候的事？”

“現在。我提的。所以麻煩千影順便幫我轉告高尾，我們完了！”說完淑子就要離開。

千影哪能讓她就這樣走，連忙拉住她：“不是啊，你們感情這麽好怎麽說分手就分手，也太草率了吧？”

淑子并沒有回頭：“如果千影你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他冬季杯的發揮的話，過幾天再說也可以。”

她說着，已帶有明顯的哭腔，千影便道：“那我總得知道原因吧？”

“...你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麽？”淑子轉過頭來，果然眼睛已經紅了。

“明天？”千影仰頭算着，“今天23，明天是24，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

“對啊。這麽重要的日子他竟然都忘了！以前還沒有交往的時候，他每年還都記得送我禮物，今年是我們交往的第一年，他居然像沒事人似的一點表示都沒有！”

“你怎麽确定她沒有表示呢？明天才是平安夜啊。”千影不解。

淑子語氣十分篤定：“我就是知道！若葉告訴我的，不會錯的。”

若葉？千影想起來了，她是高尾的妹妹，這麽說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千影無奈地托着小盒子：“那這是什麽？”

“送他的聖誕節禮物，都準備好了，省的浪費。”

“你也別這樣，給人家一次機會嘛，畢竟這是第一回...”

“才不要！”淑子說着不管不顧地跑下臺階。

千影倚着欄杆出神。

淑子的意思究竟是想通過自己告訴高尾『別忘了這麽重要的日子啊』還是真的想分手呢？明顯是後者。

似乎把淑子的想法告訴高尾會比較好呢——不就想要個聖誕節禮物嗎？

千影扶額。

“談戀愛真麻煩。”她不由地抱怨出聲。

“千影？”

千影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正是拿着管制刀具招搖過市的綠間某某。

“你在這裏做什麽？”

“沒什麽。”千影拍拍自己的胸脯，“你剛才有聽到什麽麽？”

“我聽到千影桑在抱怨『戀愛很麻煩』什麽的。”綠間說着推了推眼鏡，“放心，我不會告訴教練的。”

千影無語：“什麽呀，不是我，是高尾和淑子啦！诶，有了。”她小燈泡一亮，把小盒子鄭重其事地交給綠間，“麻煩綠間君把這個轉交給高尾君，告訴他這是淑子送給他的『聖誕節禮物』，拜托了。”她特地重讀『聖誕節禮物』幾個字，相信綠間能get到要點。

綠間把小盒子交給高尾說明了來源，末了添了一句：“這麽早就送『聖誕節』禮物了啊...”

高尾問清原委，便再誠凜與桐皇的比賽之前把千影叫了出去。

“原因麽...你真的想聽？”

“廢話！”

千影深吸一口氣：“淑子聽若葉說你沒有給她準備聖誕節禮物而她準備了覺得你不在乎她所以生氣了決定跟你分手但是禮物已經準備了所以還是讓我轉交給你，以上。”

千影這一串不帶标點無喘息的描述差點讓高尾腦袋當機，但他還是提煉出精華了——淑子要跟她分手。

“不...誰說我沒準備啊，我早就...”高尾這才想起千影話中還有一個關鍵詞『若葉』，“你說是我妹妹說的？”

千影聳肩：“對啊，淑子的原話。”

“那家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高尾想着，“沒事了，阿淑的話，明天就沒事了。”

“這樣最好了。”千影如釋重負，“話說你們這樣分分合合的，挑戰的是我們旁觀者的心髒啊。”

高尾笑道：“不會有下次了，您老放心。”

千影揮揮手：“你先進去吧，我還想在外面吹吹風。”

告別了高尾，千影再次以靠着欄杆的方式俯瞰人世（并沒有）。

此時，第一輪比賽已進行了小半，這就意味着有将近十支隊伍要離開這裏結束冬季杯的征程。

她忽然想到，在國中時，帝光中學的『奇跡的世代』以壓倒性的優勢橫掃千軍，對其他隊伍來說，确實有些不公平的意味。但他們升上高中分散到不同的學校之後的這些比賽就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嗎？獲勝的将會是擁有『奇跡的世代』的其中一所高校，這幾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識。但并不是其中一個『奇跡的世代』獲得的勝利，而是和某個『他』共同努力的球隊所有人的勝利。是的，籃球是『團隊運動』。

正這樣胡思亂想着，不知何時，已有人悄悄地站到她邊上，學着她的樣子望天。

冬日的夜來的早，比起十天前，現在更冷了。将圓未圓的月早早的挂在半空，稀稀落落的星星點綴着夜幕。

然而等比賽結束後，高尾一反常态一溜煙兒不見了人影，留着綠間獨自在風中淩亂。

他幹什麽去了呢？回家收拾自家妹妹去了。

“高尾若葉你給我站住！”

“就不就不！有本事你就追到我呀！”

兩人跟打太極似的繞着沙發各種轉圈，高尾父母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顧自聊天看電視。

“是你告訴阿淑我沒準備禮物的是吧？有這麽坑親哥的嗎？”

“哪坑了呀？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訴阿淑姐姐了而已。”

“高尾若葉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若葉忽然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橋豆麻袋！哥，我的事先放一邊，你現在要做的不應該是把阿淑姐姐哄回來麽？”

一直在做自己事兒的爸爸媽媽此時倒應和了幾句：“嗯，小若說得對。”

“爸媽，哄阿淑的事我自有辦法，我先把她收拾了！”說着瞬間加速追了過去，揪住若葉的衣領就要打。

只聽得若葉高聲叫道：“阿淑姐姐救命啊！”

“诶，阿淑在？”

媽媽給爸爸倒了一杯茶：“沒告訴你嗎？她在小若房間和小若玩，要不是你回來，小若也不會下來。”

怪我。高尾想。

在若葉的呼救聲召喚下，淑子走下樓來。

高尾連忙跑過去滿臉堆笑：“好阿淑，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聖誕節的奇跡

日歷又翻過了兩頁，終于到了聖誕節。然而對于參加冬季杯的少年們來說，這是第二輪開始的日子，所有學校包括種子學校将在今天悉數亮相。

昨夜的雪并不大，也只斷斷續續地下到了半夜，早晨起來，僅在路邊草叢上還殘存着些許積雪，似乎在告訴大家——昨晚下了一場雪。

如果沒有它們，恐怕千影會認為昨夜發生的只是一場夢，不，哪怕手指明确地觸碰到了這冰涼，她也有迷夢的錯覺。而一想起昨晚的事，她的嘴角便不自覺地上揚，眼中滿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笑意。

是的，那根安安靜靜地躺在方盒子裏的頭繩以沉默的方式讓她确定事件的真實性。

正如高尾所說的那樣，僅過了一個晚上，兩人便再次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了。看見他們如此親密的樣子，說不羨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淑子為高尾精心準備的是一整套的XX集換卡，而高尾則送了女友一條親手織成的圍脖——雖然很醜。

無論她再怎麽逃避，到此刻也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內心，她聽到有個聲音在腦海中回響——承認吧，中谷千影，你已經愛上綠間真太郎了。

愛上他了，所以會對『或許綠間也喜歡我呢』這件事抱有幻想，看見真正的情侶在聖誕節互贈禮物，內心深處也不可避免地有種莫名的期待，期待奇跡的發生。

奇跡真的發生了，在下雪的平安夜——他将小盒子鄭重其事地放到女生手上：“這是聖誕節禮物。”

——真的不是夢。

或許他也喜歡我呢。千影這樣想着。

換上了新頭繩的經理并沒有引起隊員們的注意，連綠間也與往常如出一轍，她不禁有些洩氣。

“還挺好看的。”

女生擡頭看他時，他依舊目視前方神色自若。但千影可以确定，那句話确确實實出自綠間之口。

今天的比賽在傍晚，因此上午秀德衆依舊在體育館練習。

心情異常哈皮的千影靠着臺子，發覺綠間身邊似乎少了什麽東西，便趁着練習還沒有開始，以送水的名義走到他身邊：“綠間今天沒有帶幸運物嗎？”

“還沒有找到。”

“嗯...”千影扭捏了一會兒，從背後拿出一物什，“聽說今天巨蟹座的幸運物是這個，給。”

相比艾菲爾鐵塔的模型，東京鐵塔模型就要少得多了。

為了找這個小東西，昨晚千影直到僅十一點才回家。然而今天面對綠間的說法則是：“以前收到的小禮物，轉贈給綠間正相宜。”

她的謊并不高明以至于綠間一下子便識破了。鐵塔的一只腳上刻着生産日期，還是前幾天，不可能是她『以前收到的小禮物』。他抿了抿嘴，道：“謝謝。”

收到了謝語的女生很開心，蹦蹦跳跳地回到臺邊，那根紫色的頭繩跟着她的步子在身後開出花來。

綠間忽然想起千影說過的話『聽說平安夜下雪會有奇跡發生』，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奇跡』吧。

『就算我喜歡他又怎麽樣呢？他又不會喜歡我』，這句話穿越時空此刻無比清晰地重現在他腦海中。

仿佛是為了和這句話較勁，他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個有點小冒失的女孩兒，然而，自從夏日祭一役铩羽而歸，綠間便偃旗息鼓，盡管他的某些行為在旁人看來已經十分明顯，以至于教練差點想找他談話，可女生的行為卻讓他猜不透。

如今看來，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

又下雨了呢。

千影撐着傘走在隊伍末尾，雨滴在傘面彙集沿着傘骨的弧度滑落。

輸球什麽的，果然還是很讓人不甘的吧。

對陣洛山的結果，雖然不能接受，但已成定局。對于三年級的前輩們來說，幾年是最後一次大賽了，不能奪冠只能以四強的身份結束自己的高中生涯，任誰都不可能甘願。

而唯二的一年級首發，又何嘗不是如此。曾信心滿滿鬥志昂揚，終于在對手的強大戰力下敗下陣來，可至少，一直到比賽的最後一秒他們都沒有一人放棄。

千影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秀德對陣誠凜輸掉的那個夏日，也下着雨。

她放下傘，閉着眼仰頭，任由雨水密密地打在臉上。冬日的雨像是混着冰碴子打在人臉上生疼。

對于綠間來說，那個夏日的雨是否也如此刻般冰涼刺骨？

想到這裏，千影掉轉頭往體育館跑去。

『有時候晨間占蔔也會出錯的呀！』學着高尾的樣子安慰他嗎？她做不到。

當她跑到更衣室門口，手搭上門把手的一瞬間卻退縮了。

打開這扇門，裏面會是怎樣的情形？綠間是毫無形象地大哭還是默默無語兩行淚？高尾也在，但方才的情形她也親見了，高尾現在怕也沒有那個精力去安慰綠間了。

可綠間願意自己破壞那相對封閉的空間嗎？

『他應該不希望你看到他哭的樣子。』很久很久以前，高尾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應該是這樣的吧。一個男生，總是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的。

她終是收回了手，轉身靠着牆壁。

直到現在，千影才從口袋裏拿出手帕來擦擦因為淋雨而有些濕漉漉的臉。

“怎麽擦不幹呢？”她自言自語。

是啊，為什麽會擦不幹呢？淚水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湧了出來，起先她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用手帕擦掉，後來索性不管不顧地直接用手背，最終，她還是支持不住捂着臉慢慢地蹲在地上。

“...這是，千影？”

千影擡起頭來，淚眼朦胧間看清了面前的人。原來不知何時，他倆已經從更衣室出來了，卻被蹲在門邊哭泣的女生吓了一跳。

“你在這裏哭？”高尾問。

千影一邊抹淚一邊站起來：“沒有啊，沙子進眼睛了。我有東西忘在更衣室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們回去了？”

“不，我們打算把另一場半決賽看完再回去。”綠間道。

高尾笑嘻嘻地做出邀請：“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還要拿東西——教練還在等我呢！”後半句自然是謊言。

千影說着繞過他倆開門進去。

關上門，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方才她看得真切，綠間和高尾的眼睛都紅紅的。綠間時不時扶眼鏡似乎正是要掩蓋這一點。

她親眼看見他們是如何辛苦練習的，能走到這裏，僅靠一個綠間遠遠不夠。是所有人——無論是正選還是非正選，無論是首發還是替補——共同努力的結果，或許他們嘴上說着『盡全力了得到這個結果不後悔』，作為一個旁觀者，千影無法不想到他們當初的汗流浃背揮汗如雨。

他們已經這樣努力了...

他們已經這樣努力了，還是沒能突破洛山——并不是才能或者天賦不足之類輕飄飄的理由，對于運動社團來說，大概是，比起對手還不夠努力吧。

為了把自己從牛角尖裏拖出來，千影這樣告訴自己。

平複了心情，千影長舒一口氣，再次換上了笑容打開門。

門邊的人讓她有些意外。只見他一手揣在褲兜裏，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鏡：“我想，教練已經回去了。”

“可、可能吧。”千影心虛地拿出手機來看了看。

“那一起去看比賽，畢竟其中一個我們明天的對手。”

☆、那一刻，歸來

與沸反盈天的館內不同，外頭的廣場寂靜如斯，僅僅是一道門而已，就可以隔離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偶爾，裏面的歡呼聲會傳到外面，給靜谧的夜晚增添些許生氣。那仿佛從異次元傳來的聲音，讓人也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千影從二樓下來，看見佳子果然坐在臺階上，便走到她身邊：“怎麽不把比賽看完？”

佳子沒有看她，而是擡頭望着天空：“他回來了。”

“诶？”

“十郎回來了。”佳子說着，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千影大概明白了一些。出來之前，她也聽見綠間說『變回了以前的赤司』之類的話。現在連最了解赤司的佳子都說了同樣的話，那大概就真的回來了吧。

——王者歸來。

她忽然想到這個詞。

“...千影，你知道我父親對我嚴格要求的吧？”

“自然。”是的，國中時千影認識的兩個富家小姐佳子和涼子，可以說家人對她們的要求程度截然不同。佳子除了管理學生會事務和參與文學社活動之外，幾乎沒有個人時間；涼子則寬松許多：她一邊在網球部插科打诨調戲教練，還同時參與了話劇社的排練演出，時常能夠和千影一起出去逛街。千影把這種差距歸結為定位不同。

佳子像在回憶往事：“赤司叔對十郎更加嚴格，尤其是詩織阿姨去世之後。大概是在家裏不能感受到多少溫情吧，十郎在家和在外仿佛有兩副面孔。他曾經跟我說過，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和籃球部的夥伴們一起打籃球的時候。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十郎就變了，我也再沒有看到過他像以前那樣在球場上笑了。前幾天五月跟我說，她發現青峰變回了以前的青峰。我就想，如果十郎輸一次，是不是也能變回以前的十郎呢？就在剛才，洛山快輸了，可十郎回來了，我知道，他一定會贏的。”

佳子的聲音很好聽，此刻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不到比賽的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輸贏。”千影道，“這是你以前跟我說過的。”

“也許吧。但那是十郎，我相信他。”

“那就把比賽看完吧，畢竟也是『歷史性的一刻』呢！”千影道。

最後三秒，104比105.誠凜罰球。

場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這個球的結果。

日向出手了，球如意料中般沒有投中，終究還是誠凜的中鋒搶到了籃板。然而最後2.8秒的時間，誰可以完成這次絕殺？亦或是，功虧一篑。

“我是影子。”黑子的傳球被火神準确無誤地接到，一個完美的空中接力。

随着比賽最後的哨聲響起，球落地。

“比賽結束！冬季杯的冠軍是——誠凜高中！”

冰火兩重天。

一邊是歡呼雀躍的誠凜隊員，另一邊是功敗垂成懊喪自責的洛山。

這應該是赤司長這麽大第一次輸吧？千影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女生。

佳子擔憂地看着赤司。可赤司終究是赤司，在這麽大的打擊下，居然還能夠笑着向對手道一聲“恭喜”。

千影打算回到秀德那裏，便轉身與佳子道別。而這時的佳子卻并沒有看場上，反而扭頭看着一邊的觀衆席。

“佳子？”

“啊，怎麽了？”

“我過去了。”千影指指秀德所在的方向。

佳子點點頭：“嗯。”

轉身時，她聽見佳子小聲地說了句『或許真的會有轉機』。

☆、最美不是下雨天

冬季杯結束之後，很快便到了除夕。

聖誕節的餘溫還未褪去，年味已漸漸濃了起來。

許多人家門口已經挂上了注連繩，走在路上甚至能聞到隐約的的荞麥面的味道。

千影被派出來進行采購的工作——說是采購，其實要買的食材并不多，只是對過年所需的一次補充罷了。

如今千影倒是有些相信那個專家的話了，果然是個暖冬啊！超市的蔬菜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最近已經下降幾百塊，大約和天氣溫暖有關吧。說實話，臨近年關溫度卻一直保持在零上，近幾日也陰陰的。入冬以來也只飄過那麽一兩次雪花而已，每次涼子拍秋田飛雪漫天的照片來她都想穿越到秋田去，甚至冒出過『要不轉學到涼子那個學校去算了』的想法。

貨架上的蔬菜還算充足，歉意挑了幾顆青菜，打算去隔壁貨架買雞蛋時，發現方才一直在貨架頂端的一叢綠色竟自己動了起來。

吃驚之餘繞到另一邊一看，正和拉着妹妹的綠間碰上。

“上午好，綠間，還有紗織。”千影有些僵硬地揮了揮手。

綠間也同她問了好，小紗織則一臉興奮地跑到千影身邊，道：“又遇見千影姐姐了呢！我們真是有緣啊！”

“兄妹倆一起來買菜嗎？”

“爸媽帶着我們出來逛逛。”綠間道。

“千影姐姐只有一個人诶。”紗織道。

千影笑道：“爸爸忽然想吃玉子豆腐了，我出來買點材料，正好還缺點別的食材，媽媽讓我一并買了。反正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

紗織聽了，拉着千影的手小大人似的殷殷囑咐：“不可以哦！女孩子怎麽可以一個人出門呢？哥，保護千影姐姐回家的重任就交給你了！”說着将千影的手放在綠間手上。

兩人的手才輕輕觸碰到，便觸電似的快速分開。

“不、不用了。”千影看向別處，撩了撩頭發。

“不行不行不行！”紗織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哥哥你說過的，保護女孩子是男孩子的天職！”

“不是...”面對自家小妹正義凜然的雙眼，綠間也說不出『我的原話是保護妹妹是哥哥的天職』這樣的話來，“我只是...”

紗織搖搖兄長的胳膊：“哥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扭捏了呀？媽媽在那邊，我就過去了，哥哥記得一定要親自送千影姐姐回家哦！”小姑娘說着一溜煙跑到另一邊的冷櫃邊。

千影結巴着說：“沒、沒想到紗織這麽有...呃，正義感。”

綠間推了推眼鏡，順手從千影手裏拿過籃子：“還有什麽沒買的嗎？”

“還有...”千影雖然被他的行為震驚了，但還是掏出便條看了一眼，“還有雞蛋、冰糖、紙巾...沒了。”

和綠間一起采購是一段神奇的經歷，以至于她整個過程都處于飄飄然的狀态，差點沒付錢直接走出超市。

“紗織真是個好孩子！”千影感嘆。

綠間拎着一袋子食材：“嗯，是啊。”

兩人各揣心事，卻不約而同地在心裏給紗織點了三十二個贊。

“淑子說若葉常常惡作劇，讓高尾好不頭疼；紗織這麽乖，應該讓你省心很多吧？”

“大部分情況下是的，有時候還是會讓人有些困擾，小孩子嘛。”綠間想起之前和千影通話時紗織毫不留情地拆臺的事來，不由得苦笑。（紗織：哥，我這是助攻不是拆臺哦~）

千影雙手相握在胸前：“我也好想有個妹妹哦！每天帶着她上學，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差不多的衣服...”

綠間看着千影設想的歡快，忽然覺得：你這不是帶了個妹妹，而是養了個女兒吧？

這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從這裏回家要坐五站電車，但無論是千影還是綠間，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步行，誰也沒有提出要使用交通工具。

經過一個小公園時，聽到有打籃球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循聲找去。

一個室外籃球場，幾個小學生正有模有樣地打着籃球。

“綠間開始打籃球的時候上幾年級了？”千影問。

綠間看着那幾個小孩，似乎在回憶過往：“大概和他們差不多，二年級。”

千影笑道：“一轉眼都快高二了，時間過得真快。”她轉頭，一臉認真地問：“如果再選擇一次，綠間還會打籃球嗎？”

“會。”綠間點點頭，“那你呢？再選擇一次，你還會來秀德當經理嗎？”

千影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會的吧。”

“因為教練在這兒？”綠間想起很久以前問她『為什麽選擇當籃球部經理』時她的回答是『因為我最愛的男人在這裏』。

“是，也不全是。”千影笑得高深莫測。轉頭看球時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還因為你啊，真太郎』。

這時籃球骨碌碌地滾到了綠間腳邊，只見有一個小孩揮着手喊道：“大哥哥，可以幫我們把球扔過來嗎？”

綠間撿起籃球，一出手，便是精準的空心三分，還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

“走吧，千影。”

身後是驚呼的小學生。

街上已經有穿着和服往神社進發的人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對新年的期待與歡欣。

“今天千影會去神社嗎？”這次綠間先開口。

“不，明天去。今年商量好了一起看紅白歌會，爸爸還跟我打賭說一定是白組贏，不然就一個月不吃玉子豆腐，像小孩子一樣。”千影笑道，“那綠間呢？”

綠間推了推眼鏡：“我家幾乎每年除夕都會去神社，今年也是。”

正說道此處，綠間忽然發現鏡片上多了水滴，很快的便下起了小雨。

綠間忙拉着千影往一邊的洋食屋裏躲。

店裏飄出來袅袅香味，千影閉着眼聞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