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越三郎貳
越三郎貳
越三郎想了想:“她不一樣。”
“……”大長老聽到這話,已經明白勸不動了。
許多年前,同樣的情景就發生在他眼前。他只嘆氣:“三郎,我只說一句,人族短壽,你這樣注定是要傷心一場的。”
越三郎道:“若她願意,我願同她立下血契。我信自己不會看錯。”
大長老緘默,許久才開口:“罷了,想來你也是這性子,只盼你的氣運比你大哥好些吧。”
越三郎卻不認同這話:“我不信氣運和命數。若是兩情相悅,便要一生一世地用心相待,與旁的無關。”
“你這性子……唉,三郎,我曉得你一向重情重義……罷了、罷了,總歸是要走這一遭,你自珍重便是。”
越三郎拜了一拜。
他化為原形,在樹上栖息,一夜都沒有休息好,總是胡思亂想:在他睡着的時候,在他回到烏衣國的時候,在他趕着去她家路上的時候,她會不會已經接受了別人的提親。
越想越急躁,天剛蒙蒙亮,他便急急出門,連幾個小的在身後追着叫他,他也沒有聽見,滿心只想着餘夢之。
餘夢之當時正在院子裏收納稻谷,向屋內招呼:“爹,我這就去買茶葉回來,你不必起來了。”
屋內傳來低沉的聲音:“好,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越三郎急忙化為人形,站在餘家外,在她開門時,“剛剛好”路過,“驚訝”道:“餘姑娘?”
“啊!”這一大清早的,餘夢之也沒想到,開門便會碰到人:“你是……昨日的那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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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三郎點點頭:“我姓越。”
餘夢之有些不好意思:“嗯,我記得的。越公子好。”
越三郎定了定神:“餘姑娘好。餘姑娘這麽早出門,是有什麽急事嗎?”
“也沒有,是家父惦念着城東新開了家茶葉店,再晚些可能會有人上門訂繡品,我便早些去,給他買些茶葉回來。”餘夢之低着頭,小心回答。
越三郎正是等她這句話呢,也小心翼翼地問:“那正巧,我們順路,不如一同去?”
餘夢之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拒絕別人的習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且越三郎已經走出去幾步,她回頭望了眼院子,咬咬牙跟了上去。
二人走在陽平城的街道上,卯時過半,城中人一大半都還未醒,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商鋪正在準備開張。
餘夢之有些好奇地問:“越公子是外地人吧?我來陽平也有段時日了,不曾見過越公子。”
“是。我家……很遠,是個小地方。”
餘夢之點點頭:“那日匆忙,也未能問清楚,越公子可有意向繡什麽樣式?既然是送姑娘的,便可想想那位姑娘喜歡什麽花,喜歡什麽顏色?”
越三郎沉默了一陣,想到餘夢之的院子中種了許多栀子花:“喜歡……大約是栀子花吧。顏色……我倒不知道。”
“栀子花……我明白了。”餘夢之也不驚訝:“那便繡栀子花如何?如此顏色也就好說了。”
“嗯。既是你繡的,定然是最好的。”
餘夢之吓了一跳:“啊?”
越三郎趕忙找補:“呃……他、他們都說你是陽平最好的繡娘,所以……”
“……只是擡舉的話罷了。”餘夢之稍稍平靜:“我到了,越公子要去何處?”
越三郎擡起頭,頭一次同她并肩走路,原本就不遠的路,沒說上幾句便到了。
“我去買些藥草種子。”他指了指隔壁的藥店,胡說八道。
“那告辭了。日子一到,便依約來取香囊吧。”餘夢之微微致意。
“好。”
餘夢之複又看了越三郎一眼,他一直看着她,于是二人一剎那間偶然對視,又不約而同別開視線。
餘夢之轉身進了鋪子。
越三郎則站在窗子外,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挑選茶葉,交付銀錢,都有些癡覺。
餘夢之選了有一會兒,他便等了她多久,待她出來了,又是一副剛出來再次偶遇她的樣子:“餘姑娘?”
“越公子還沒有走啊?”餘夢之提着兩只盒子:“買到種子了嗎?”
“嗯。”背在身後藏在袖子裏的手一翻,一袋子種子被越三郎握在手心:“一道回去嗎?”
餘夢之一怔:“啊……順路嗎?”
“順。”
“啊、哦,好。”
一路再無話,餘夢之不主動說什麽,越三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着大概得回烏衣國,找常去人間的大哥二哥問一問,這人間的女子都喜歡些什麽。
“越公子是住在城外嗎?”餘家門口,餘夢之停住腳步,有些疑惑。
想來也是,她住在城西偏僻處,自早起便在家門口碰到越三郎了,現在她回家,越三郎又一路跟着。
越三郎剛要開口解釋,餘家的門便打開了,餘母拄着一根拐杖來開門:“是夢之回來了嗎?”
餘夢之趕緊上前攙扶,也顧不上問越三郎了:“娘,你怎麽出來了?秋風涼,你仔細傷病又重了。”
“沒事,老毛病了,左右不過是這個樣子,倒是你遲遲不歸,你爹等不到你回來,方才已經出門了。”
“啊!爹真是心急,我茶葉已經拿回來了。”
餘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眯起眼睛看門外:“這是你的朋友?快叫進來坐坐,正好,我剛煮了茶。”
“不是不是。”餘夢之一邊說,一邊回頭,見越三郎站在門邊上,像是想要進來,卻聽到她說的話而停住腳步一般。
真是失禮。餘夢之略帶歉意地道:“算了,越公子進來看看繡樣也好。”
越三郎心中歡喜,自化人形起,她便是冷淡疏離的模樣,反而不如做燕子時被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更為親近。
她願意讓他進門,這是不算讨厭他吧?
越三郎一進門,便偷偷以妖力探知,餘母的身體還算康健,只是早些年虛累,年紀大了導致的積勞成疾,一并爆發,天氣一涼,複發舊疾。
一落座,他便忍不住問:“伯母是否身子發虛,時常入夜不能寐,一入秋便手腳冰涼?”
餘母一愣:“是啊,你……?”
“難不成越公子是大夫?”餘夢之趕忙坐下問道。
越三郎被她看得緊張:“算是,會看一點……病。”
餘夢之驚喜道:“真的!那能不能煩請越公子替我娘看一看?她身子一直不大好,陽平的大夫都說沒法子,只能調理,這幾年吃着藥養着,卻是不見好。”
“好。”越三郎自然答允,想了想以前見過人族的大夫是如何看病的,道:“先把脈吧。”
他搭上餘母的手腕,以指尖輸送妖力,片刻後停下:“伯母這不是什麽大病,我送……送幾顆丹藥便能治好。”
桌下手掌一翻,他拿出一瓶補氣養血的丹藥給餘夢之:“将這藥以溫水化開,一日分三次,将服下。”
餘夢之喜出望外,立刻便拿了藥去煮水化開,伺候母親服下,餘母這邊剛一喝下,那邊也正巧因妖力的輸送,而感覺身子舒服了不少,母女二人都欣喜不已,紛紛稱贊越三郎妙手。
餘夢之服侍餘母躺下,走出內屋,見越三郎坐在桌旁,面前空無一物,才恍然并未倒茶給他。
“越公子稍帶片刻,我真是怠慢了。”
“無妨,不喝了。”越三郎搖搖頭:“以後我每日都拿藥來,大約一月有餘,這病便可根治。”
人族的身體無法一下子承受妖族的力量,便只能一日一日、一點一點地去調養。
餘夢之看他,怔忡了一瞬,轉身進屋,取了一袋子銀錢出來,遞給他:“倘若越公子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這些錢我願意都給越公子。
這些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雖然不多,越公子只當是我的心意,裏面還有越公子昨日給的繡品定銀,若是不夠,我會再想辦法。”
“不必……”
越三郎欲言又止,叫餘夢之以為他為難:“我知道這些銀子不多,差多少我一定會補上。”
“不是,我不要錢。”
“那……是繡品?日後越公子需要什麽,只管提就是。”
“……”越三郎明白這個道理,就和妖族之間欠着情誼,交換妖力是一樣的,自己若是銀錢、繡品都不收,餘夢之必然不得安心。
他想了想:“那姑娘,于我十分重要。”
這是答應治病了。餘夢之欣喜:“我明白,越公子放心。哦,越公子,請喝茶。”
那之後,越三郎日日都能見到餘夢之,美其名曰是送藥,實際上是暗地裏送予妖力,餘母的身體也日漸好了起來。
餘家三口都十分感激他,餘母經常留他吃飯,說他一個外鄉人,初來乍到不容易,叫他今後常來家中。
餘父還曾拉他到私下裏問話,問他是否婚配,很是看中他做女婿,只是被餘夢之聽着了,出言打斷。
餘夢之對他要求的繡品很是上心,沒幾日便繡好了香囊交給他:“耽誤越公子了,這香囊先拿去叫姑娘瞧瞧,若是還入眼,我便再繡些別的帕子枕頭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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