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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午的高爾夫球友誼賽，依章頌年如今的水準很顯然連初賽都進不去，他也樂得清閑，打累了就跟彭建銳一起回了休息區。

到了晚上的宴會就顯得比較私密優雅，還邀請了不少蔚光的合作夥伴，是積累人脈最好的場合。

彭建銳平時性子大大咧咧的，這會兒也收了脾氣去交際，畢竟這年頭沒幾個程序員甘心一直給人打工。

章頌年缺乏能說得出口的項目經驗，知道湊過去也是徒增笑話，還不如再攢兩年經驗，晚宴的最後就在一旁跟一幫同事喝酒，順便也思考一下未來，彭建銳有一點說得很對，打工确實沒前途，夠生活，但不夠在這個城市立足。

他不可能住一輩子的出租屋，也不可能一直跟家人隐瞞性向，剛畢業這兩年以奮鬥為理由還能糊弄過去，再過幾年這理由就行不通了。

埃德溫那邊，他也該考慮下怎麽結束這段關系了。

晚宴結束，每人領了一盒紀念禮包，章頌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伍家敏從泡面桶中擡起頭，“回來啦？”

章頌年有些意外，“你剛吃飯？”

“嗯，今天加班回來得晚。”

伍家敏注意到他手裏抱着的大盒子，一眼就看到了純藍色，邊緣鎏金的蔚光兩個大字，瞧着挺貴重，他問道：“公司發的？”

章頌年換鞋進屋，“今天周年慶，送的紀念禮物。”

伍家敏眼裏閃過一絲豔羨，“大公司就是好啊。”

不知是不是最近在找工作的緣故，伍家敏時不時就愛提起他公司，有些話聽多了就變味了，章頌年只對他禮貌笑笑，抱着盒子回了自己房間，他坐下打開了盒子，盒子分為上下兩層，第一層是保溫杯筆記本等辦公用品，第二層是香水和香氛蠟燭，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兩千面額的禮品卡。

章頌年老早就想給電腦換個顯卡，一直沒舍得，突然得了這筆小錢，二話不說，又補了點錢把顯卡買了下來。

今天這一天又是打球又是喝酒應酬，身上味不太好聞，章頌年進浴室洗了個幹淨，躺床上就發現埃德溫剛才給他發了視頻邀請，他按了回撥，視頻很快被接起。

視頻裏埃德溫正在開車，掃了他一眼，看他頭發濕漉漉的，“剛洗完澡？”

章頌年嗯了聲，“你這是去哪？”

“超市，去買點日用品。”

“酒醒了？”

章頌年很記仇，白天在公司他不好發作。

埃德溫态度坦然，“醒了。”

“喝了多少？”

“沒多少，就幾瓶。”

章頌年追問到底，“幾瓶是多少？”

“小一千毫升吧。”

埃德溫昨晚被灌醉成那樣挺丢面，“我這酒量太差了，感覺還需要練練。”

兩斤酒還嫌酒量差，章頌年感覺自己還是低估了他，“喝成那樣你怎麽上班？”

“不上班，今天全都在家睡大覺呢。”

埃德溫把車停到停車場，拿下了手機，邊走邊跟他說：“好久沒帶你逛這邊的超市了，今天帶你看看。”

章頌年跟随他的鏡頭，沉浸式開始逛聖彼得堡的超市，埃德溫直接去了日用品區，看一眼就咣咣往購物車裏面扔東西，動作很是粗暴，“多買點吧。”

章頌年皺起了眉，想讓他買東西的時候多看看說明，埃德溫手機卻突然放下了，緊接着那端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似乎是遇到了熟人在閑聊。

購物車還在動，畫面黑屏了。

超市嘈雜，章頌年又聽不懂俄語，只能等他們聊天結束，過了好一會兒，埃德溫的臉才重新出現在畫面裏，跟他解釋道：“剛剛那個說話的是我高中的同學。”

章頌年不禁有些在意，“你們聊了什麽？”

“沒聊什麽，他你也認識的。”

“我也認識？”

“對啊，就之前咱們組隊玩游戲，有幾次他也在，就那個id叫奧利加的。”

埃德溫繼續開始購物，語氣懷念：“咱們好久沒一起玩游戲了。”

章頌年語氣酸酸的，很是吃味，“但你最近游戲時長增加很多啊？”

說起這個，埃德溫還有點激動，“前段時間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朋友，他玩游戲特別厲害，尤其是戰鬥射擊游戲，槍法和預判都很準，所以我倆經常一起組隊合作，下次有時間你也來一起玩吧！”

“玩得不好沒關系，我們倆帶你。”

前段時間？那不就是他過年回家告訴埃德溫少聯系的時候？

章頌年臉色不太好看，“你回家吧，我挂電話了。”

“可我還想給你看……”

埃德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挂了電話，他抓了抓頭發，一臉懵，回撥幾次通通被章頌年挂掉，實在沒辦法，只好上了車之後打字發消息問他，【怎麽突然挂電話了？】

章頌年生氣的時候就習慣性拒絕溝通，他知道這兩個人可能就是游戲玩伴，并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但他跟埃德溫也是通過網絡認識成為了戀人，此時就是莫名有種被人趁虛而入的感覺。

【去廁所了？睡了？】

【團團！看到沒？給我回一條啊，剛才怎麽了？】

【看到給我回一條？】

【為什麽不回消息？】

埃德溫連續發了幾條消息都沒得到他回複，到最後也有點惱火。

他不懂，也不理解，為什麽有問題章頌年不願意跟他溝通，明明剛才還聊得很好，突然就生氣了。

埃德溫再次打了視頻電話過去，一秒後被拒接，這說明章頌年其實一直在看手機，只是不願意回他消息罷了，情急之下，他直接打了一串字過去：【你再不回複，我明天就去中國找你信不信？】

章頌年果然很快回了消息，【別來。】

埃德溫确信他是生氣了，【你怎麽生氣了？】

章頌年格外窩火，【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埃德溫：【？】

章頌年此時完全不想跟他說話，【那等你想明白了咱們再聊吧。】

【你總是這樣，有什麽問題不能直接說呢？】

埃德溫完全拿他沒轍，對他來說，跟章頌年完全依靠網絡聯系，一旦章頌年放棄跟他溝通，他在聖彼得堡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只能求，一遍遍發消息問他，直到章頌年想通。

一次兩次他覺得很有情.趣，次數多了是個人都會累，他有時候也在懷疑到底是為了什麽在堅持。

完全沒發生的事情，章頌年想質問都沒資格，埃德溫理解不了他現在的立場，他反問道：【你讓我說什麽？】

【剛剛不還貶低我游戲技術差，要跟你新認識的網友一起帶我玩游戲嗎？】

【既然跟他玩這麽開心，那你還找我幹嘛呢？】

翻譯過來的俄語有點奇怪，埃德溫愣了下，想了半天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吃醋了？】

章頌年：【別轉移話題。】

【我跟他就是普通網友，別的關系一點都沒有，拉你一起玩也是想帶你一起贏比賽，贏了比賽有很多道具送，排名也高。】

網絡游戲，組隊很常見，埃德溫游戲列表裏90%都是網絡上認識的游戲好友，他勝負欲也強，很在乎比賽結果，尊重強者，所以才會跟這個人多次組隊，但看章頌年這麽在意，很快說：【那我以後不跟他一起玩了，我們倆一起玩就行了。】

章頌年心裏更堵得慌了，湧起的負罪感讓他的別扭進一步加深，【為什麽要讓我覺得你是因為我才不跟他玩的？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這是你的個人生活。】

玩不行。

現在不玩也不行。

埃德溫壓抑的脾氣爆發了，【我現在就是怎麽做你都不滿意是嗎？】

【你說讓我不要這麽黏人，我按照你說的做了，你說讓我不要去中國找你，我也同意了，該我道歉該我改正的，我都做了。】

【那你呢？你做了什麽？你從來不會主動跟我說什麽事情，幾乎都是我主動問你，團團，我不懂你到底在藏着什麽？】

【我那麽多次說過要去中國找你，你有考慮過來聖彼得堡找我嗎？】

章頌年看完他發的消息，居然有那麽一瞬間替埃德溫感到慶幸，慶幸他終于可以擺脫自己這麽一個麻煩又別扭的男友。

埃德溫的質問都是真實的，他在這段戀愛裏非常失職，也不會飛去聖彼得堡找他。

他的家人，朋友，工作都在這裏，他沒有勇氣遠赴他國，也承擔不起高成本付出最後落得凄涼下場。

沒有把握的仗，他打不起，也絕不會打。

章頌年早早預謀要分手又擔心會傷害到他，眼下埃德溫正好給他送來了這個機會，他沉默良久，在對話框打了一大段話，删删減減修改措詞，試圖以最柔和的方式來結束這段關系，最後發過去的卻只有三個字，【分手吧。】

發送的時候，章頌年手指不停顫抖，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流出來模糊了視線，腦海裏閃過的都是過去兩個人甜蜜的瞬間，他頗為大度地想，總不能一直耽誤人家。

約會、親吻、做.愛什麽的，這些才是真正的談戀愛，而不是像他們一樣靠着文字和視頻來維系感情。

埃德溫一向回複消息很快，在他發完這三個字後卻很久都沒有回複消息。

章頌年睡不着，鼻子很堵，腦袋也嗡嗡作響，好幾次從夢裏驚醒去看手機，直到第二天早上，一向是他們互相發送早安的時間，埃德溫終于給他回了消息，【你真狠。我以後再也不想認識任何中國人了。】

章頌年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睛已經腫成了熊貓眼，笑容無限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