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間劫（上）

人間劫（上）

人間正是四月天，路邊偶有幾棵桃花樹，風一吹，花瓣便簌簌往下落，如同少女羞紅的臉。我想起了師父，這次來人間，雖然是神仙，在人間不過又是孤身一人，不能使用仙法，對我來說前路茫茫。

“長樂。”我聽到這名字猛地轉頭，才發現叫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女孩。小女孩大約七八歲，歡快地奔向應該是父親的懷抱裏。“真好啊。”我喃喃道。

“什麽真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我一轉頭幾乎要貼上那張臉，距離近得我可以感受到對面人的鼻息。是師父！

“師父！真的是你？”我不敢置信地退後好幾步，眼淚奪眶而出。“是我，傻徒兒。”程長青伸出去熟練地給我了一“栗子”。我忍不住撲了上去，緊緊地抱着程長青。

“……好啦好啦。”程長青遲疑了幾秒鐘，又溫柔地拍拍我的背，慌張與不安消失盡無。

而就在這時，一個令我們都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司徒卿。雖然步入這儒林幻境便會變成普通凡人模樣，我與師父不過是改了服飾，程長青仍然穿着他一貫的綠色長衫，而我穿的則是淡淡黃色的布衣。而他，司徒卿，不如在蓬萊仙島時一襲白衣勝雪，換成了黑色的服飾，我才發現，他有股不似神仙的邪魅氣息。當然，這應該只是他的性格所導致的。

眼下，他正拍手叫好，“好一個師徒情深啊，再這樣耽誤下去，也別仙考了，就在這裏過日子吧。”

“你來這裏做什麽？”程長青不悅道。

“自然是來監考。”司徒卿不屑與我們過多交談，他在這裏是可以使用仙法的，畢竟這幻境都是由司祿星君所編織，他作為首徒，亦是可以自由穿梭，只一瞬，他便憑空消失在街道上，沒了蹤跡。

“別管他，我們去找那誤入歧途之人。”程長青拉着我，我竟然有些失神，全然忘記是來此處參加仙考，還以為是在人間同我的長兄一起游街耍玩。

“師父……”我邊走邊說。

“嗯？”

“真的很感謝你出現在這裏。”我看着程長青的後腦勺，心裏全是溫暖，“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哈哈哈哈哈哈，”他又笑着，這裏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活了幾千年的老神仙，只是單單看他樣貌，聽他說話，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罷了。而我也終于成年，十七歲的我與他像極了一對兄妹。“你又犯什麽傻？”

“你就是出現在小伢生命裏的一道光。”這句話壓在我的心上，我卻不敢說出口，或者是不好意思。正當我猶豫着要不要說的時候，程長青牽着我的手忽然緊了緊，我剛想開口問為什麽，就感受到股非常濃厚的怨氣，怨氣濃厚的地方，必有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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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剛開口。

“別說話，這妖靈謹慎。”程長青屏氣凝神，探尋那妖靈的蹤跡，不出一會兒，長青劍便指向東邊方向，那是長安街最繁華的地方——滿月樓。

“走！”

天色已近黃昏，橘黃色和幾縷深紅色在天上纏繞，猶如我的心情複雜。這滿月樓是長安街最大的酒樓，分滿樓和月樓兩座，滿樓是宴請喝酒看戲的地方。而月樓是女子接客的地方，不過往往都只是賣藝，傳聞月樓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長相身材都是一絕，千金難買一笑。

“這裏魚龍混雜，妖靈藏在這裏還真是聰明。”我自言自語道。

“那就看看到底是它聰明還是我徒兒聰明咯。”程長青笑着，拉着我往裏走去。

“師父，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在滿樓還是月樓呢？”我納悶地問道，卻已經被拉進了滿樓裏，一場戲劇剛結束，鼓掌聲轟動，正是熱鬧的時候。

“之前學仙法的時候，師父怎麽跟你說的。有怨氣的地方，常常分為幾種？”程長青盯着戲臺問我。

我慢慢地回憶起來，“古往今來，怨氣通常都是遺憾所至，求財求康健為最末等，求仕不達求權無勢為中等，求情未了求情生恨為最上等……”

“那你覺得，在這滿月樓裏，什麽人最多？”

“自然是女子最多，女子生意好。”我脫口而出。

“如果…它也是這樣想的呢？”程長青看着一臉疑惑的我，“如果你是妖靈，你會不會想，抓我的人該如何抓到我，那麽我便往那個方向盡量混淆……”

“所以，所以，它是故意讓我們往月樓去想的？”我恍然大悟。

“你再回憶下，我們剛到滿月樓門口的場景。”程長青饒有意味地看着我。

“我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門口有招客的姑娘，穿得很鮮豔，還有一群客人說着月樓的話，所以我們才知道月樓的女子非尋常女子……”我回憶着畫面，程長青又趁機敲了我腦袋，“所以你，想出來了嗎？”

“這一切都太刻意了。”

“是啊，若是你孤身，怕是要上當咯。”我這下對程長青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崇拜地看着他，“師父師父，你多教教我吧，你可真是太厲害了！”

“這只是開始呢。”程長青嚴肅地望着剛開唱的戲臺，“所以，小長樂，滿月樓最多的人是什麽人呢？”

“我知道！”我得意地指着前方，“是看客！”是滿堂座不虛席的看客，是隐身于無數人群裏的我們盯着的同樣也盯着我們看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