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桃花醉夢

桃花醉夢

人間好春光，處處芳草香，庭院多雜草，我倒覺得蠻可愛，稍加修剪并沒有除去。院子裏的桃花樹盛開得很好，雖然大多數桃樹花已落盡準備結果，可是山上冷些，這裏的桃花才羞答答地開放。

程長青喜愛桃花，從前聽上生星君說他的仙身是株桃樹，跟我的小野草一樣是木系。

桃花粉白如胭脂上了色，每每風起，我伸出手來，總是接得到四五片花瓣，桃花香氣弱，但是留心聞，卻是甜而不膩，我喜歡在樹下看看山下買的話本。

可是總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撐着頭歪着身子偷偷看躺在樹上的程長青，從前我不在他也是這樣。初來這裏時，推開那扇門，他也是這樣。

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裏，陽光遙遠得像是古畫裏的色彩，翩翩而落的桃花又像雪像雨，而程長青就好似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神仙。

“為師身上若有字，小長樂也可以去考考人間的科舉考試了。”程長青雖沒看我，卻能夠感受到我的視線，無聊地打趣我說道。

“我才不稀罕呢！”我又轉過頭來讀人間的故事，讀到《牡丹亭》時候我總會想到杜玉梅，于是便做了枚木牌，用紅繩挂在桃樹上。

程長青不解，看着那刻着杜玉梅名字的木牌，“這是何意？”

“我們本就是助人過忘川，我想以這種方式祝福杜玉梅，雖然她不在了，但是我……卻是這世間最後知曉她所有心願的人。”我解釋道，又想起來那天杜玉梅絕望而哀傷的眼神。

“那為師的木牌嗎？無為若是哪天來，估計也會吵着要的吧？”程長青似乎是真的在糾結，作狀思考，“我們都有了，星君沒有也不好吧……”

我慌忙用手堵住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不會少的！”

于是一整個四月我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刻木牌，系紅繩，挂木牌，用仙術固定木牌。誰能想到我的仙法竟用在了這裏呢？

四月的最後一天，下起了連綿的春雨，但是庭院有結界并沒有雨落。我饒有興致地拉來程長青給他看我的成果——桃花樹上一眼望過去都是小小的木牌，紅繩還在風中飄揚。

我開始給他細心地介紹起來，“那是第一枚杜家小姐的木牌，旁邊是無為師伯的，再旁邊是司徒卿師伯的，這裏是星君的，再然後這枚最上面的是師父您的，希望可以好好保佑師父！”

“還有許多這無字木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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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留着以後用啦，我聰不聰明？”我笑道，等着師父的誇獎，卻只見他伸手用仙法在靠近他木牌旁的無字木牌上寫下我的名字：程長樂。

“你啊，都記着別人，倒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他輕輕地彈了我一“栗子”。

“我要是林間的小松鼠就好了，每天都有師父你給的吃不完的栗子！”我打趣他。

程長青故意仰起頭，假裝不屑，趁我偷偷看他的神情時一下又将我變成了——小老鼠！小老鼠只會吱吱呀呀，說不出來話，堂堂上生星君得意的弟子卻用仙法這般對待徒弟。

“哎呀，還是小老鼠可愛啊！”程長青說着就把我放在手心裏，走到院子裏開始喝酒，我坐在石桌上，他喝一口，我便也喝一口，不一會兒便醉醺醺得現了原形。

“師父，師父……”我醉得趴在石桌上喃喃念着。程長青端着酒杯絲毫不知醉酒為何事，他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小徒兒，臉蛋紅撲撲的，如同蒸熟的糕點。他不知為何，伸出手來輕輕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子睡覺。

好多年前，他在人間的時候，曾經這樣哄過妹妹睡覺，可是那時和現下的心境卻毫不相同。他似乎發現不知不覺裏小徒兒在他心裏變得越來越重要起來，到底是為什麽呢？

是初遇時那般可憐兮兮卻又堅韌不拔，是後來跟他信誓旦旦保證的可愛樣子？還是她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都能顧得上他人，顧不上自己？她總是那樣，就如同師父所說，心地純淨得如同蓬萊的仙泉。她總是那樣，奮不顧身的，不害怕疼也不害怕死亡，可是他怕。

他怕她從他身邊消失，像很多人那樣，可是他不想。

朦胧中又是一陣帶着桃花香味的風兒吹過，我的鼻尖癢癢的，突然打了個噴嚏，模糊裏似乎看到師父一臉嫌棄地擦臉上我的口水。

可是師父，怎麽會靠我那樣近呢？一定是做夢，是夢。夢裏真好，香香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