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如我微微

如我微微

那夜的風都變得冷了起來，長樂夜裏睡不着，從前在蓬萊島裏，睡在虛幻的樹上，聽着師父吹的搖籃曲，心裏覺得安心溫暖。

如今也是睡在樹上，卻是人間裏實實在在的樹，摸着褶皺的樹皮，生命的紋路若是都能如此明顯，我與師父的紋路會是怎樣的形狀呢？

程長青依然睡在樹與樹之間的繩索上，雙手放在頭下邊，盯着月亮發呆。他這一夜任自己可怖的疤痕暴露在空氣裏，月光下，從前在人間不過只是活了十幾年，卻困住了無數春秋，他沒有什麽時候比此刻更加自在。

“師父！”程長青聞聲擡頭，月光的照耀下，少女如同神話傳說裏的仙女，長樂伸出手，“師父，還好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

“此話怎講？”程長青挑挑眉，然而他側着頭，不敢直視那雙透亮的眼睛。

“我們就像，兩個被命運放棄的人，可是對于彼此，我們是互相需要的，不是嗎？”長樂笑着說，她剛想別過程長青的臉，可是下一秒，她就和程長青同時感應到，身後的這片樹林裏，有怨氣很重的妖靈。

程長青使了個眼色，僅一瞬臉上的疤痕便又被遮掩住，他溫柔地拍拍長樂的手，“你在這等我，我去看看，長青劍你幫師父守着。”

夜色濃重，程長青的身影愈來愈遠，消失在黑壓壓的樹林裏，縱然擔心，但是長樂也知道應該聽師父的，她緊緊握住長青劍，盯着樹林的動靜。

“那天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那個熟悉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長樂低下頭看着樹下那人，這不是那日在竹林裏的小鬼嗎？

“你膽子還挺大啊……”長樂從樹上輕盈一躍，穩穩落在地面上，手中的長青劍也發出聲響，面前的那個如同流浪漢的少年神色略有慌張，卻見只有長樂一人，便也鎮定下來。

“你以為你會是本小爺的對手嗎？”那小子輕蔑一笑，手指間夾着張符文，忽然地面上的藤蔓如同輕巧的蛇群，湧向長樂。

“見你年紀小，不想與你鬥，你非要找我麻煩，就休怪我！”長樂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她騰空而起，飛在半空裏，掌心向下使出長青劍，只見長青劍的劍身分化出數幾十道，直直對着那頑孩。

“女俠，我錯了！”頑孩眼見打不過撲通跪在地上，作出求饒的樣子，這可讓長樂驚住了，她本也不想輕易取人性命，哪怕是妖靈，如司徒卿說過的，若未做壞事，沒必要趕盡殺絕，有時候有些人做的壞事比妖靈可是要惡上百倍。

長樂收回長青劍，那些藤蔓也識趣地縮了回去，她饒有興趣地看着跪着的那小子，“你叫什麽？怎麽死的？為何出手傷我？”

少年呆呆的，可是他懼怕在長青劍下灰飛煙滅，只好老實交代，“我叫君山，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我是在淵湖裏淹死的，可能腦子裏灌了太多水，記性不太好了，很多生前的事都記不得了。我只記得家邊上有座山，叫君山，如果以後爹娘尋我，聽到君山也會猜出來吧。”叫君山的小子傻呵呵地笑着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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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苦命的小鬼呢。長樂揮揮手，“你快走吧，待會我師父若來了，你必灰飛煙滅。”

“多謝女俠……不過女俠，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你是師出何門？莫不是天上的仙女？”君山賤兮兮地湊過來問道。

“師出桃山山君，專門捉你這樣的小鬼。”長樂笑道，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就聽到不遠處師父的聲音，而再側頭，君山已經消失不見了。

“長樂，你還好嗎？”程長青擔憂地說道，“林子裏淨是些難纏的妖靈，耽誤久了。”

“師父，我很好的。”長樂笑着擡手設了一道結界，又飛回樹上。

不遠處的林子裏，君山靠在一棵樹前，身後跟着一群剛剛騷擾程長青的妖靈。他第一次覺得神仙并非都是道貌岸然的。

“頭頭，你是不是看上那女孩了啊？”小妖靈弱弱問道。

“是又如何？”君山不屑地說道，“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