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君棠(下)
君棠(下)
粗壯的大樹下,身穿铠甲的将軍靠坐在大樹邊,僅僅是草草看了一眼,便知道受了很重的傷。
君棠來不及多想,連忙走上前去,蹲下輕輕地晃動那人的身體,“你……你還好嗎?”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試探這人的呼吸,雖然微薄,但好在還活着,她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可是眼下她犯了難。如今已經是冬天,她拖着這個人回家,也沒有辦法住,繼母一定會趕走,可是這荒郊野山裏,她想了想,吃力地拖着那人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山裏一個隐蔽的山洞,小的時候,每每難過難忍之時,她都會在這裏待着。她小心地摘下那人的盔甲,露出一張極具侵略美的面龐,居然是個女子!不知為何,她的心裏除了驚訝,還生出幾分羨慕來。
夜裏君棠燒了柴火,摘了些野果,随身帶着的水壺也放好,她很擔心,想着如果今夜這個人不能醒來的話,明天就要帶她下山去醫館了。
“嗯……”痛苦的□□聲傳來,昏睡的女将軍皺起了眉頭,她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張陌生的臉,她下意識地用了最大的力氣推開那人,好在她力氣不大,否則君棠就要摔在那火堆裏了。
“你是何人?”女将軍支撐自己坐起來,警惕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看樣子你是在救我?誰派你來的?”
“……”君棠懵懵的,然後後知後覺地擺手解釋道,“我就是回家的路上,看到你受傷了,我也沒多想,就帶你到這裏來了,冒昧打擾了,姑娘,但我不是壞人。”
“壞人難道會自己說自己是壞人嗎?”女将軍反駁,雖然嘴上不饒人,身體卻很誠實地松懈下來了。
“你啊,受了這麽重的傷,力氣還這麽大呢?”君棠小聲抱怨道。
“……剛剛,得罪了,我本是為家族征戰,不小心着了小人的詭計,受了傷偷偷逃了出來,若不是姑娘出手搭救,我怕是沒命了。”女将軍說着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在下綠野,來日若需要我,我定報今日救命之恩。”
“沒事的沒事的,你快起來。”君棠連忙扶住綠野,她想了想,“叫我君棠就好。”
“君…棠…”綠野念着,“是什麽棠呢?”
君棠窘迫地愣在原地,她并未學過任何書籍文字,她只知道喜歡海棠花,卻并不知海棠的棠怎麽寫。
綠野看出了她的不安,擺手作罷,“沒事,什麽棠都好,小糖也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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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麽棠都好,只能是海棠。”君棠一字一句地說。
那便是她們的初識,綠野本是草地上殺敵不眨眼的女将軍,君棠也只是日日砍柴做活的孤女,而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夜晚,在這個寂靜的山洞裏,她們的命運卻緊緊地交織在了一起。
綠野的傷很重,她一時之間不敢回草原,怕暴露行蹤給了敵軍,便在山下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而每天她都期待着君棠的到來,小小的身影翻過山頭,步步踏實,到山下賣草藥。那是她們二人最快樂的時候。
大多數時候,君棠都會比從前輕松很多,綠野讓她在一旁休息,幫她沿街吆喝,很快就會賣完。君棠就會偷偷拿出幾文錢,給綠野買一根糖葫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誰最辛苦給誰吃!”綠野笑着又遞回去。
“你最辛苦,平日裏我又不敢叫賣,總是太陽快落山才賣完,這都多虧了你!”君棠又遞過去。
綠野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她将那根糖葫蘆折成兩段,遞過去一半,“喏,我們都吃,好不好?”
君棠驚訝地看着那半根糖葫蘆,眼睛裏亮亮的,她小心地咬下一小口,甜甜的滋味仿佛鑽進了心裏,“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這還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蘆這麽稀罕的東西呢。”
稀罕?綠野心裏疼了一下,她無法将這根糖葫蘆與稀罕聯系在一起,她見慣了山珍海味,只是未曾想,世間這麽好的女孩子,竟從未吃過一根冰糖葫蘆。
“每次君山吃的時候,他總要給我吃,可是這樣不好,我不想他因為我挨罵,所以就一直想,冰糖葫蘆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君棠露出燦爛的笑容,綠野知道,她是真的心裏不介意。可是她介意,她把手裏半根糖葫蘆遞過去,“幫我拿一下,我馬上回來。”
“嗯?”君棠不明所以,她看着綠野一下子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她正低着頭吃糖葫蘆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人影,“哎呀,你去哪啦?”
君棠笑着說着擡頭,此時,她的眼裏是如此燦爛的一個人。綠野本就與江南女子氣質不同,她帶着草原的野性,穿着少見的黑色衣衫,束着高高的馬尾,笑起來眼睛快要成了一條縫。
她的手裏握着一大把糖葫蘆,也許有十幾根吧,綠野俯下身子,遞過來,“小棠的糖葫蘆,我管夠!”
那天一整個下午,君棠的眼睛都是亮亮的,綠野說她是愛哭鬼,她不承認,只是說太好吃了,好吃得牙都疼哭了。